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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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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晉王府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只有偶爾掠過樹梢的風(fēng)聲,和遠處打更人模糊的梆子聲。

淮暮雪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手臂上的燙傷經(jīng)過施稞隋給的特效藥處理后,疼痛已經(jīng)減輕了不少,但依舊有些隱隱作痛,讓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

她輾轉(zhuǎn)反側(cè),腦子里亂糟糟的。

一會兒是白天宮宴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一會兒是施稞隋蒙著綢帶的臉,一會兒又是他給她上藥時,那微涼的指尖和意味深長的眼神。

那個男人,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充滿了矛盾和危險。

他清冷、腹黑、權(quán)勢滔天,卻又有著不為人知的脆弱和傷痛。

淮暮雪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穿越生活,真是過得比現(xiàn)代的996還累。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一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突然從隔壁施稞隋的房間傳來。

“咳……咳咳……”

那咳嗽聲很低,似乎被刻意壓抑著,但每一聲都充滿了痛苦,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樣,在這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淮暮雪的心猛地一揪,瞬間清醒了過來。

是施稞隋!

他怎么咳得這么厲害?

白天在宮里還好好的,雖然看起來虛弱,但也沒這樣啊……

難道是因為白天宮宴上的事,動了氣,引發(fā)了舊疾?

淮暮雪皺緊了眉頭,心里有些猶豫。

去看看嗎?

可是,他晚上才剛兇過她,那個“滾”字,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他那么要強,肯定不希望被人看到他如此狼狽痛苦的樣子吧?

可是……那咳嗽聲聽起來真的好難受,不像是裝出來的。

萬一……萬一他有什么危險呢?

她現(xiàn)在可是他的“眼睛”,雖然只是個兼職,但真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她這個“附屬品”恐怕也討不到好。

而且……不知怎么的,聽到那一聲聲痛苦的咳嗽,她的心里竟然有點……不落忍。

畢竟,那是一張那么好看的臉啊……顏控的本能,讓她無法對那張臉的主人的痛苦完全視而不見。

淮暮雪掙扎了半天,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那點可憐的惻隱之心,以及強烈的求生欲。

她從床上爬起來,摸黑找到桌上的水壺和一個空杯子,倒了一杯溫水。

深吸一口氣,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聽了聽。

隔壁的咳嗽聲還在繼續(xù),斷斷續(xù)續(xù),每一聲都透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和疲憊。

淮暮雪咬了咬牙,端著水杯,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王府,比白天更顯陰森。

月光被厚重的云層遮擋,只能透過縫隙灑下一點點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腳下的路。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她自己的心跳聲。

她屏住呼吸,快步走到施稞隋的房門前,猶豫了一下,輕輕敲了敲門。

“殿下?您還好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里面的咳嗽聲停頓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施稞隋沙啞而虛弱的聲音:“誰?”

“是……是奴婢,淮暮雪。”淮暮雪硬著頭皮答道,“奴婢聽到您咳嗽得厲害,給您倒了杯溫水?!?/p>

里面又沉默了。

淮暮雪站在門口,進退兩難,手心里都出汗了。

她甚至有點后悔自己的多管閑事。

也許,他根本不需要她的關(guān)心。

就在她準(zhǔn)備說聲“打擾了”然后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藥味和血腥氣的冷空氣,撲面而來。

淮暮雪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只見施稞隋正背對著門口,靠在床沿邊。

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中衣,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上,月光從窗外斜射進來,勾勒出他削瘦而挺拔的背影,竟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孤寂和脆弱。

他似乎還在喘息,肩膀微微起伏著。

“進……進來吧?!彼穆曇粢琅f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淮暮雪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讓她進去。

但她也不敢多問,連忙端著水杯,低著頭走了進去。

房間里沒有點燈,光線很暗,只能借著窗外的月光,勉強看清里面的陳設(shè)。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藥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淮暮雪的心提了起來。

她走到施稞隋面前,將水杯遞給他:“殿下,您喝點水吧?!?/p>

施稞隋沒有立刻去接水杯,而是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她的方向。

月光恰好落在他的臉上。

那一刻,淮暮雪的呼吸驟然停滯了。

只見他平日里總是蒙著的素白綢帶,不知何時被取下了,隨意地搭在旁邊的床榻上。

月光下,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清冷和疏離,只剩下病態(tài)的蒼白,甚至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而他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睜著,沒有任何焦點,卻因為痛苦和憤怒,而顯得格外嚇人。

更讓她心驚的是,在他那蒼白的唇角,赫然殘留著一絲刺目的……血跡!

雖然很淡,但在月光下,依舊清晰可見。

淮暮雪倒吸一口涼氣,手里的水杯差點沒拿穩(wěn)。

他……他咳血了?

這個認知讓她心里猛地一沉。

她一直知道他身體不好,卻沒想到已經(jīng)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就在淮暮雪震驚得說不出話的時候,施稞隋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盯”向她的眼睛。

雖然他什么也看不見,但淮暮雪卻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凌厲如刀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她!

那目光里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被窺見脆弱的難堪,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殺意!

