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皎意識停留的最后一刻,耳邊是嘶啞無序的低吼聲,眼前蒙著層血霧,腐爛的臭腥味不斷發(fā)酵,令人作嘔。
比較慶幸的是,他的痛感神經(jīng)不斷流失,撕咬的生生痛楚逐漸屏蔽,不至于走的那么痛苦。
前赴后繼的喪尸還在不斷向前涌來,將最后一片湛藍的天空覆蓋。
林皎真正體驗到生機消逝,歸于虛無是何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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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籌交錯的宴會廳內(nèi),舞池悠揚的音樂歡快流淌。
角落酒紅色的沙發(fā)內(nèi),蜷縮的少年臉色煞白,額角后頸滲出冷汗,呼吸急促到瀕臨破碎。
“?!鼻宕嗟木票鲰?。
林皎猛得坐起身,看見的便是這幅奢靡璀璨的景象。
末世十二年,高樓荒廢,雜草叢生,曾經(jīng)繁華都市已然成為半野化的廢棄之地。
陡然間從破舊的加油站到盛大的宴會廳,這種轉(zhuǎn)換叫他呆滯許久。
覆在膝上的雙手干凈白皙,骨節(jié)纖細,不顯粗糙,和用慣了匕首浸染鮮血滿是老繭的樣子截然不同。
沉睡中的那道聲音沒有騙他。
賜予生命……重新來過……
林皎意識處于混亂中,身體沒由來的乏力發(fā)軟,四處彌漫的煙酒氣息和擾人的音樂太過雜亂無章,他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理清頭緒。
撐著沙發(fā)起身,朝宴會廳大門走去。
“林皎,今晚你是壽星,任性點沒關(guān)系,但能不能別再針對泠舟了。”
染著紅發(fā)的少年擋在門前,臉上是憤憤不平的抱怨。
他出現(xiàn)的突然,林皎一時沒認出人,盯著他看了半晌。
淺瞳色的眼眸在水晶燈的折射下璀璨逼人,眼尾微微上挑,自帶一股驕縱的氣派。
江林兩家的強強聯(lián)姻結(jié)合,締造了海市商界霸權(quán)的頂峰,林小少爺一出生便在羅馬,就算五年前江父林母車禍去世,也還有個手段果決,雷厲風(fēng)行的大哥在。
先天優(yōu)越的條件造就了他任性妄為的優(yōu)越矜貴,站在他面前很容易產(chǎn)生種低一頭的自愧感。
紅發(fā)少年的理直氣壯被打破,在平靜凝視自己的林皎面前如同戳孔的氣球,癟了下來。
“你誰?”林皎聲音中帶了絲沙啞,語調(diào)透著不緊不慢的倦怠。
紅發(fā)少年瞪向他,臉上閃現(xiàn)羞辱,張大嘴巴:“你說什么?”
林皎有些不耐,他確實不記得眼前的人,說刻意羞辱談不上,但顯然對面的人不是這樣認為。
“林皎!你看不起誰呢!”紅發(fā)少年面色赤紅,“怪不得江先生和傅少連你的生日宴也不愿參加,活該。”
林皎看著對面暴怒的人,借他的話倒是想起今晚是什么日子了。
他的十八歲成人宴,位于海市最豪華的玫瑰莊園內(nèi)。
有些記憶不會隨著時間褪淡,而是化身成為一根利刺,時不時狠狠扎一下,叫人沒個防備。
今晚,他的親生兄長,以及從小敲定的未婚夫,在這樣具有特殊意義的重要場合,截至宴會結(jié)束都未曾現(xiàn)身。
起因是林皎在前一天鬧脾氣不許宋泠舟參加自己的生日宴,惹得宋泠舟難過落了淚,這是他們對自己的懲罰,連同作為生日禮物的新款限量跑車和星空手表一并取消。
記憶連同深埋土底的根須,被連根拔起,觸發(fā)更多的連鎖碎片。
總是圍繞在耳邊的聲音如同蒼蠅,環(huán)繞不止。
——姣姣喜歡宴會的布置嗎?這是我和大哥、清野一起給你布置的。
——大哥送了我一輛跑車,和你是一樣的,姣姣應(yīng)該很喜歡吧。
——明天我和清野一起參加生日宴,為你慶生。
林皎眨了眨眼,將腦中的聲音祛除,胃里泛起陣惡心。對面的紅發(fā)少年見他沒有反應(yīng),倒是開始支棱起來,嘴里喋喋不休。
“來人?!绷逐ㄑ鄣椎牟荒筒患诱谘?,“給他轟出去?!?/p>
宴會是由江家舉辦,林皎雖是隨母姓,可他江家二少爺?shù)纳矸輩s是板上釘釘無可置疑。
沒人敢將他的話不當回事。
身穿馬甲的侍者很快從門外過來,一左一右便要將紅發(fā)少年‘請’出去。
大庭廣眾被轟出去,紅發(fā)少年不可置信,沖著林皎大喊道:“我是你請過來的,交了邀請函的,你憑什么讓我出去——”
想到方才心情低落,面露委屈的青年,他不管不顧道:“林皎,你就是嫉妒泠舟比你優(yōu)秀,我告訴你,你連他的一個手指甲蓋都比不上,除了仗著身份欺負人你還會干什么?!?/p>
侍從恨不得沒長耳朵,拉著他往門外推,紅發(fā)青年卻如同著魔,掙扎著唾罵。
無疑,這場宴會失敗的徹底。
滑稽而可笑。
上輩子的林皎氣的摔了滿屋的東西,得了不少瘋子、精神無常的罵名。
這一次,依舊無人站出來,這些曾被林皎邀請來的賓客,冷眼旁觀這場鬧劇的發(fā)生。
舞池的音樂不知何時關(guān)閉,安靜中越發(fā)凸顯紅發(fā)少年的激憤。
還真是……人緣差到離譜。
林皎點了右邊的侍從:“把他手機拿出來?!?/p>
侍從遵從吩咐,輕易從受到鉗制的紅發(fā)少年褲兜中找出手機,靈活壓著他的手指解開指紋鎖,恭恭敬敬交到林皎手中。
宴會中央的少年接過手機,隨意滑拉了幾下,通話鈴聲于揚聲器中外揚。
紅發(fā)少年后知后覺感到害怕,不清楚他要干什么,警惕道:“你拿我手機做什么?”
林皎挑眉,自然流露出一絲惡意,像是不愿意和他廢話,只專心等著對面接通。
很快,手機對面?zhèn)鞒鲆坏滥新暎犚娐曇舻囊凰查g,紅發(fā)青年面色巨變,伸手便要搶過手機,卻被侍從死死拉住,沒能得逞。
林皎嘴角上揚:“張伯伯,我是林皎?!?/p>
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什么晚輩的恭敬之意,一聲伯伯和叫自家管家差不多的意思。
對面卡頓了下,中年男人諂媚討好的聲音連串從里面?zhèn)鞒?,紅發(fā)少年聽著自己親爹這態(tài)度,像是猛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都做了什么,膝蓋一軟癱在地上,急切抬頭哀求地看向林皎,再沒了囂張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