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沉浮在一片混沌的金色光海里。
蘇妙感覺自己像被塞進(jìn)了高速旋轉(zhuǎn)的滾筒，無數(shù)聲音碎片、畫面殘影呼嘯著撞擊她的神經(jīng)：太后陰鷙的臉、嚴(yán)嬤嬤扭曲的尖叫、雪餅?zāi)虄吹目卦V、翡翠鈴鐺碎裂的脆響、刺鼻的甜腥味…還有六雙充滿震驚、探究、羞恥、殺意，復(fù)雜到極點的眼睛！
【滋啦…滋啦…宿主！宿主醒醒！(;′??Д??`)】猹猹焦急的電子音像是接觸不良的收音機(jī)，斷斷續(xù)續(xù)地在她意識深處響起，【精神過載！保護(hù)罩應(yīng)激超頻！被動彈幕接收器燒了！猹猹在搶修！宿主撐住！】
燒了？蘇妙在混沌中艱難地捕捉到這個詞。所以…那六個男人的心聲轟炸…終于停了？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還沒涌上來，更劇烈的頭疼就讓她悶哼出聲。
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她費力地掀開一絲縫隙。模糊的視線里，是熟悉的棲霞閣承塵，還有…
一張放大的、毛茸茸的、寫滿擔(dān)憂的雪豹臉。
“喵嗷！” 雪餅見她睜眼，立刻把濕漉漉的鼻子湊上來，急切地蹭她的臉頰，喉嚨里發(fā)出委屈又焦急的嗚嚕聲：
＞【妙妙！妙妙醒醒！豹豹擔(dān)心！豹豹把壞鈴鐺打飛了！(｀Д′)】
“雪餅…” 蘇妙聲音嘶啞，想抬手摸摸它，卻發(fā)現(xiàn)手臂軟得抬不起來。
“醒了？”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床邊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蘇妙轉(zhuǎn)動眼珠，看到顧懸舟正坐在床邊的矮凳上。他身上的官袍有些皺，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胡茬，整個人透著一股連續(xù)熬了幾個大夜的憔悴。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寒夜里的星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擔(dān)憂、后怕、審視，還有一絲…如釋重負(fù)？
“顧…大人？” 蘇妙開口，嗓子干得發(fā)疼。
顧懸舟立刻起身，動作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蘇妙昏迷時，他幾乎維持一個姿勢守了整夜）。他倒了杯溫水，小心地扶起蘇妙，將杯沿湊到她唇邊。
溫水流過干澀的喉嚨，蘇妙舒服地喟嘆一聲，這才有精力觀察四周。然后，她愣住了。
她這小小的閨房…什么時候變成貢品展覽館了？！
紫檀木的圓桌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琳瑯滿目的禮盒，幾乎要淹沒桌面：
* 最顯眼的是一個雕工繁復(fù)的紫檀木匣，里面墊著明黃綢緞，整齊碼放著十幾支形態(tài)各異、流光溢彩的玉簪、步搖。旁邊一張灑金箋，字跡溫潤端方，只落了一個“琰”字。
* 一個造型別致的掐絲琺瑯食盒散發(fā)著誘人的甜香，蓋子半開，露出里面精巧得如同藝術(shù)品的各色點心。食盒旁放著一卷裝幀精美的…《京城異聞錄》？落款是個龍飛鳳舞的“燁”字。
* 桌上還擱著一柄未出鞘的匕首，烏木鞘身，樸實無華，但鞘口鑲嵌的一顆幽藍(lán)寶石卻流轉(zhuǎn)著冷冽的光。沒有任何字條，但那股子冷硬肅殺之氣，除了霍驍不作他想。
* 一個精巧的竹編小籠，里面關(guān)著兩只通體雪白、紅眼睛的…垂耳兔？正抱著一小截胡蘿卜啃得歡快?；\子上掛了個小木牌，歪歪扭扭寫著“給妙妙姐姐解悶——祁”。
* 一套品相極佳、裝在紫檀木盒里的銀針，旁邊還有幾本明顯是古籍抄本的醫(yī)書，封面字跡清雅雋秀，落款“珩”。
* 角落里甚至還有一盆枝葉虬結(jié)、造型奇特的矮松盆景，透著股桀驁不馴的野趣，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的手筆（楚爍：看什么看！小爺覺得豹子就該配點野的?。?。
蘇妙看得眼花繚亂，嘴角抽搐：【猹猹…這什么情況？我昏迷期間，棲霞閣被洗劫…然后又被送禮填滿了？】
【滋啦！宿主昏迷12時辰！】猹猹的聲音穩(wěn)定了些，但依舊透著劫后余生的虛弱，【門口那六位…在宿主暈倒、毒霧散盡后，都‘表達(dá)’了‘深切慰問’。這些…是慰問品。】
【深切慰問？】蘇妙內(nèi)心小人瘋狂撓頭，【他們沒打起來？沒把我當(dāng)妖怪燒了？還送禮？！】她完全無法理解這詭異的走向。
