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聞?wù)Z的病房成了傅聿珩這段時間唯一的落腳點。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會議，手機里的工作信息堆積成山，他卻連劃開屏幕的心思都沒有。
方聞?wù)Z說想吃城南那家老字號的糖水，他會親自開車跨越半個城市去買；
她說病房里的鮮花顏色太艷，他立刻讓花店換成素凈的茉莉；
甚至她半夜說夢話要看星星，他也會輕輕拍著她安撫，事后再一個人站在窗邊，將夜空瀏覽一遍。
兄弟都說他瘋魔了。
竟然真的愛上了方聞?wù)Z。
就連助理在電話里，也是小心翼翼地：“傅總，明天的視頻會議，需要往后退嗎？”
他知道方聞?wù)Z在傅聿珩心里的地位，所以往常這等不起眼的小事，現(xiàn)下也需要一遍遍過問。
傅聿珩捏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語氣漫不經(jīng)心：“不用。”
曾經(jīng)的說辭一語成讖，這是他不曾意料過得。
在他們的調(diào)侃下，傅聿珩的心里也多出了一絲不平靜。
掛了電話，他看著病床上熟睡的方聞?wù)Z，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心里像是有個洞，風一吹就空落落的，可他說不清那是什么。
或許是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太濃，或許是方聞?wù)Z的哭聲聽多了讓人煩躁，又或許是他已經(jīng)許久沒見過宋南清，沒聽到她的聲音。
傅聿珩起身去走廊透氣，路過護士站時，幾個小護士的議論聲飄進耳朵：
“傅先生對那位方小姐也太好了吧！端茶倒水的，眼睛都不眨一下?！?/p>
“可不是嘛......聽說方小姐沒什么大礙，他卻守了快半個月，換作是我，早就感動死了?！?/p>
“我記得之前傅先生出車禍那次，他太太也是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吧？但是好久沒見過傅夫人了，有錢人的心思啊......真難猜?！?/p>
“車禍”兩個字像根穿梭帶，猛地扎進傅聿珩的腦子里，讓他回憶到從前。
他想起那時自己忙了兩天工作，回家的時候疲勞駕駛。為了避讓闖紅燈的貨車，他急忙打了方向盤，卻撞到了護欄上。
醒來時渾身纏滿繃帶，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宋南清。
她眼睛腫得像核桃，氣的一直罵他：“你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
他當時疼得厲害，沒心思細想。
后來還是還是聽護士閑聊：“傅先生，你太太真是不容易，你昏迷那三天，她寸步不離的守著，自己低血糖暈倒了兩次，醒了又爬起來照顧你?！?/p>
“還有啊，你急需的那種進口凝血劑，是她跑遍所有醫(yī)院，跪在地上求人家勻出來的......”
那些他從未在意過的細節(jié)，此刻突然清晰得可怕。
宋南清照顧他的時候，也是這樣端水喂藥，也是這樣徹夜不眠。
可他醒來后，只記得她熬的粥太燙，記得她說話聲音太吵。
傅聿珩的腳步頓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疼。
他轉(zhuǎn)身去開水間，想接點水醒醒神。
可滾燙的蒸汽噴起來，濺在他手背上，灼痛感瞬間炸開。
他猛地縮回手，腦海里卻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出另一個畫面——
去年冬天，他為了趕一個項目，在書房熬了三個通宵。
宋南清端來一碗熱湯，他煩躁地揮手，打翻了湯碗，滾燙的湯汁全潑在了她手背上。
當時的她疼的臉色發(fā)白，卻反過來拉著他的手檢查：“沒燙到你吧？都怪我，太毛躁了?！?/p>
那時他是怎么回應(yīng)的？
好像是不耐煩地說了句“別煩我”。
又好像是將她關(guān)在門外，再也不許人進來。
傅聿珩靠在冰冷的瓷磚墻上，手背的灼痛還在蔓延。
可這些，遠遠不及此刻心里的寒意。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些被他忽略的瞬間，原來都依仗著宋南清的隱忍和退讓。
傅聿珩在開水間站了很久，直到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
是方聞?wù)Z。
她醒來后沒見到人，害怕的不行，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哭腔：“聿珩哥哥，你去哪兒了？我一醒來沒見到你，好害怕......”
傅聿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溫和：“馬上回來?！?/p>
掛了電話，他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lǐng)。
鏡中的男人眉眼深邃，卻掩不住一絲疲憊和茫然。
他轉(zhuǎn)身往病房走，腳步卻不像來時那樣篤定。
走廊的燈光拉長他的影子，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塊。
他還不知道，那個被他弄丟的人，已經(jīng)在他心里刻下了無法填補的空缺。
而這場遲來的恍惚，不過是煉獄的新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