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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完成。】
【對象：李四。編號：A4496。
心愿：看到孫女出嫁。完成度：100%?！?/p>
【獎勵積分：100?！?/p>
【賬戶總積分：9900?！?/p>
冰冷的機械音在我的意識里響起。沒有情緒，沒有起伏，
像機房里服務器風扇的嗡鳴，是我“死”后聽慣了的聲音。
我，工號9527，一個“臨終關懷系統(tǒng)”的執(zhí)行專員。
說白了，就是個給將死之人跑腿的幽靈。
眼前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心電圖已經(jīng)拉成一條直線。
家屬的哭聲很吵，護士的腳步聲很急。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只是一個觀察者，一個沒有實體的影子。
我調(diào)出自己的屬性面板。
【工號：9527】
【姓名：已封存】
【狀態(tài)：瀕死靈魂（能量穩(wěn)定）】
【任務總數(shù)：99】
【距離“終極獎勵”所需積分：100】
最后一單了。
我干了九十九單?？催^大富豪在私人醫(yī)院里咽氣，他的心愿是小三能拿到遺產(chǎn)。
也看過流浪漢在橋洞下凍僵，他的心愿是再吃一口熱騰騰的肉包子。
人的欲望，千奇百怪。但死前的掙扎，都一個樣。
我已經(jīng)麻木了。
不，麻木這個詞不準確。我沒有感覺，自然談不上麻木。
我只是一個執(zhí)行程序的代碼，輸入指令，輸出結(jié)果。高效，精準。
【新任務已派發(fā)。請查收?！?/p>
來了。我打開任務文件。
【任務編號：A4500】
【對象姓名：顧昭】
【年齡：22】
【生命倒計時：14天00小時00分00秒】
【任務目標：完成其臨終心愿?！?/p>
【任務獎勵：100積分。】
顧昭。
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大腦，或者說我殘存的意識體，搜索了一下。
數(shù)據(jù)庫里一片空白。系統(tǒng)為了防止我們這些“專員”被生前的情感干擾，早就把我們的個人記憶全部封存了。
可能是個錯覺。叫這個名字的人很多。
我點擊“接受任務”。
【正在傳送至目標附近……】
【傳送完成?！?/p>
【系統(tǒng)權限開啟：感官同步、淺層思維讀取。】
眼前的景象從慘白的病房，切換到一個昏暗的房間。
空氣里一股泡面味，混著宿醉的酸腐氣。
窗簾拉著，只有電腦屏幕的光，照亮了一張年輕的臉。
那張臉，瘦，眼窩有點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正盯著屏幕，屏幕上是一行行的代碼。鼠標指針在一個“提交”按鈕上懸停，他的手指卻在抖。
我讀取他的淺層思維。
一團亂麻。
“交上去，項目獎金到手，就有錢了。”
“不行，這個模塊還有問題，強行上線會崩。”
“管不了那么多了，裴焰那邊……”
“再給我一天，不，半天……”
裴焰。
這個名字，又是一個觸發(fā)器。
我的意識里，像有一根斷掉的電線，滋啦一聲，閃過一個火花。隨即又歸于平靜。
系統(tǒng)封存得很好。
我湊近了看那個叫顧昭的年輕人。
他和我記憶里那張被封存的、模糊的臉，一模一樣。
系統(tǒng)彈出一個紅色警告框。
【警告：任務對象與執(zhí)行專員存在高度關聯(lián)性。
根據(jù)《臨終關懷協(xié)議》第7.3條，建議更換專員。是否提交申請？】
【是/否】
我停住了。
更換專員，我的最后一單就要泡湯。再等下一個任務，不知道要多久。我不想等了。我想結(jié)束。徹底地結(jié)束。
而且，這很有趣，不是嗎？
我死后的最后一單生意，客戶是年輕時的我自己。
系統(tǒng)這是在給我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或者，它也覺得我這趟旅程，需要一個有儀式感的結(jié)局。
我用意識，戳了一下那個【否】。
【選擇已確認。任務繼續(xù)。祝您工作愉快?！?/p>
愉快？這機械音也會說笑話。
我看著屏幕前的顧昭，那個年輕的、愚蠢的、還在為了一點項目獎金和女人而糾結(jié)的我。
他不知道，他只有14天了。
他更不知道，他死后的世界，沒有天堂，沒有地獄，
只有一個該死的“臨終關懷系統(tǒng)”，和一筆永遠也還不完的債。
我的任務，是幫他完成心愿。
可笑。我連自己的心愿都完不成。
我飄到他身后，看著他顫抖的手，終于按下了鼠標。
“提交”。
屏幕上跳出一個綠色的對勾。
他長出一口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然后，他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電話通了。
“喂，裴焰，”他的聲音干澀，
“我……項目搞定了。我們見一面吧。”
電話那頭，是一個女聲。清脆，但冷。
“顧昭，你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顧昭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茫然。
他抬起頭，看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
日期很清楚。
但他的腦子是空的。
被代碼、bug和deadline塞滿了，沒有留給其他東西的空間。
電話那頭的女聲沉默了幾秒。
那幾秒鐘的沉默，像真空。
我能“聽”到顧昭的心跳，一下，兩下，越來越快。
“我們的周年紀念日。”裴焰的聲音傳來，沒有一點溫度，
“算了，顧昭。你不用過來了。我累了?！?/p>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顧昭舉著手機，呆在原地。電腦屏幕的光照在他臉上，
