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像千萬只螞蟻鉆進我的腦仁,在顱骨里開狂歡派對。
我捂著耳朵蜷縮在地,看見雪霄的劍掉在身旁,劍身上映出我扭曲的臉——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
"康禾!閉眼!"雪霄的喊聲仿佛隔著水傳來。
但神像空洞的眼窩像兩個漩渦,把我的視線死死咬住。月光突然變得血紅,廟宇四壁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滑稽面具,咧著夸張的大嘴朝我擠眉弄眼。最恐怖的是,我覺得它們...很有趣。
"哈哈哈哈!"我聽到自己發(fā)出不屬于我的笑聲,音調(diào)越來越高,最后變成尖銳的哨音。屋頂?shù)耐咂?噼里啪啦"炸裂,桃夭留下的桃花標記從我胸口浮出,在空氣中燃燒成灰燼。
暮紅雨的紅綾突然萎靡落地,阿紫的藤蔓觸電般縮回地下。雪霄趁機掙脫束縛,一劍劈向神像。劍刃卻在離神像三寸處凝滯,像是砍進了膠水里。
"喬高奇!"供桌下的黑袍老者突然嘶吼,"你連使徒都敢動?!"
神像的笑聲戛然而止。所有面具同時轉(zhuǎn)向老者,我趁機滾到雪霄身邊,發(fā)現(xiàn)她肩頭的黑線正在消退。
"老笛你還沒死透?"神像的嘴巴一開一合,聲音像是壞掉的老唱片,"正好...把你們的魂都做成我的新玩具..."
我的掌心突然發(fā)燙。那個雪霄畫的符號像烙鐵般亮起紅光,在空中投射出一個小丑模樣的虛影——圓頂禮帽,七彩卷發(fā),嘴角掛著永遠不變的夸張笑容。
"大丑角..."雪霄倒吸冷氣。
虛影打了個響指。我的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跳起來,擺出個滑稽的謝幕姿勢:"女士們先生們,今晚的壓軸節(jié)目——"
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表演即興脫口秀。關(guān)于三個妖精和一個劍修走進廟宇的葷段子脫口而出,節(jié)奏精準得像是排練過千百遍。更可怕的是,隨著每個包袱拋出,廟宇的梁柱就跟著抖動一下,仿佛在發(fā)笑。
"夠了!"神像暴怒,供桌炸成木屑,"區(qū)區(qū)殘魂也敢——"
"也敢什么?"我的聲線突然變得渾厚低沉,手掌自動甩出個響指。神像的頭顱"咔嚓"裂開道縫,"也敢搶我的新容器?"
雪霄的劍突然飛回她手中,她毫不猶豫地刺向我心口。劍尖在觸及皮膚的瞬間化作漫天冰晶,我胸前的灼熱感隨之消散。虛影遺憾地聳聳肩:"掃興的丫頭。"隨即消散在月光里。
一切歸于寂靜。
我癱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雪霄劍指供桌下的老者:"解釋。"
老者慢悠悠拔出胸口的匕首:"喬高奇,三界笑神,千年前被自己信徒分食。那尊神像,是他最后一塊骨頭。"他瞥了眼我,"至于這小子...是笑神選中的新皮囊。"
"我?"我干笑兩聲,"別鬧了,我連年會表演都緊張得忘詞..."
"正因如此。"老者把玩著骨笛,"喬高奇需要的是未經(jīng)雕琢的喜劇本能,而不是訓(xùn)練出來的技巧。"他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口黑血,"我守在這里三百年,就為等一個能繼承笑神衣缽的人..."
雪霄冷笑:"然后讓他變成下一個瘋子?"
老者不答,反而看向我:"小子,知道為什么妖精都饞你身子?"他擦掉嘴角的血,"純陽之氣分兩種。九世童男是素齋,而你..."他咧嘴露出黑黃的牙齒,"是滿漢全席。"
我心頭一顫:"第二種是什么?"
"隕落神祇的轉(zhuǎn)世。"雪霄突然插話,"難怪你能激活笑神印..."
老者點頭:"喬高奇當年被分食,神格碎成九片。其中八片被各大門派瓜分,最后一片..."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藏在人間輪回里。"
我忽然想起KTV里唱完《愛情買賣》后,屏幕上詭異浮現(xiàn)的笑臉標志。所以我的穿越不是意外?
"現(xiàn)在,"老者艱難地支起身子,"暮紅雨她們暫時被嚇退,但天亮前必定卷土重來。"他扔給雪霄一塊玉簡,"帶他去青冥宗,找酒瘋子。"
雪霄接住玉簡,面色微變:"青冥宗早在七十年前——"
"在的。"老者神秘一笑,"只不過換了個地方喝酒。"說完竟化作青煙消散,只剩那支骨笛在地上打轉(zhuǎn)。
我撿起骨笛,觸感冰涼。笛尾的骷髏頭突然朝我眨眨眼:"收藏好我,小子。下次被妖精堵墻角時,吹《小星星》能保命。"
"......"
