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棧大堂午后的慵懶被一束驟然降臨的強光劈得粉碎。那光沒聲沒響，
晃得人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像是有人把整個正午的日頭揉碎了往里倒，
連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看得一清二楚，轉瞬即逝時還在視網膜上烙下一圈淡淡的虹暈。
待眾人勉強能睜開眼，大堂中央已憑空多出一個人影，
腳下的青石板還殘留著幾縷未散的金芒，像是剛從熔化的陽光里鉆出來。龍傲天剛呷了口茶，
碧螺春的清香還沒在舌尖散開，冷不丁被這強光嗆得直拍胸口，
塑料普通話飆得老高：“厚禮蟹！邊個玩激光筆咁冇品！知唔知呢杯系明前龍井？
三千八一兩嘅！”他舉著茶盞，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視線掃過杯沿那圈被光映出的亮痕，
心疼得直抽氣?！邦~滴個神?。 辟∠嬗窦饨兄孀⌒目?，差點從柜臺后面彈起來，
發(fā)髻上的珠釵都晃掉了一支，“額滴百年紫砂壺！光緒年間的官窯！
上回展堂想借去盛醋都沒舍得！”她指著地上那攤冒著熱氣的茶水碎片，
碎片里還沉著半片沒泡開的茶葉，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這可是額陪嫁清單上排第三的寶貝！就這么…就這么碎成渣了？”新來者揉著眼睛，
睫毛上還沾著點光塵似的金粉，一臉迷茫加疲憊，
仿佛三天沒合眼——事實上他確實熬了三個通宵。頭發(fā)亂糟糟地翹著幾根呆毛，
像是被靜電打過，其中一撮還倔強地沖天豎著。他穿著一件領口磨得泛舊的黑色T恤，
胸前印著個褪色的膠片圖案，牛仔褲膝蓋處明顯破了個洞，露出的皮膚泛著熬夜后的蒼白，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昨晚到底有沒有保存工程文件”的迷茫。
“不好意思啊，”他環(huán)顧四周，目光先被雕花梁柱上的匾額吸引，
又掃過柜臺后投影在空中、正飛速滾動的彩色半透明彈幕，眉頭習慣性地皺成個川字，
挑剔道，“這現(xiàn)場燈光也太硬了，頂光打得跟審訊室似的，光比嚴重失衡，暗部細節(jié)全丟了，
直播效果差評…哪個組的？燈光師扣雞腿，場務也得罰，背景布褶皺都沒拉平。
”他說著還掏出手機想拍，卻發(fā)現(xiàn)屏幕黑著，按了半天沒反應，“嘖，設備還沒調試好？
”正說著，他下意識想抬手擦擦眼角的光翳，
指尖卻倏地漏出一小簇細碎、跳躍如同失控螢火蟲般的金色光粒。那光粒落地時還彈了兩下，
像撒了把會發(fā)光的小米，只聽“滋啦”一聲微響，
地打中了佟湘玉放在窗邊矮幾上備用的另一把青花瓷茶壺——那是她陪嫁清單排第四的寶貝。
茶壺應聲碎裂，熱水和茶葉濺開一小片狼藉，
其中一片碎瓷還彈到了李大嘴剛端出來的醬肘子上，留下個濕乎乎的印子。“嘩擦！
”一直蹲在樓梯上擦左輪的白敬琪條件反射地喊出了口頭禪，手里的擦槍布都飛了，
“這哥們兒會玩魔法？還是帶自動瞄準的？”他趕緊把寶貝柯爾特往懷里揣，
生怕下一顆光粒沖著槍管來。阿楚反應最快，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圓，像發(fā)現(xiàn)新物種的研究員，
指著那還在對方指尖若隱若現(xiàn)、不安分跳動的光點驚呼：“晏辰！快看！新型異能粒子紊亂！
能量頻率在2.3赫茲到5.7赫茲之間波動，
跟我上次在量子對撞實驗里記錄到的暗物質輻射有點像，但更活躍！
”她從腰間摸出個巴掌大的銀色儀器，屏幕上瞬間跳出行行綠色數(shù)據(jù)，“粒子結構呈螺旋狀，
有自我復制傾向！”晏辰長身玉立，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腕上那塊造型簡約卻泛著冷光的合金腕表。他微微頷首，
指尖在腕表側面的觸控板上飛快敲擊，表盤投射出一道淡藍色的全息光屏，
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波形圖飛速刷新：“高頻非聚能光譜，能量來源不明，像是…外溢？
類似高壓水管爆了個小孔?！彼а劭聪蚶铌?，目光里帶著學者的審慎，
“這些光粒對你的生理指標有影響嗎？比如頭暈、心悸？
”一直在角落閉目養(yǎng)神的祝無雙猛地睜開眼，
發(fā)髻上的銀簪都因動作太急晃了晃：“放著我來！”她身形如風，