綠色的“提交成功”提示框，現(xiàn)在看起來像個嘲諷。
他搞定了項目。他輸?shù)袅怂?/p>
我飄在一旁，冷眼看著。
像在看一出蹩腳的老電影。情節(jié)爛俗，演員演技浮夸。
這個叫顧昭的，就是主角。一個為了虛無縹縹的事業(yè)，弄丟了身邊一切的蠢貨。
我對他沒有同情。
因為我就是他。或者說，他是我沒打磨過的原廠版本。
一個粗糙的，充滿bug的A貨。
他身上的錯誤，我都犯過。他腳下的坑，我都踩過。
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讓我猜猜。
他會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瓶快過期的啤酒。
他會喝掉它。然后回到電腦前，不是為了工作，而是漫無目的地刷新著網(wǎng)頁。
最后，他會在疲憊和酒精的作用下，趴在桌子上睡著。
果然。
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冰箱。動作、順序，和我腦中預演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年輕人。自以為獨一無二，其實所有的痛苦和掙扎，都是流水線上生產(chǎn)出來的標準件。
【任務面板更新：請確認目標心愿?！?/p>
系統(tǒng)提示音打斷了我的“觀影體驗”。
對，正事。
我打開任務面板，上面有一個“心愿清單”的輸入框。系統(tǒng)需要一個明確的目標，才能開始制定“關懷方案”。
這個蠢貨的心愿會是什么？
讓裴焰回心轉(zhuǎn)意？項目拿到大獎？還是中個五百萬彩票？
幼稚。
我需要一個切入點，一個和他建立“溝通”的契機。按照系統(tǒng)培訓手冊的說法，
我不能直接現(xiàn)身，那會造成目標精神崩潰。我需要用一種“合理”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
顧昭喝完了那瓶啤酒，回到了電腦前。他沒有刷新網(wǎng)頁，而是打開了一個老舊的文件夾。
里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
文件名是：“火種計劃_demo_v1.0”。
他雙擊打開。
畫面里，是一個更年輕一點的顧昭，和一個笑得像太陽一樣的女孩。
是裴焰。
“看！我們成功了！”視頻里的顧昭指著一個簡陋的機械臂，它正在笨拙地模仿他的手勢?！芭嵫?，我們真的做到了！”
視頻里的裴焰，眼睛里有光。她撲上去，抱住顧G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
“你最棒了！”
視頻結(jié)束了。
現(xiàn)實里的顧昭，用手捂住了臉。我能看到他肩膀在抽動。
哦。原來他的心愿，和這個叫“火種”的東西有關。
我調(diào)出系統(tǒng)權限，對他的電腦進行深度掃描。很快，我找到了“火種計劃”的所有資料。
一個基于AI視覺識別和動作模仿的智能機械項目。
很有野心，也很有創(chuàng)意。但是，技術方案過于超前，以他當時的能力和資源，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
最后，這個項目因為一次意外的電源短路，燒毀了核心服務器。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
這就是他的“舊傷”。
我正在翻閱資料，顧昭突然動了。他打開一個瀏覽器，輸入了一個網(wǎng)址。
一個匿名的網(wǎng)絡論壇。
他在上面發(fā)了一個帖子。
標題是：“如果生命只剩14天，你最想做什么？”
他自己在一樓回復：“我想重啟‘火種’?！?/p>
【心愿已捕捉。是否確認為主要任務目標？】
【是/否】
就是這個了。
我選擇了【是】。
【任務目標已確認：協(xié)助顧昭重啟“火種計劃”?！?/p>
【正在生成“關懷方案”……】
【方案生成完畢。】
【方案一：奇跡降臨。投放彩票中獎信息，使其獲得啟動資金。成功率：15%。風險：高?！?/p>
【方案二：貴人相助。制造偶遇，讓他認識一位行業(yè)大佬。成功率：25%。風險：中?！?/p>
【方案三：技術支援。以‘網(wǎng)絡幽靈’的身份，為其提供技術指導。成功率：70%。風險：低?！?/p>
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方案三。
我是程序員，這是我的老本行。而且，以“網(wǎng)絡幽靈”的身份出現(xiàn)，最不容易暴露。
【方案已選定。請開始執(zhí)行?！?/p>
好戲開場了。
我看著顧昭的帖子。幾分鐘過去，下面只有幾個無聊的回復。
“樓主想多了，早點睡吧?！?/p>
“14天？我選擇狂吃狂喝?！?/p>
“不如把所有錢花光?！?/p>
顧昭自嘲地笑了一下，準備關掉頁面。
就在這時，一個新的回復出現(xiàn)了。
ID是“GHOST_9527”。
回復內(nèi)容只有一行代碼。
`if(life.days_left==14){project_fireseed.restart();}`
顧昭的鼠標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那行代碼。
這行代碼沒有技術含量，只是把他剛才的念頭，用最標準的編程語言復述了一遍。
但正是這種復述，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像有一個人，正站在他背后，看著他的屏幕，讀著他的心思。
他刷新了一下頁面。
那個ID，又發(fā)了一條回復。
“你的代碼邏輯有漏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