顧懸舟放下水杯，看著她變幻不定的表情，沉聲開口：“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毒霧已被驅(qū)散，是謝首輔用了特殊的香粉中和。太醫(yī)來看過，說是急怒攻心，心神損耗過度，需靜養(yǎng)?！彼D了頓，補充道，“陛下和太后都下了口諭，任何人不得打擾郡主休養(yǎng)。”
蘇妙捕捉到他話里的重點：“急怒攻心？心神損耗？”她明明是被心聲轟炸和社死恐懼搞暈的好嗎！還有…“謝首輔的香粉？他…不受毒霧影響？”
顧懸舟的眼神變得幽深：“謝珩此人，深不可測。他的香粉能解南疆秘毒…絕非尋常?！彼麤]有繼續(xù)深說，但意思很明顯——這位首輔大人，恐怕也藏著大秘密。
蘇妙心里更亂了。她努力回憶暈倒前的混亂場面，那些清晰的心聲碎片再次沖擊腦?！拥哪G小烏龜！將軍的左臀胎記！還有他們聽到她心聲時的震驚和羞恥…她的臉?biāo)查g爆紅！完了！這下徹底完了！底褲都被看穿了！以后還怎么在京城…不，在皇宮里混？！
“那…那他們…”蘇妙指著滿桌的“慰問品”，聲音發(fā)顫，“他們…沒說什么？”
顧懸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他回想起蘇妙暈倒后，門口那六位天之驕子堪稱精彩的臉色變幻：
* 太子楚琰最先恢復(fù)鎮(zhèn)定，溫聲吩咐太醫(yī)，但那微紅的耳根和刻意避開蘇妙昏睡面容的眼神，泄露了不平靜。
* 二皇子楚燁搖著扇子的手停頓了許久，鳳眸深深看了一眼被顧懸舟抱在懷里的蘇妙，嘴角慣常的笑意第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的是冰冷的探究。
* 三皇子楚爍直接懵了，看看暈倒的蘇妙，又看看地上碎裂的毒鈴，最后暴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對著空氣低吼了一句“這叫什么事兒！”。
* 小王爺蕭祁眼圈都紅了，想沖進(jìn)來又被霍驍死死按住，只能跳著腳喊“快救妙妙姐姐！豹豹別怕！”
* 霍驍是臉色最難看的一個，鐵鑄般的身軀繃得死緊，按著刀柄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尤其是當(dāng)雪餅?zāi)蔷洹白笸翁ビ洝钡男穆曈嘁羲坪踹€在他腦中回蕩時，他看向蘇妙的眼神，簡直像要把她…和自己…一起埋了。
* 謝珩是最快行動的，他迅速用香粉驅(qū)散毒霧，冷靜地指揮現(xiàn)場，但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深處，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憂慮？
“他們…”顧懸舟最終選擇了一個比較含蓄的說法，“似乎都認(rèn)為，郡主因識破毒鈴陰謀、護(hù)駕有功而心力交瘁。這些…是謝禮。” 他刻意忽略了那些心聲社死的部分，那簡直是六位大人物共同的、不愿提及的逆鱗。
蘇妙：“……” 心力交瘁？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寧愿真被毒霧熏暈！
【猹猹！現(xiàn)在怎么辦？！】蘇妙在內(nèi)心哀嚎，【他們都知道了！知道我能…雖然猹猹說接收器燒了，但誰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恢復(fù)！見面豈不是尷尬到用腳摳出棲霞閣plus？！還有那個云非鶴！他送毒鈴是想毒死我還是警告我？！】
【滋啦！被動彈幕接收模塊嚴(yán)重?fù)p毀！猹猹正在全力修復(fù)！恢復(fù)時間…未知！(。＞︿＜)】猹猹的電子音帶著哭腔，【但主動心聲探測功能（對宿主認(rèn)可目標(biāo)）…似乎…也許…可能…在超載沖擊下…被意外激活了？狀態(tài)…不穩(wěn)定？(⊙_⊙)?】
蘇妙一愣：【主動探測？什么意思？】
【就是…宿主現(xiàn)在可以嘗試…主動去‘聽’你心里認(rèn)可的人，此刻在想什么…但成功率…猹猹不能保證…副作用…未知…(＞﹏＜)】
主動去聽？蘇妙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識地看向床邊守著的顧懸舟。這個男人，從地道相遇開始，就一直在幫她，護(hù)她，甚至在太后面前替她周旋，在她昏迷時守著她…她心里，是認(rèn)可他的吧？
試試？
蘇妙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帶著一絲緊張和試探，將意念投向顧懸舟。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雜音，像是隔著水。她努力凝神，漸漸地，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強烈情緒的心聲碎片，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臺，頑強地擠了進(jìn)來：
