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準備的說辭沒來得及出口,猝不及防,反被問了這么一句,不免怔了怔,“你……你在質問我?你一個晚輩,敢來質問我?”
對上沈藥那張年輕卻又平靜淡漠的臉龐,周氏心下一團火氣燒騰,“一個晚輩,竟敢對我這個做長輩的如此不敬!這還是剛進門呢,便囂張到了這個地步,將來在靖王府站穩(wěn)腳跟,只怕是要將我、將我們薛家子女都掃地出門了!”
沈藥并不反駁,只是問:“昨晚,你是不是給了薛遂川通行腰牌?”
周氏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冷哼一聲,“是又如何?這靖王府歸我管,我樂意把腰牌給誰就能給誰。怎么,過門第二天,就想來搶管家權不成?”
沈藥盯住她,“所以,薛遂川行刺王爺,是你指使的了?”
周氏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什么?”
慢半拍反應過來,氣得咬牙切齒,“誰指使這種事……姓沈的,你想奪.權,也別給我安這莫須有的罪名!”
沈藥從袖子里掏出一枚黃玉佩,丟到她跟前。
“你可認得這個?”
周氏近身的丫鬟蹲下身,撿起玉佩攤在掌心,遞到周氏眼前。
周氏掃了一眼,“不過是枚玉佩,成色是不錯?!?/p>
但是這些年在靖王府,周氏見過的好東西難道還少嗎?
她對此不屑一顧,“你這是威逼不成,想要利誘?”
沈藥聽得笑了,“周舅母,天亮了好一會兒了,你還沒有睡醒嗎?!?/p>
聽出她言語中的嘲諷之意,周舅母橫了眉毛,“你……”
“看清楚些,這是你兒子薛遂川的玉佩?!鄙蛩幋驍嗨?,嗓音凜冽。
周氏一愣,又仔細看過了那枚黃玉佩,竟越看越眼熟。
翻了個面,玉佩背后刻著“川”的字樣。
還真是薛遂川的物件!
周舅母心下暗道不好,張口就問:“這……怎么會在你手上?”
沈藥嗓音徐緩,“昨晚,薛遂川拿了你的通行腰牌,闖入王爺房中,意圖行刺王爺,幸好被我及時發(fā)現并且攔下,這才并未釀成大錯。他慌亂逃竄,不小心遺落了這塊玉佩,被我的丫鬟撿到?!?/p>
周氏的頭腦轟的一聲巨響。
怪不得昨天晚上薛遂川回來的時候魂不守舍……
牽涉到靖王,周氏沒了方才的氣焰,臉色陣陣發(fā)白,“不……這不可能……遂川不可能去行刺王爺,他分明說是去找你……”
沈藥忽略了她最后半句,利落道:“院中守衛(wèi)親眼見了薛遂川進院子,我身邊的青雀與薛遂川說過話。而薛遂川的玉佩,這會兒就在你的手上。人證物證俱全,事實便是如此,周舅母,你無從狡辯?!?/p>
周氏周身如墜冰窖。
雖說靖王昏迷不醒,可他畢竟是當今皇帝同父同母的弟弟,身份何其尊貴!
行刺靖王,這是殺頭的大罪!
完了……
周氏幾近崩潰絕望。
沈藥將她神色盡收眼底,頓了一頓,再度開口:“好在薛遂川并未傷及王爺,王爺念在薛家舅舅的恩情,又看薛遂川是初犯,便放過了他,只是今后,不許薛遂川再靠近那院子半步!”
周氏遲鈍地點了兩下頭,驟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抬起頭,“你說,王爺放過了他……可,王爺不是昏睡不醒嗎?”
沈藥淡然回道:“昨晚王爺醒來了一次,王太醫(yī)都連夜趕來了王府。周舅母沒聽說嗎?”
周氏又是一愣。
她是聽說昨夜王太醫(yī)來了,當時她還很奇怪,沒到每月例行的把脈啊。
原來竟是靖王醒了一次……
“周舅母,你這會兒交了通行腰牌,今后沒有我的準許,任何人不準踏入院中半步,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了?!?/p>
自打聽說靖王醒來,周氏整個人便如同魂升天外,哪敢說半個不字,老老實實地交出了腰牌。
沈藥將腰牌攥在手上,心里松了一大口氣。
如此一來,就再也不會有人能貿然闖進院子里了。
她不再多說,轉身離開。
屋子里,周氏渾身脫力,跌倒在榻上。
抬手一摸,額頭、臉上全是驚嚇出來的汗珠。
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竟有這等壓迫力!
有那么一瞬間,竟有一種謝淵的錯覺……
伺候的丫鬟端了茶水過來,“夫人,您壓壓驚?!?/p>
周氏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溫熱茶水下肚,周氏的頭腦冷靜下來,臉色也微微發(fā)沉。
這個沈氏,今日讓她交了通行腰牌,明日只怕是便要來搶對牌鑰匙。
若是失去了靖王府的管家權,她和她兒女的榮華富貴,也便徹底到頭了!
不行……
絕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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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完了薛遂川和周舅母的事兒,沈藥回到院子,繼續(xù)看賬本。
天色擦黑,終于是看完了。
青雀進來,“王妃,可不能天天這樣熬,仔細眼睛熬壞了?!?/p>
“今后不會了,我已經看完了,”沈藥伸了個懶腰,“糊涂賬不少,而且雖說每個月進賬的銀子都很多,但支出去的反而更多,入不敷出,都在吃王府的老本?!?/p>
青雀拿了剪子剪去多余燭花,咦了一聲,“這跟咱們將軍府還挺像?!?/p>
沈藥輕輕嘆息,“是啊?!?/p>
這些年,盛朝總有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
一打仗,便注定會死人。
有些將士傷了、殘了,從前線退下來,也有些將士戰(zhàn)死沙場,留下一大家子,上了年紀的寡母,嗷嗷待哺的孩子。
雖說朝廷會撥銀子,但因為各種原因,或許那些銀子到不了需要的人手上,或許到了,卻折損一大半。
這種情況層出不窮,沒辦法完全遏止,可將士和他們的親眷遺孤等不得。
因此,父兄總會拿府上的銀子去貼補。
看來,靖王府也是如此。
“不過這樣吃老本,也不知道還能吃多久?難不成,要您拿嫁妝去貼補?”青雀小聲嘟噥。
沈藥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笑了一笑。
床上的謝淵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他覺得很古怪,他分明有的是銀子,夠整個王府吃兩輩子的。
什么時候這么緊巴巴的了?
“對了,王妃?!?/p>
青雀放下了剪子,記起什么,“明日是歸寧的日子?!?/p>
盛朝的規(guī)矩,新婚第三日,要回娘家。
青雀惋惜,“可惜了,王爺昏睡不醒,沒辦法一起回去。”
沈藥卻輕輕笑笑,“他不去也好?!?/p>
謝淵聽在耳朵里,愣了一下。
什么叫,他不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