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
我能感覺到手電筒的光,像探照燈一樣,從頭到腳地掃視我。那光很刺眼,我只能瞇著眼。
“你是誰?”男人的聲音,比剛才在樓道里聽到的更冷。
我沒說話。我的喉嚨像是被水泥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牙齒在咯咯作響。
他蹲了下來?,F(xiàn)在,我們離得很近。
手電筒的光偏開了一些,我終于能看清他的臉了。
他很年輕,大概三十歲左右。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他穿著一件白大褂,但不是那種嶄新的,而是有些舊,袖口還有點磨損。
可這里是廢棄醫(yī)院。誰會在這里穿白大褂?
他看著我,眼神很平靜,像是在看一個實驗樣本。
“陳珂?”他突然開口,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渾身一震。他怎么會認識我?
我的驚愕完全寫在了臉上。他看到我的表情,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不是笑,只是一種肌肉的牽動。
“看來我沒猜錯?!彼f,“顧尋的手機,在你身上?”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不對,顧尋的手機,明明是他自己帶著的。我用的是我自己的手機在定位他。
我猛地反應過來。
他不是在問我,他是在詐我。他在確認我的身份。
我還是沒說話。腦子里一團亂麻。這個人是誰?他和顧尋是什么關(guān)系?他們在這里做什么?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別緊張。”他說,聲音放緩了一些,“我叫季菱。是個醫(yī)生。”
季菱?一個男的叫這個名字?
他好像沒注意到我的錯愕,繼續(xù)說:“我認識顧尋。我們是……同事?!?/p>
同事?在廢棄精神病院里做同事?
“他沒跟你提過我嗎?”季菱問。
我搖頭。顧尋的公司,我去過幾次。他身邊的同事,我基本都見過。從來沒有一個叫季菱的,也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季菱嘆了口氣,像是有點無奈。
“我就知道?!彼酒鹕?,朝我伸出手,“地上涼,起來吧。”
他的手很干凈,手指修長。但那只手,我不敢碰。
我撐著地,自己站了起來。腿還是軟的,我晃了一下,才站穩(wěn)。
“跟我來吧?!奔玖庹f著,就轉(zhuǎn)過身,朝大樓走去?!巴饷胬??!?/p>
我僵在原地。跟他走?回那個地方?
開什么玩笑。
我轉(zhuǎn)身就想跑。
“我勸你不要?!奔玖獾穆曇魪那懊?zhèn)鱽恚麤]有回頭?!斑@片區(qū)域,晚上不安全。除了我們,還有些別的東西?!?/p>
他的話里,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懷疑的篤定。
我停下了腳步。
我看著他的背影。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背影,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我沒有選擇。
我咬著牙,跟了上去。
我們一前一后地走著。他走得很慢,像是在等我。
回到那棟大樓,他沒有帶我上三樓,而是把我領到了一樓大廳導診臺后面的一個小房間。
那房間以前應該是個辦公室。里面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放著一盞充電臺燈,就是剛才我在樓上看到的,那種昏黃的光。
房間很小,但很干凈。和我剛才看到的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樣。這里幾乎沒有灰塵。
“坐吧?!奔玖庵噶酥钙渲幸话岩巫印?/p>
他自己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從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沒有點燃。
又是那個牌子。帶薄荷味的。
“喝水嗎?”他問。
我搖頭。
他也不再說話,就那么看著我。他的目光很直接,像手術(shù)刀一樣,要把我從里到外都剖開。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我先開了口。
“顧尋呢?”我的聲音很沙啞。
“他在忙。”季菱回答,“暫時沒法見你。”
“他在忙什么?”我追問,“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們在干什么?”
季菱沒有直接回答。他把那根沒點燃的煙拿下來,在桌子上敲了敲。
“陳珂。”他說,“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要好?!?/p>
又是這種話。
我感覺一股火氣沖上頭頂。
“他是我男朋友!我有權(quán)知道!”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摹?/p>
季菱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一點波瀾。
“男朋友?”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像是覺得很好笑?!澳愦_定你真的了解他嗎?”
我愣住了。
“你們在一起三年,對吧?”季菱說,“你覺得,這三年里,他有沒有對你說過謊?”
我當然知道他說謊了。今天就是最大的謊言。
“你知不知道,他每個月,都會有幾天,告訴你他要加班,或者出差?”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是的。顧尋工作很忙,經(jīng)常加班,偶爾出差。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那些時候,”季菱的語速很慢,每個字都像一顆釘子,釘進我的耳朵里,“他都在這里。”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
每個月?都來這里?
“為什么?”我感覺我的聲音在發(fā)抖。
季菱沉默了。他重新把煙叼進嘴里,這次,他拿起了打火機。
“咔”的一聲,火苗竄起,點燃了煙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團白色的煙霧。煙霧在昏黃的燈光下,盤旋,散開。
消毒水的味道里,混進了一股煙草味。
“因為,”他終于開口了,“他需要接受治療?!?/p>
治療?
“他有什么???”我脫口而出。
季菱彈了彈煙灰。
“不是他有病。”他說。
他抬起頭,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我。
“是你,陳珂?!?/p>
“你才是那個,需要治療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