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秋天
銀山縣銅鼓鎮(zhèn)的稻田在微風(fēng)中搖曳,金黃色的波浪翻滾著,預(yù)示著豐收的季節(jié)。鎮(zhèn)上的空氣中彌漫著稻香和泥土的氣息,家家戶戶都在忙碌地收割稻谷,而就在這片繁忙和喜悅中,嘉佑悄然來到了這個世界。
嘉佑的出生與眾不同,他出生時沒有哭聲。爺爺奶奶驚恐萬分,不知如何是好,長林和曉嵐夫妻倆更是焦急萬分。
在那個年代,農(nóng)村人一般都是在家里生孩子,很少去鎮(zhèn)上醫(yī)院,主要還是不愿花那個錢,家里有人生孩子,都是家里老人幫忙接生。
他們只好慌忙請來了隔壁的老人洪素英。洪素英曾在鎮(zhèn)醫(yī)院工作過,處理過各種緊急情況。她匆匆趕來,看到這一幕后,冷靜地走到嬰兒旁邊,輕輕地拍打他的背部。不一會兒,嘉佑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全家人懸著的心也隨之一同落地。
“幸好處理及時呀。”
洪素英松了口氣,“我之前也聽說過其他村子有這樣的情況,結(jié)果因為家人不懂處理,孩子被直接埋掉了,造孽呀!”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他們深知這個新生兒的生命來之不易。嘉佑的哭聲由微弱,變得順暢起來,哭聲也洪亮多了。這仿佛帶著某種預(yù)示——他將成為這個小鎮(zhèn)未來的驕傲。
嘉佑的童年,在老師和爸媽的眼中,并不是優(yōu)秀的學(xué)生,甚至還調(diào)皮搗蛋,很不讓人省心。
在一個冬日初晴的早晨,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幼兒園的操場上,孩子們穿著五彩斑斕的厚外套,興奮地等待著上體育課。
嘉佑總是能讓周圍的人因為他的調(diào)皮搗蛋而忍俊不禁。這天,他的小腦袋里又裝滿了各種“奇思妙想”。
隨著老師的一聲哨響,孩子們開始玩起了“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嘉佑扮演起了“老鷹”,眼神里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不時用夸張的動作和聲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但在游戲進(jìn)行到一半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了他的腦?!o前面那個總是笑瞇瞇的男孩子一個“驚喜”。
趁著大家不注意,嘉佑悄悄靠近,動作敏捷得就像一只偷腥的花貓。說時遲,那時快,趁男孩子不注意,嘉佑敏捷地扒掉了男孩子的松緊褲,其下半身裸露無疑。
男孩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所有人都哄笑著圍了過來,男孩子瞬間腦子一片空白,雙手拼命往上提褲子。女孩子因為害羞也拼命往外擠。
李老師那熟悉而嚴(yán)厲的聲音穿透了喧鬧:
“古嘉佑!你在做什么?”
李老師手里拿著竹子教鞭,氣沖沖地跑過來,板著臉。嘉佑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闖禍了。
李老師把眼睛一瞪,臉繃得似豬肝,教鞭在嘉佑面前晃了晃,吼道:
“手,伸出來!”
嘉佑躡手躡腳地往老師面前前靠了靠,埋著頭泄氣地說:
“老,老師,我錯了!”
“別廢話,再說一次,手板伸出來!”李老師的語氣不容商量。
嘉佑心猛地一沉,知道沒有退路了,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板。
“啪啪”幾聲悶響,竹子教鞭不偏不倚重重地落到嘉佑的手板心,由于是冬天,此刻的嘉佑,右手板留下了幾道紅痕,火辣辣地疼,他不停地在背后磨蹭來減輕痛苦。
“頭,抬起來!”李老師厲聲說道。
嘉佑忍住眼眶打轉(zhuǎn)的淚水,要強的性格,讓他始終沒有流出來。聽到老師話,他猛地一抬頭,表情木然且不服氣似地定定地望著老師。
“還不服氣?”
“沒有!”嘉佑機械地重重地?fù)u搖頭。
“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傷害了別人的自尊心,知道吧?”李老師一字一頓地說道。
嘉佑嗯一聲,沒在吭聲。
“主動去道歉,爭取別人原諒!”
“嗯!”
“明天,記得叫你媽媽來學(xué)校!”
嘉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心想:唉!這下慘了!