抄起柜臺后的雞毛撣子就沖過去，想拂去那些懸浮在破碎瓷片上的金光顆粒，
嘴里還下意識哼著她的freestyle：“光光光！危險的光芒在流浪！無雙無雙！
使命擔當！左手撣子清障礙，右手擒拿制恐慌！”結果金粉似的顆粒沾染到羽毛，
瞬間湮滅成一縷青煙，雞毛撣子尖還焦了個小黑點。她愣住，唱到一半的rap也生生卡殼，
嘴角抽搐著：“這…這光還挑食？”【我賭一袋小魚干，這哥們被電影特效坑了！
看他那黑眼圈，像是剛從渲染機房爬出來的】【他的頭發(fā)像剛被電風吹炸過，
還是沒關熱風吹了半小時的那種】【佟掌柜碎的不是壺，是心！是陪嫁清單上的排名！
】【無雙小姐姐rap暫停的樣子心疼了！建議改行唱搖滾，
這破音有內味兒了】【光粒：聽說有人想撣我？
不好意思我自帶燃燒buff】空中漂浮的半透明彈幕滾得更急了，有些還帶著動態(tài)表情包，
一個流淚的茶壺圖案在佟湘玉頭頂飄了三圈才消失。李曜自己也被指尖失控的光粒嚇了一跳，
臉色瞬間比佟湘玉的賬本紙還要煞白幾分，慌忙把手攥緊藏到背后，
指縫里卻還往外滲著微光，像揣了只不安分的螢火蟲。他像做錯事的小孩，
尷尬地對著圍過來的眾人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對不住，真對不住！這…這玩意兒老抽風，
跟我那臺破服務器似的，說崩就崩，攔都攔不住?！彼低灯沉搜鄣厣系乃榇善?，
咽了口唾沫，“那倆壺…多少錢？我賠，真賠，雖然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但我可以打欠條，
按日結工資算，我會修電腦、做建模、剪視頻，還會給角色綁骨骼動畫…”“無妨無妨，
”佟湘玉看清他身上的落魄感，再看看兩個摔碎的茶壺，心疼得肝顫，
卻還是強撐著笑容走回柜臺，從抽屜里摸出個算盤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碎碎平安嘛！
大兄弟打哪兒來?。靠粗嫔?。聽你剛才說直播、燈光師，是搞戲臺子的？
”她一邊說一邊在賬本上記了筆“客損：紫砂壺1、青花瓷1，待抵扣”，
心里的小算盤打得比算盤珠還響，琢磨著這人看著像個文化人，
說不定能幫客棧運營直播賬號，剛好彌補損失?！斑馈銈兒?，我叫李曜。
”男人局促地搓著手，手心的汗把光粒都洇滅了幾顆，眼神有些飄忽，“來處…說來話長，
就一搞后期特效的，在一家叫‘造夢工廠’的公司上班，不值一提。
”他瞥了眼角落里的全息投影彈幕，
那上面一行醒目的大字飄過：【這絕對是特效做崩了的片場事故！
我猜他是渲染時被電腦吸進來的】，嘴角抽了抽，“差不多…吧?！薄疤匦В?/p>
”晏辰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饒有興致地挑眉，指尖在光屏上點了點，
調出一段粒子模擬動畫，“阿楚，你聽聽，專業(yè)人士？李兄所謂的‘特效’，
該不會是指…”他指向李曜背后透出微光的口袋，“你那指尖蹦迪的光粒子？”“沒錯，
”阿楚接口，眼神閃亮，像發(fā)現(xiàn)新玩具的孩子，帶著點研究者的興奮，
“你那指尖蹦迪的光粒子，能量波形跟我們數(shù)據(jù)庫里記錄的‘高維空間裂隙輻射’高度吻合，
你該不會是…穿過來的？”她突然俏皮地朝晏辰眨眨眼，
湊近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親愛的晏博士，你說咱們今晚搞光粒子捕捉實驗，
順便深入研究下人體…在極限狀態(tài)下的生物電反應？比如熬夜三天后的神經突觸變化？嗯？
”晏辰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指尖在她耳邊輕輕一刮，帶著點癢意，
聲音低沉如大提琴：“阿楚研究員，你的實驗熱情…深合我心。
不過現(xiàn)在…我們先把這位特技師安排好？”他轉向李曜，語氣恢復溫和，“李兄若是不嫌棄，
今晚就在客棧暫住吧，房費可以用…技術支持抵?！辫F蛋抱著他那臺迷你可控核聚變小音箱，
音箱外殼還貼著個東北大花布圖案，憨厚的東北腔適時響起：“哎媽呀，老板老板娘，
談情也得看場合，要不俺放首舒緩滴小曲兒給這位…呃…‘光污染’兄弟壓壓驚？
《一剪梅》咋樣？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特應景！
”他朝旁邊操作虛擬鍵盤監(jiān)控全息的傻妞賤兮兮一笑，“媳婦兒，
