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熬到周末。
雖然跟林非兒約的是下午,但蘇念吃過早飯就逃也似的出了門。
在家多待一秒都是煎熬,母親的每一個關(guān)切的眼神都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她時時刻刻遭受著良心的譴責。
蘇念漫無目的地走著,像個游魂似的在人群中穿梭。此刻的閑逛,比
起在家強顏歡笑,倒更像是一種解脫。
逛累了,蘇念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店。
蘇念蜷縮在咖啡店最角落的卡座里,雙手捧著一杯溫熱的牛奶。
牛奶的溫熱透過杯壁傳遞到掌心,蘇念小口啜飲著,她盯著杯中晃動的白色液體出神,沒注意到咖啡店的門被推開,風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蘇念?"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抬頭,差點打翻牛奶。司嚴就站在她桌前,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他的表情罕見地帶著幾分尷尬和急切,像塊被揉皺的上好絲綢,失了往日的平整。
"司教授?"蘇念慌忙放下杯子,牛奶在杯沿晃出一圈白沫。
司嚴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突然俯身低聲道:"幫我個忙。"
他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雪松氣息,像陣清風拂過她耳畔,"一會就說你是我女朋友。"
蘇念的眼睛瞬間瞪得像受驚的小鹿,還沒來得及張口,司嚴已經(jīng)在她對面坐下。
這時她才瞥見門口——一位穿著米白色西裝套裙的中年女士正朝這邊張望,珍珠耳環(huán)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嘴角帶著幾分探究的笑意。
“我姑姑?!?司嚴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解釋,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被她騙來相親,我說我有女朋友,她非不信。” 他的嘴角扯出個無奈的弧度。
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像在敲打著蘇念緊繃的神經(jīng)。
就在女士走到桌前的瞬間,司嚴突然伸手覆上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掌心干燥溫暖,像塊被陽光曬透的暖玉。
蘇念的心跳驟然失控,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在血管里突突地跳動。
“這位是?” 女士在桌旁站定,目光落在蘇念臉上,帶著長輩特有的審視,卻并不讓人反感。
“我女朋友,蘇念?!?司嚴的聲音平穩(wěn)得聽不出破綻,只有覆在她手背上的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像在安撫這只驚惶的幼獸。
那觸感很輕,卻像電流般竄上蘇念的脊背,讓她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女朋友?” 女士的聲音陡然拔高半度,眼里的驚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你這孩子,上月還說沒心思談戀愛,這會就藏著這么個漂亮姑娘?不會是騙我的吧?”
蘇念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 司嚴這是被家人催婚催得急了,拿她當了擋箭牌。
好在這位女士的語氣里沒有怒意,反倒透著幾分藏不住的歡喜,讓蘇念懸著的心稍稍落了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遭受無辜的擠兌。
她偷瞄對面的男人,發(fā)現(xiàn)他下頜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像張拉滿的弓。原來再冷靜自持的人,也有這樣手足無措的時刻。
"姑姑,我和蘇念剛在一起不久,還沒來得及跟家里說。"司嚴面不改色地撒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蘇念身后的椅背上,這個帶著占有意味的動作做得行云流水,連蘇念自己都差點信了。
"真的,多久了?"女士的高興之情溢于言表。
"三個月。"司嚴脫口而出,讓蘇念心頭一跳。他轉(zhuǎn)頭看向她,眼神突然變得柔軟。
“姑娘,阿嚴說的是真的嗎?你可不能騙阿姨,這小子是我們家五代單傳,都**十了還不談女朋友,我們家人著急啊?!?/p>
司嚴的手指在蘇念手背上輕輕一按,像是無聲的提醒。
“嗯,我們認識不久?!碧K念小聲說道,聲音細得像快要斷裂的絲線。
女士注意到蘇念面前的熱牛奶:"現(xiàn)在喝牛奶的女孩很少了,這很好!"
"她胃不好,我給她調(diào)理的。"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中醫(yī)講究養(yǎng)胃先溫中。"
這個專業(yè)解釋讓女士很滿意,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那可得好好說說,怎么認識的?誰追的誰?”
她看向蘇念的目光越發(fā)柔和,像在打量自家晚輩,“姑娘看著面善,這么小,還在上大學吧?小點也好!”
“姑姑!” 司嚴輕咳一聲打斷她,“您這查戶口呢?”
他轉(zhuǎn)頭看向蘇念時,眼神突然軟下來,像被春風拂過的冰面,“蘇念是江城大學服裝設(shè)計系的高材生,去年拿了全國大學生設(shè)計大賽金獎?!?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認真,“我追的她,更重要的是,我喜歡她?!?/p>
這句話像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蘇念心里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他,卻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了剛才的慌亂,反倒盛著些她讀不懂的東西,像蒙著薄霧的湖面,看不真切,卻讓人心頭一顫。
原來謊言說得多了,連眼神都能裝得如此逼真。
女士顯然被這句話取悅了,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好好,姑姑不打聽了。”
她拍了拍司嚴的手背,“你這孩子,從小就犟,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既然喜歡,就好好對人家姑娘?!?/p>
她又看向蘇念,語氣溫和得像春日午后的陽光,“我們家阿嚴看著冷,其實心細著呢,就是嘴笨?!?/p>
蘇念扯出個僵硬的笑容,指尖在桌布下蜷縮起來。手心的汗浸濕了布料,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原來扮演別人的人生,比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還要別扭 —— 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刻意,每一句話都帶著心虛。
“你們聊,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女士拎起包站起身,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叮囑,“阿嚴,周末帶蘇念回家吃飯啊,你爺爺奶奶可都盼著呢。”
司嚴含糊地應了聲,直到高跟鞋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街角,他才松開了握著蘇念的手。
咖啡店重歸平靜,只剩下舒緩的爵士樂在空氣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