嘉佑回家只說李老師找,并沒有說具體原因。
第二天,曉嵐來到了學(xué)校。得知了嘉佑惹的事,李曉嵐雖然心中滿是憤怒,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發(fā)作。
她帶著嘉佑來到了幼兒園辦公室。在那里,李曉嵐不僅向李老師表達(dá)了歉意,還向那個被捉弄的男孩子和他的家長誠懇道歉。
回家的路上,媽媽快步走在前面,從學(xué)校出來,臉上一直掛著一層霜。嘉佑小跑才勉強跟上。
剛好街上有推三輪車賣米花糖的,嘉佑特別喜歡吃米花糖。只要上街媽媽都會給他買很多。不過今天,情況特殊,嘉佑是不敢開口的。
曉嵐走到三輪車前,和賣米花糖的攤販閑聊起來,說話間,攤販已經(jīng)把米花糖裝了一大袋。付了錢,曉嵐一轉(zhuǎn)身才看到,嘉佑埋著頭,站在身后。
“嗯!”曉嵐抽了幾條米花糖遞到嘉佑面前。
“沒事,以后不要這樣了?!?/p>
嘉佑點頭嗯了一聲。
那個冬天,對嘉佑來說,是一個難忘的冬天。媽媽李曉嵐是一個非常要強的人,那天居然沒有打他屁股,嘉佑感覺非常幸運。
上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次,縣教育局領(lǐng)導(dǎo)來學(xué)校聽課。那天下午,當(dāng)堂課是數(shù)學(xué)課,嘉佑的數(shù)學(xué)成績,每次考試,也就勉強及格。
老師提了一個問題,說完就說:
“會的同學(xué),請舉手!”
在領(lǐng)導(dǎo)來之前,老師已經(jīng)培訓(xùn)過了,只要老師提問題,會的同學(xué),要多舉手。結(jié)果嘉佑運氣就那么好,根本沒聽講的他,還把手舉得高高的。
在王老師眼中,嘉佑的數(shù)學(xué)成績,基本是班里靠后的,如果他都能回答上來,說明自己這堂課還算是成功的。
王老師淺淺一笑,把手往前一揮,說:
“請這位同學(xué)來回答這個問題!”
旁邊女同學(xué)用胳膊肘頂了頂他,嘉佑才反應(yīng)過來。
“對,就你,古嘉佑同學(xué)!”
嘉佑緩緩站起,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臉?biāo)⒌丶t到耳根。
王老師把教鞭往黑板一指,提醒說:
“嘉佑同學(xué),這個問題!”
此刻,嘉佑腦子一片空白,恨不得地上有條縫立馬鉆進(jìn)去,心里一直埋怨自己,湊啥熱鬧哩。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盯上他,教室里空氣就像凝固一般。
“好的,請坐下,這位同學(xué)可能太緊張了,我們還是送給他鼓勵的掌聲,請坐下!”
掌聲之后,王老師繼續(xù)說:
“好,會回答的同學(xué)請舉手……”
那天,放學(xué)后,嘉佑被王老師留下來狠狠地批了一頓。
嘉佑從小就看不慣那種欺軟怕硬的人,一次打架的經(jīng)歷讓他在學(xué)校出了名。
小學(xué)四年級那年夏天,午休時間。嘉佑剛吃完飯,回教室的路上,班長氣喘吁吁跑過來,說:
“嘉佑,三班的徐龍正在欺負(fù)你的好朋友李圣堯,快去看看,我去報告班主任?!?/p>
說完,班長就朝老師宿舍樓匆匆跑去了。
嘉佑沖到教室,看到徐龍正帶著兩個同學(xué)把圣堯逼到墻角對他惡狠狠地罵罵咧咧,推推搡搡。圣堯個子是班里最高的,但家里太貧困,是鎮(zhèn)里典型的貧困戶,每年還要鎮(zhèn)里救濟。所以,圣堯平時比較膽怯。面對徐龍等人的侵犯,他只是埋著頭,不敢吭聲,時不時對班里其他同學(xué)投去求助的眼神,當(dāng)時班里午休的人不少,都在嘻嘻哈哈看熱鬧,就是沒人敢站出來阻止。
學(xué)校老師、同學(xué)都知道,徐龍的爸爸是銅鼓鎮(zhèn)鎮(zhèn)長,家里就他一個小孩,從小嬌生慣養(yǎng),行事囂張跋扈,總是欺負(fù)別得同學(xué),學(xué)校老師也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處理。
“你們干嘛!”嘉佑沖到三人面前,怒吼道。
三人被嘉佑的盛怒,嚇一大跳。圣堯看到嘉佑到來,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有些蜷縮的身子,站直了很多。
其他兩個人被嘉佑得氣勢給鎮(zhèn)住了,靠到徐龍后面,徐龍緩了緩神,破口大罵:
“我日你媽,管你卵事,找打是吧?”