雪霄一把拽起我:"走。"
"去哪?"
"青冥宗。"她皺眉看我掌心的笑神印,"在你被完全侵蝕前。"
我跟著她沖出廟宇,月光下發(fā)現(xiàn)她脖頸處也有個淡淡的印記——像是被冰晶組成的笑臉。
"雪霄,"我忍不住問,"你為什么幫我?"
她腳步不停:"三年前我金丹碎裂,是酒瘋子用笑神遺物救的我。"頓了頓,"代價是成為笑神使徒的護道人。"
我正想追問,地面突然震動?;仡^看時,廟宇正在月光下扭曲變形,門框變成咧開的大嘴,飛檐化作高舉的手臂,那尊無頭神像正坐在屋頂,用不存在的眼睛"注視"著我們。
"它...跟過來了?"
"不是它。"雪霄掐訣喚出飛劍,"是你在吸引它。"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變得異常濃黑,且正詭異地膨脹收縮,像是努力要掙脫腳踝的束縛。更糟的是,我開始覺得這一切很有趣——廟宇蹦蹦跳跳的樣子活像迪士尼動畫,神像揮手的樣子讓我想起《僵尸新娘》。
"康禾!"雪霄一巴掌拍在我后心,"保持清醒!"
疼痛讓我短暫回神。我們躍上飛劍沖進云層,下方傳來桃夭甜膩的呼喚:"康郎~別躲了嘛~"暮紅雨的笛聲和阿紫的藤蔓緊隨其后。
雪霄的御劍速度快得驚人,冷風像刀子般刮在臉上。我死死摟著她的腰,突然注意到她耳后有個小痣,形狀恰似一瓣桃花。
"雪霄,你耳朵——"
"閉嘴。"她頭也不回,"再說話把你扔下去喂桃夭。"
我乖乖閉嘴,卻忍不住胡思亂想。如果真是笑神轉(zhuǎn)世,那我豈不是自帶喜劇光環(huán)?試著默念《報菜名》,掌心立刻涌出股暖流??上е挥浀?蒸羊羔蒸熊掌",念到"蒸鹿尾兒"就卡殼了。
雪霄突然急轉(zhuǎn),差點把我甩下去。下方山谷里,無數(shù)紅綾如血管般蠕動,暮紅雨站在綾浪尖上,血眸鎖定我們:"留下他,饒你不死。"
"抓緊!"雪霄猛地俯沖,劍鋒擦著紅綾掠過。我趁機朝暮紅雨比了個中指——別問我為什么,純粹手欠。
結(jié)果她居然嬌笑起來:"我喜歡有脾氣的男人~"紅綾突然分裂成無數(shù)細絲,朝我們包抄過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我鬼使神差地吹響骨笛?;那蛔甙宓摹缎⌒切恰讽憦厣焦龋t綾瞬間僵直,暮紅雨慘叫一聲捂住耳朵。笛聲所過之處,樹木集體跳起機械舞,石頭像爆米花般蹦跳。
"停!"雪霄奪走骨笛,"你想引發(fā)山崩嗎?"
我意猶未盡:"我還會《愛情買賣》..."
雪霄的白眼快翻到后腦勺了。這時桃夭的聲音從云層上方傳來:"抓到你們啦~"粉紅花瓣如暴雨傾瀉,每片花瓣上都長著細小的牙齒。
雪霄咬破手指在劍身畫符,劍光暴漲成冰藍色光罩?;ò曜苍诠庹稚习l(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腐臭味。
"堅持?。?我突發(fā)奇想,掏出打火機點燃衣角,"看我的烽火戲諸侯!"
雪霄看我的眼神像看智障:"你——"
我沒等她罵完就把著火的外套甩向花雨。火焰與花瓣接觸的瞬間,整片花海"轟"地爆燃,桃夭的尖叫震得云層四散?;鸸庵?,阿紫的藤蔓趁機纏住我的腳踝,猛地將我拽下飛劍。
"康禾!"雪霄伸手來抓,卻被紅綾纏住手腕。
我在墜落中拼命揮舞骨笛,卻吹不出一個音。地面急速放大,眼看要摔成肉餅,突然被什么東西托住了——是廟里的供桌!那張破桌子飛過來接住我,桌面上還留著老者的血跡,此刻正組成個笑臉圖案。
"抓緊嘍~"供桌發(fā)出老者的聲音,載著我沖向山谷深處。身后傳來雪霄的呼喊和妖精們的尖嘯,風聲呼嘯中,我聽見骨笛上的骷髏頭在哼《難忘今宵》。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抱緊供桌邊緣,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正沖我比剪刀手。
"喂,"我忍不住問,"你到底是喬高奇還是我?"
影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