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侯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喧天。蘇晚昭身著大紅嫁衣,端坐于閨房銅鏡前。
鏡中人影,鳳冠霞帔,面色卻蒼白得像一張紙,唯有一雙眼,平靜得如古井無波。
周嬤嬤顫抖著手為她理好蓋頭,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誰:“小姐,東西都藏在袖袋的夾層里了,若真到了那一步,您只管開口,老奴拼了這條命也護著您?!?/p>
蘇晚昭指尖隔著幾層喜服,輕輕撫過袖中那個堅硬的棱角。那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紫檀木匣,里面是本早已泛黃的賬冊。
母親說,這是她當年作為外室的嫁妝清單。一本薄薄的冊子,真能撼動根基深厚的侯府?她本是不信的。
可就在昨夜,她無意間聽到了兩個灑掃婢女的私語。
顧家今日登門,根本不是來迎親,而是來“退婚正名”的。
更讓她如墜冰窟的是,與顧家人同行的,還有她那位風光無限的堂姐,林知夏。
據(jù)說,林知夏當時的神色,是掩不住的得意。
那一瞬間,蘇晚昭什么都明白了。
這場婚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一個徹頭徹尾的羞辱。
未婚夫婿顧明遠,早就厭惡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女。
而她的好堂姐林知夏,則盼著借這場退婚,將她的臉面狠狠踩在泥里,為自己掃清入主東宮路上最后一點礙眼的塵埃。
吉時已到。
庭院里喧鬧的鼓樂聲卻戛然而止,突兀得讓人心慌。
果然,顧家主母攜著兒子顧明遠,在一眾賓客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昂首踏入正堂。
沒有半分喜色,滿臉皆是冰霜與輕蔑。
顧明遠甚至不愿多看蘇晚昭一眼,直接將一紙退婚書狠狠擲在地上。
顧家主母的聲音尖利而刻薄,響徹整個大堂:“我顧家乃開國功勛,要娶的是正經(jīng)主母,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庶女!蘇晚昭出身卑賤,更是克母早亡的不祥之人,此等女子,絕不配入我顧家門!”
話音一落,滿堂嘩然。
主位上的侯夫人林氏,也就是林知夏的母親,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卻憋著一口氣,不敢反駁半句。
顧家權(quán)勢滔天,她得罪不起。
在一片死寂和指指點點中,蘇晚昭成了全場的笑話。
幾個下人得了眼色,上前來就要逼她跪地受辱。
可就在膝蓋即將觸地的一瞬,蘇晚昭卻猛然站直了身子。
她一把掀開頭上沉重的紅蓋頭,任其如血色落葉般飄落在地。
蒼白的臉上沒有淚,只有一片冰冷的決絕。
她抬眼,目光越過一張張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臉,直直看向顧家母子。
“退婚,可以?!?/p>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但請顧家,先歸還我母親當年的陪嫁。二十四項產(chǎn)業(yè),共計白銀八萬兩、良田三百頃、京中旺鋪四十七間。”
她緩緩從袖中夾層取出那本泛黃的賬冊,當著所有人的面,翻開了第一頁。
“這是我母親當年的婚書副本,上面蓋著顧家的私印。這賬冊里,每一筆嫁妝的去向,年月幾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侯夫人林氏看到賬冊的瞬間,臉色驟變,瘋了似的撲上來想搶,卻被一旁的周嬤嬤死死攔住。
蘇晚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聲音淬著冰:“這上面,不僅有我母親的嫁妝,更有她被貶為外室后,侯府是如何巧立名目,將這些產(chǎn)業(yè)盡數(shù)強占的鐵證!每一筆,都有入庫記錄和管事畫押。顧家若是不還,我也不為難你們,明日一早,我便將此物呈報刑部,讓官家來查一查,當年這外室的嫁妝,是如何被‘合法’吞沒的?!?/p>
整個喜堂,剎那間落針可聞。
顧家母子徹底僵在原地,他們原以為退掉的,只是一個無依無靠、任人拿捏的棄女,卻萬萬沒想到,她手里竟握著足以將整個侯府掀翻的鐵證。
蘇晚昭手持賬冊,孤身立于廳中,大紅嫁衣襯得她身形愈發(fā)單薄,卻無人敢再上前一步。
人群的角落里,一直看戲的林知夏,臉上的得意之色寸寸龜裂,隨即,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怒極反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