“狗雜種,別人怕你,老子不怕,滾你媽的!”
嘉佑把徐龍往旁邊猛地一推,徐龍幾個趔趄,差點摔倒。另外兩個人被嘉佑徹底嚇住,嘉佑沖上前把圣堯拉到身后,說:
“走,趕快走,到教室外面去!”
徐龍被嘉佑一推,差點摔跤,胳膊還在課桌上磕碰了一下,疼得起火。
徐龍猛地朝嘉佑撲過來,嘉佑經(jīng)常在家干農(nóng)活,有的是力氣。和徐龍扭打在一起,剛開始徐龍來勢還是很猛,后來,肚子、臉、腰都被嘉佑重重?fù)糁?,慢慢地根本沒有還手的力氣了,臉還被重重地扇了幾個耳光,嘴角還滲出絲絲血跡。
其他兩個人還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著扭打的他倆。直到班主任到來,才把嘉佑拽開,班主任趕忙把徐龍扶起來。
徐龍看到班主任來了,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圍在一起的同學(xué)一陣哄堂大笑,對徐龍指指點點,這次徐龍在學(xué)校算是顏面掃地,從此,低調(diào)了很多。
為了這事,嘉佑星期一在學(xué)校全體師生集合時在臺上做了公開檢討。
徐龍的媽媽也是不依不饒找到學(xué)校,非要嘉佑的媽媽出錢帶徐龍去縣里醫(yī)院檢查一下,看傷到哪里沒有。
曉嵐和徐龍的媽媽在校長辦公室理論,情緒都有點激動。曉嵐是一個性格要強的人,就算是鎮(zhèn)長的婆娘,她也是鎮(zhèn)定自若,不卑不亢。還是校長苦苦勸了好久,才達(dá)成共識,曉嵐出了一筆錢讓徐龍去體檢。
后來,李圣堯才跟嘉佑說清事情緣由。中午圣堯吃飯回教室,經(jīng)過籃球場時,徐龍的表弟幾個在玩籃球,剛好球滾到圣堯跟前,圣堯原本是好心,給他們踢回去,結(jié)果踢歪了,踢到臭水溝里面了。球是撿回來了,圣堯也道歉了,徐龍的表弟以為圣堯是故意的,于是找到表哥徐龍為他出氣。
其實,學(xué)校的很多老師和學(xué)生,本來就看不慣徐龍在學(xué)校的所作所為。這次徐龍被嘉佑狠狠地揍一頓,心里還是暗暗佩服嘉佑的勇氣。
有了這件事情,嘉佑在學(xué)校也算小有名氣了。
曉嵐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不但沒有責(zé)罰嘉佑,只說了一句:
“都是人,怕啥子!”
第二天,曉嵐趕場還特意買了兩斤五花肉,給嘉佑做了他喜歡吃的粉蒸肉。
五年級發(fā)生的一件事,讓嘉佑記恨了一輩子。
一天下午,語文課上,張老師要求全班默讀課文。
嘉佑平時就喜歡小聲讀出聲音,張老師剛講完不久,一不留神嘉佑又讀出了聲。
別看張老師平時帶一副高度近視眼鏡,斯斯文文的,其實是一個暴躁的人,瞬間火冒三丈,眼睛一瞪,猛地一拍講臺,怒罵道:
“古嘉佑,你媽賣屄的,你是聽不懂話嗎?全班都默讀,就你讀出來,想干什么?”
嘉佑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心里也是一股怒火直沖頭頂,食指空中一指,吼道:
“你罵我,可以,你罵我媽干嘛?”
張老師被嘉佑突然的一通火,鎮(zhèn)得瞠目結(jié)舌。全班同學(xué)瞥一眼嘉佑,又望望張老師。張老師怔了怔,一拳砸在桌上,食指指著門口,怒不可遏地吼道:
“你,你格老子滾出去,滾!馬上滾!”
嘉佑把語文課本往桌子猛地一砸,吼道:
“滾就滾,誰他媽稀罕上你的課!”
說完,嘉佑奪門而出。那天,張老師沒占到任何便宜,滿臉憋得通紅,眼睛瞪得如牛眼,好久沒有吭聲。
這件事,也給嘉佑惹了不小得麻煩。嘉佑也從此一直記恨張老師。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讓嘉佑對上學(xué)有了一種厭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