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小麥保險的宣傳工作鋪開時，正是清明前后。李明帶著團隊在各鄉(xiāng)鎮(zhèn)跑，田埂上的薺菜剛冒出綠芽，空氣里飄著新翻泥土的腥氣。三叔公拄著拐杖跟在他身后，逢人就說：“這是俺家明子，在北京做大官，回來給咱辦保險了！”
李明哭笑不得，只能一遍遍解釋：“不是大官，就是給大家辦事的?！?他蹲在麥田邊，給農(nóng)戶們比劃著條款：“超過五十毫米的雨才算數(shù)，到時候不用大家報，氣象局的數(shù)據(jù)一出來，錢自動到賬。”
有個戴草帽的老漢突然問：“要是雨下了四十九毫米，麥子還是淹了咋辦？”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李明卻認真地說：“我們會派專員去查勘，確實受了災(zāi)，一樣賠?！?老漢瞇著眼打量他：“你說話算數(shù)？” 李明指了指身后的宣傳橫幅：“寫著呢，安盛保險，一言九鼎?！?/p>
回到村委會，趙總監(jiān)正在對著電腦嘆氣。“怎么了？” 李明遞過去一瓶水。趙總監(jiān)指著屏幕：“保費收得不理想，才完成了六成?！?他調(diào)出數(shù)據(jù)，“主要是年輕人大都外出打工，家里老人嫌麻煩，覺得交了錢也不一定用得上?！?/p>
李明想起自己父親，也是這樣，總說 “平平安安的，買啥保險”?！暗孟雮€轍，” 他摸出手機，“我讓老家的村支書幫忙吆喝吆喝，他說話比我管用?！?/p>
傍晚時分，村支書果然帶著幾個村干部來了?！懊髯?，你放心，” 支書拍著胸脯，“這事包在我身上，保證家家戶戶都知道。” 他轉(zhuǎn)頭對村干部說：“明天起，挨家挨戶去說，就說明子說了，這保險是為咱好?！?/p>
第二天一早，李明被一陣爭吵聲吵醒。出門一看，是太平洋的人又來鬧事了，說安盛的保險條款不合理，騙農(nóng)民的錢?！澳銈冊趺从謥砹?？” 李明皺著眉，“項目已經(jīng)定了，你們這樣有意思嗎？”
太平洋的經(jīng)理冷笑一聲：“有意思沒意思，得讓農(nóng)民自己說?！?他舉起喇叭，“大家別信安盛的，他們的免賠額就是個坑，到時候根本賠不了！” 人群又開始騷動，有人開始猶豫。
就在這時，老張突然站出來：“我信明子！去年我的蘋果保險，就是他幫忙辦的，賠得又快又好?！?他指著太平洋的人，“你們?nèi)ツ昵肺业睦碣r款，啥時候給？” 太平洋的經(jīng)理臉色一變，灰溜溜地走了。
風(fēng)波過后，投保率漸漸上來了。到四月底，終于完成了任務(wù)。李明松了口氣，準(zhǔn)備回北京，卻接到母親的電話，說父親把保姆辭了，自己又去地里干活了?！拔艺f了他好幾次，他就是不聽，” 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快回來管管他?！?/p>
李明趕回老家時，父親正在麥地里拔草，一條腿明顯不太利索?！鞍?，你怎么不聽話？” 李明跑過去，把他拉起來，“醫(yī)生不是讓你好好休養(yǎng)嗎？” 父親甩開他的手：“我沒事，這點活算啥?！?他看著綠油油的麥田，“你看這麥子，長得多好，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p>
李明鼻子一酸，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父親是閑不住，也舍不得花錢請保姆?！皨?，” 他轉(zhuǎn)頭對母親說，“要不您跟我回北京吧，幫我?guī)Ю罡??！?母親搖搖頭：“我走了，你爸咋辦？家里的地咋辦？”
李明沒再堅持，他知道，父母離不開這片土地。“那我再請個靠譜的保姆，” 他說，“您可得看好我爸，別讓他再干活了?！?母親點點頭，抹了抹眼淚。
回北京的路上，李明接到趙總監(jiān)的電話，說鄆城那邊下了場大雨，降雨量達到了五十五毫米，得啟動理賠了?！拔乙呀?jīng)讓人過去了，” 趙總監(jiān)說，“你放心，保證按規(guī)定辦。”
李明心里踏實了些，可沒過兩天，又接到趙總監(jiān)的電話，聲音帶著焦急：“出事了，有幾戶的麥子雖然被淹了，但減產(chǎn)不到三成，按條款不能賠，他們現(xiàn)在在縣里鬧事呢?！?/p>
李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會這樣？降雨量不是夠了嗎？” 趙總監(jiān)嘆了口氣：“他們的麥子長得好，雖然被淹了，但損失不大?？伤麄儾焕斫?，說我們說話不算數(shù)?！?/p>
李明立刻買了去鄆城的車票。趕到縣里時，縣政府門口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舉著橫幅，要求安盛賠償?！按蠹异o一靜，” 李明拿起喇叭，“我是安盛的李明，有什么事跟我說?！?/p>
“你就是李明？” 一個老漢站出來，“你們憑什么不賠？不是說超過五十毫米就賠嗎？” 李明解釋道：“大爺，我們的條款是降雨量超過五十毫米，且減產(chǎn)三成以上才賠，您的麥子減產(chǎn)不到三成，確實不符合條件?！?/p>
“我們不管，” 老漢蠻不講理，“反正你們得賠，不然我們就去北京告你們！” 李明耐心地解釋，可沒人聽。就在這時，村支書來了，他對著人群喊：“大家別鬧了，明子是咱自己人，不會騙咱的?！?/p>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村支書把李明拉到一邊：“明子，這事不好辦，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真鬧僵了不好?！?李明點點頭：“我知道，可公司有規(guī)定，不能隨便賠?！?他想了想，“這樣吧，我個人出點錢，給他們點補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村支書搖搖頭：“這不是錢的事，是理的事。” 他轉(zhuǎn)身對人群說：“安盛的條款寫得清清楚楚，是咱自己沒看明白，不能怪人家。誰要是再鬧，就是不給我面子！” 人群終于散去了。
李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這件事雖然解決了，但農(nóng)民心里肯定有疙瘩?！耙院蟮冒褩l款再簡化點，” 他對趙總監(jiān)說，“讓大家一看就明白?！?趙總監(jiān)點點頭：“我已經(jīng)讓人在改了?！?/p>
回到北京，林薇看出他心情不好，沒多問，只是默默地給他端來一杯熱茶。李明靠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的夜景，突然覺得很累?！坝袝r候真覺得挺難的，” 他說，“想做點好事，怎么就這么難呢？”
林薇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不難就不叫事了。你看，你已經(jīng)幫了那么多人，這就夠了?！?她指著熟睡的李根，“等他長大了，一定會為你驕傲的?！?李明笑了笑，心里暖和了不少。
這天晚上，李明做了個夢，夢見鄆城的麥子熟了，金黃一片，像海洋一樣。父親站在麥地里，笑得合不攏嘴。他跑過去，和父親一起收割麥子，汗水流下來，卻覺得很幸福。
醒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李明看著身邊熟睡的林薇和李根，心里充滿了力量。他知道，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只要有家的支持，有自己的初心，就一定能走過去。他的青云路，還在繼續(xù)，而且會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