“誰讓你進來的?!”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冰冷,完全沒有了剛才的虛弱,帶著一種讓人膽寒的威壓,“滾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嚇得淮暮雪渾身一哆嗦,手里的水杯“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溫水濺濕了她的裙擺和地面。

她被施稞隋此刻的氣勢徹底嚇到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痛苦、憤怒、羞恥和殺意的復(fù)雜情緒,強大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多待一秒鐘,這個男人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對……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這就滾!這就滾!”淮暮雪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地上的碎片,轉(zhuǎn)身就往外跑,甚至因為太慌亂,差點被門檻絆倒。

她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房間,連門都忘了關(guān)。

直到跑出很遠,遠離了那間充滿了壓抑和血腥味的房間,她才敢停下來,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著,仿佛要跳出來一樣。

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嚇人了。

那個咳血的、脆弱的、卻又瞬間爆發(fā)出駭人殺意的施稞隋,和他唇角那抹刺目的血跡,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現(xiàn)在終于明白,為什么他總是那樣清冷孤僻,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來在那副強大的外殼之下,包裹著的,是這樣一副殘破不堪、時刻被病痛折磨的軀體。

而他那強烈的自尊心,又不允許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和狼狽。

自己剛才的舉動,無疑是犯了他的大忌。

淮暮雪越想越后怕,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此受到懲罰。

也許明天一早,福伯就會過來,以“沖撞王爺”的罪名,把她拖出去杖斃?

或者,更慘一點,直接扔進亂葬崗?

想到這里,淮暮雪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待在這里,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了房門,才稍微感覺到一絲安全感。

她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心臟依舊砰砰直跳。

房間里一片漆黑,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她知道,自己今天看到了施稞隋最隱秘、最脆弱的一面。

這或許不是什么好事。

那個男人,就像一頭受傷的猛獸,平時可以偽裝得溫順無害,但一旦被觸碰了傷口,就會爆發(fā)出致命的攻擊性。

而她,無疑是那個不小心觸碰到了傷口的人。

淮暮雪蜷縮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團。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

是繼續(xù)小心翼翼地伺候,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還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斑駁的光影。

隔壁房間的咳嗽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

整個王府,又恢復(fù)了寂靜。

但淮暮雪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她對施稞隋的認知,不再僅僅是那個腹黑、強大、需要她當(dāng)“眼睛”的盲眼王爺。

她看到了他的痛苦,他的脆弱,他的掙扎。

那種復(fù)雜的感覺,像一根細細的針,扎在她的心上,讓她無法忽視。

也許,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可怕?

也許,他的冷漠和疏離,只是一種自我保護?

淮暮雪搖了搖頭,試圖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里甩出去。

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都和她沒關(guān)系。

她只要管好自己,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就好。

可是,一閉上眼睛,眼前浮現(xiàn)的,還是他蒼白的臉,空洞的眼,和唇角那抹刺目的血跡。

那一幕,像是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夜,還很長。

而淮暮雪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她預(yù)感到,自己和這位晉王殿下之間的糾葛,恐怕才剛剛開始。

而這條路,注定不會好走。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禱,希望自己明天還能活著醒來。

希望那位喜怒無常的王爺,能大人有大量,忘了她今晚的“冒犯”。

否則,以他的手段,想要讓她消失,恐怕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淮暮雪嘆了口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摸索著回到床上躺下。

手臂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此刻,她心里的恐懼和不安,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身體的疼痛。

她睜著眼睛,看著黑暗的屋頂,一夜無眠。

而在她隔壁的房間里。

施稞隋依舊靠在床沿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

月光下,他臉上的蒼白更甚,唇角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變成了暗紅色。

他空洞的眼睛,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復(fù)雜難明。

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tài),讓他至今還有些煩躁。

他不喜歡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

尤其是……她。

那個總是咋咋呼呼,有點小聰明,卻又很膽小的小宮女。

他能想象出她剛才看到他樣子時,那震驚又害怕的表情。

真是……該死。

施稞隋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胸口,那里還在隱隱作痛。

寒毒又發(fā)作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或許是白天宮宴上的變故,又或許是……別的什么原因。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fù)胸腔里的翻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伸出手,摸索到床邊的藥瓶,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就著桌上剩下的半杯冷水,咽了下去。

藥效發(fā)作需要時間。

他靠在床沿,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

黑暗中,他的感官變得格外敏銳。

他能聽到遠處更夫打更的聲音,能聽到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甚至能聽到隔壁房間里,那個小宮女因為緊張和害怕,而發(fā)出的細微的、不均勻的呼吸聲。

她似乎……也沒睡著。

施稞隋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嚇到了嗎?

也好。

嚇到了,才會知道害怕。

知道害怕,才會更安分。

他不需要她的同情,更不需要她的關(guān)心。

他只需要她做好自己的本分,當(dāng)好他的“眼睛”。

至于其他的……

不需要。

施稞隋閉上眼,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只有月光,靜靜地灑在他蒼白而俊美的臉上,勾勒出一種近乎破碎的美感。

而這一切,隔壁的淮暮雪,都一無所知。

她只是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感受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更新時間:2025-08-04 16:3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