俺申請切歌~”傻妞頭也不抬，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得飛快，
屏幕上跳出一串紅色的能量波動曲線，清脆的川普懟得毫不留情：“瓜娃子奏曉得放歌！
分析報告說能量場異常咧！剛才那束光把客棧的能量屏障撞出個小口子，再瞎折騰，
待會兒來只外星蚊子都能把你吸成干兒！安分點！
”說著反手精準地拍掉鐵蛋準備切歌的爪子，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曜被這一屋子奇人異事、高科技加狗糧的混合氛圍弄得更加茫然無措，嘴唇翕動了幾下，
最終只吐出干巴巴的兩個字：“謝謝…”他看著佟湘玉在賬本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抵債，
又看了看晏辰光屏上那些他只在科幻電影里見過的公式，
突然覺得自己那點特效技術簡直像過家家。夜色很快籠罩了同福鎮(zhèn)，
天邊最后一抹霞光被墨色吞沒，客棧門口的燈籠次第亮起，
昏黃的光暈在青石板上暈開一片片暖黃。晚風習習，帶著河邊的水汽和遠處農田的麥香，
客棧后院卻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連蟲鳴都像是被掐斷了喉嚨?！斑旬?！
”廚房方向傳來碗碟摔碎的巨大響聲，緊接著是李大嘴的慘叫，“我的醬肘子！
剛鹵好的醬肘子！誰把燈關了？！”“嘩擦！誰擱這兒摸黑呢？”白敬琪暴躁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脆響，“我的槍！我的寶貝柯爾特摸不著了！剛才還放這兒的，
是不是你拿了？青橙？”“別碰我！”呂青橙帶著哭腔的尖叫緊隨其后，“娘！爹！
我看不見了！黑乎乎啥也莫得！大海！我感覺到大海了！浪！來！”隨著她帶著驚恐的喊聲，
空氣中陡然傳來巨大的水汽轟鳴聲，仿佛有片無形的海浪正從后院翻涌而來，
窗欞都被震得嗡嗡響?！扒喑龋±潇o！”郭芙蓉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焦急，帶著內力的震蕩，
“別放絕招！屋里！在屋里！停！你想把客棧淹了嗎？”呂秀才的聲音夾在水汽聲里，
帶著點破音：“My eyes！ God help me！
Hold your power, Qingcheng！這是物理黑暗不是精神攻擊！
”他大概是想摸燈繩，結果一頭撞在門框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巨大的水浪轟鳴聲猛地一滯，化作一片稀里嘩啦的水霧彌漫開來，帶著咸腥氣，
顯然是被人強行中斷。
緊接著就是郭芙蓉松了一口氣的咳嗽聲：“呼…差點就成水簾洞了…青橙你嚇死娘了！
”前堂也亂了套。祝無雙摸索著想去幫忙，腳下被門檻絆了一下，撞在樓梯欄桿上，
捂著額頭悶哼：“放著我來...哎呀！這欄桿啥時候挪地方了？
”白展堂的身影則跌跌撞撞地貼墻移動，他剛剛摸黑去重新張貼白天被風刮掉的通緝令，
手里還攥著幾張畫著張麻子、李瘸子的畫像，結果摸錯了方向，
把畫像往柱子上糊：“湘玉你別喊了，我這就把通緝令貼上...哎？這柱子咋還會動呢？
”“動你個大頭鬼！”佟湘玉絕望的陜西腔調回蕩著，“額滴神咧！白天見鬼咧！老白！
你又戳到小六的屁股咧！快把那畫著張麻子的通緝令從邢捕頭的褲襠上拿下來！
那是衙役的制服不是柱子！”一片兵荒馬亂的黑暗里，
只有客棧核心區(qū)域——安裝了特殊能量屏障的大堂——還有微弱的光源，
那是晏辰和阿楚臨時啟動的生物能應急照明棒發(fā)出的柔和綠光，像兩株發(fā)光的水草，
勉強照亮了方圓三米。微弱的光線下，能隱約看見人影動作僵硬，摸索磕碰，
時不時有人撞在一起，發(fā)出“哎喲”“誰踩我腳”的抱怨。
邢捕頭的聲音帶著驚弓之鳥般的尖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鬼！肯定是鬧鬼！燕小六！
快！給本捕頭來段驅鬼的數(shù)來寶壯膽兒！越兇越好！”“哎、哎！”燕小六摸索著掏出快板，
顫抖的手敲出一連串不成調的碎板：“黑...黑燈瞎火心發(fā)慌！何方妖魔敢逞強！
我...我拔...拔刀斬魍魎！”他習慣性地去摸腰刀，手剛碰到刀柄，
“滋啦”一聲微響，
一絲熟悉的金光粒子從他指尖——不知何時沾染在衣服上的一處地方滲漏出來——躥出，
打在旁邊的木頭柱子上，燒出一個微小的焦痕，還冒著青煙?！鞍。 毙喜额^一聲非人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