「…毒鈴…云非鶴…必須死…」
「…赤凰血魄…南疆…陰謀比她想的更深…」
「…六個…麻煩…」
「…她醒了…還好…」
「…肩膀…昨夜撞青了…」
最后一句帶著點無奈和幾乎察覺不到的…縱容？
蘇妙的臉“騰”地又紅了！撞青了？是她暈倒時磕的嗎？他居然…沒生氣？還覺得“還好”？
顧懸舟敏銳地察覺到蘇妙看他的眼神變得古怪，臉頰緋紅。他微微蹙眉：“怎么了？還有哪里不適？”
“沒…沒有！”蘇妙慌忙搖頭，心虛地移開目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小宮女恭敬的聲音：“郡主，顧大人，太后娘娘懿旨，宣靈慧郡主即刻前往壽康宮覲見！”
蘇妙和顧懸舟同時心頭一凜！
剛醒就召見？太后想干什么？
顧懸舟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低聲道：“別怕，我陪你去?！彼D了頓，補充一句，“記住，你只是‘心力交瘁’的靈慧郡主，別的…一概不知?！?/p>
蘇妙看著顧懸舟沉穩(wěn)的眼神，又想起剛才聽到的那句“還好”，莫名地安心了一些。她點點頭，在顧懸舟的攙扶下起身。
雪餅立刻跳下床，亦步亦趨地跟在蘇妙腳邊，金色的豎瞳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
＞【豹豹保護(hù)妙妙！壞蛋老太婆！(｀へ′)】
壽康宮的氣氛比上次更加壓抑。
太后靠在鳳榻上，臉色依舊透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被顧懸舟虛扶著走進(jìn)來的蘇妙，以及她腳邊那只威風(fēng)凜凜的雪豹。
“臣女蘇妙，參見太后娘娘?！碧K妙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努力扮演一個“心力交瘁”的虛弱郡主。
“免了?！碧蟮穆曇袈牪怀鱿才?，“身子可好些了？”
“謝娘娘垂詢，已無大礙?！碧K妙垂眸。
“無大礙就好?！碧笾讣馇昧饲螟P榻扶手，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凌厲如刀，“哀家問你，云非鶴此人…你如何看？”
來了！蘇妙心頭一緊。她穩(wěn)住心神，按照和顧懸舟路上套好的說辭，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絲后怕：“回娘娘，臣女…臣女只見過云公子兩次。一次是畫像…一次是在棲霞閣量衣。他…他舉止有些輕浮，送的鈴鐺也…甚是詭異。臣女實在不知其為人?！?/p>
“輕?。吭幃?？”太后冷笑一聲，從袖中緩緩抽出一卷畫軸，“啪”地一聲扔在蘇妙面前的地上！
畫卷展開。
蘇妙瞳孔驟縮！
畫上依舊是她的容貌，但筆觸更加精細(xì)，神態(tài)更加生動。背景也不再是簡單的庭院，而是一片…開滿火紅色奇異花朵的山谷！畫中人眉眼含笑，額間一點朱砂，衣袂飄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異域風(fēng)情！
更讓蘇妙渾身血液幾乎凍結(jié)的是，畫卷的右下角，用她從未見過、卻莫名覺得眼熟的奇異文字，寫著一行小字，旁邊還蓋著一個印章——那印章的圖案，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飛的火鳳凰！
南疆王族的圖騰！
“這…這是…”蘇妙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這是在嚴(yán)嬤嬤的秘匣夾層里找到的。”太后盯著蘇妙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錐，“云非鶴獻(xiàn)上的，是贗品。這幅…才是真跡！蘇妙，你告訴哀家，你與南疆…與這赤凰谷…究竟有何淵源？！”
赤凰谷！南疆圣地的名字如同驚雷在蘇妙腦中炸響！
她看著畫中那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看著那南疆王族的火鳳印記，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猹猹的尖叫聲在她腦中響起：
【滋啦！警告！警告！宿主原生身份數(shù)據(jù)出現(xiàn)異常波動！深層記憶鎖受到?jīng)_擊！(ΩД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