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銹跡里的日歷立夏的陽光把車間曬得暖洋洋的,趙衛(wèi)國蹲在墻角,
用竹片輕輕刮著塊老鑄鐵上的銹。鐵銹簌簌落在報紙上,堆出層紅褐色的粉末,
像把碾碎的晚霞。這塊鑄鐵是1978年父親修水塔時剩下的,當年嫌它有砂眼扔在廢料堆,
現(xiàn)在銹跡里竟嵌著層細密的年輪狀花紋?!摆w師傅,您看這紋路!”小滿舉著放大鏡湊過來,
鏡片把銹跡放大成片溝壑縱橫的山谷,“每圈銹的顏色都不一樣,淺黃、褐紅、深棕,
像本翻舊的日歷?!彼氖謨陨狭⒖潭嗔藦埶孛?,旁邊標注:“鑄鐵銹跡,
1978-2025,共47圈,對應47個年份”。趙衛(wèi)國突然想起父親的老掛歷,
泛黃的紙頁上用紅筆圈著重要的日子:“3月15日,鏜軍品零件”“9月2日,
衛(wèi)國出師”。那些圈點和鑄鐵的銹圈,原來都是時間留下的戳記,一個記著人的事,
一個記著鐵的事。門口傳來“咔噠”聲,徐仲山拄著拐杖進來,手里捧著個鐵皮盒。
“給你看個寶貝?!崩先舜蜷_盒子,里面是枚銹跡斑斑的炮彈殼,尾翼上刻著模糊的編號,
“1969年你父親幫我鏜的,去年在三線工廠舊址挖出來的,銹得剛好能看出加工痕跡。
”炮彈殼的內壁還留著清晰的螺旋刀痕,趙衛(wèi)國用手指比量著螺距:“是‘單刃右旋法’,
您看這刀痕的傾斜角,35度,跟我父親筆記里寫的分毫不差。
”銹跡在刀痕深處沉淀成暗褐色,像給這門老手藝蓋了層時間的郵戳。
“當年挖防空洞時埋的,沒想到能留到現(xiàn)在?!毙熘偕矫趶棜さ匿P斑,
“你父親總說‘鐵記事兒比人牢’,現(xiàn)在信了吧?咱忘了的,它都替咱記著呢。
”二、磨損的刻度芒種那天,測繪隊送來了新的激光測距儀,精度能到0.0001毫米。
趙衛(wèi)國卻把它放在一邊,拿起父親傳下的老卡尺——黃銅尺身磨得發(fā)亮,刻度線幾乎看不清,
卻依然能憑著手感量出0.01毫米的誤差?!鞍郑@是跟機器較勁呢?
”小敏調試著新儀器,屏幕上的數(shù)字跳動得比心跳還快,“這老卡尺的精度早不達標了。
”趙衛(wèi)國沒說話,用老卡尺量了根頭發(fā)絲,又用激光儀復測,
兩次結果只差0.0002毫米?!八浿业氖謩拧!彼钢ǔ叩挠螛?,“用了四十年,
我的虎口磨出的繭子,剛好能卡住它的刻度,這是機器學不會的。
”老教授帶著學生來做實驗,用三維掃描儀給老鏜床的導軌建模。掃描結果出來時,
所有人都愣住了:導軌表面的磨損痕跡竟呈現(xiàn)出規(guī)律的波形,
波峰對應著每年加工量最大的月份,波谷則是春節(jié)停工的日子?!斑@是臺活的時間機器。
”老教授放大模型的細節(jié),“每個磨損點都能追溯到具體的零件——您看這個深槽,
是2008年加工奧運場館零件時留下的,當時連續(xù)干了45天。
”趙衛(wèi)國的指尖劃過虛擬的磨損槽,突然想起那個夏天的蟬鳴,
車間里的機油味混著西瓜的甜香,父親在旁邊幫他遞扳手,說“這活兒得留著給后人看”。
現(xiàn)在看來,老鏜床真的把那天的溫度、聲音和力道,都刻進了自己的骨頭里。
三、時間的回爐夏至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車間的屋頂漏了水,在地面積成個小小的水洼。
趙衛(wèi)國看著雨水在水洼里折射出的光斑,突然想起那枚炮彈殼。他把炮彈殼放進水洼,
銹跡在水中慢慢暈開,像幅正在溶解的水墨畫。“您在做什么?”小滿舉著相機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