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兩短一長,沉穩(wěn)而規(guī)律。
“進?!?/p>
門開了,一個身形筆挺的男人走了進來。國字臉,線條像是用刻刀雕出來的,身上那套檢察官制服穿得沒有一絲褶皺。
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一處處長,周正。
他走到辦公桌前三步站定,沒有多余的問候。
“廳長,您找我?!?/p>
祁同偉沒有讓他坐,也沒有立刻開口。
辦公室里只有兩個人呼吸的聲音,和窗外被隔絕的城市噪音。
壓迫感,在沉默中無聲地滋生。
周正是高育良推薦的人,但祁同偉從不相信任何人的推薦。
他只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判斷。
前世,這個周正就是一把出了名的快刀,油鹽不進,只認死理。辦過不少大案,也得罪過不少人,最后被一個不大不小的由頭,下放到了基層,磨平了棱角。
可惜了一把好刀。
這一世,他要讓這把刀,重新開刃。
“周正,你在反貪局,多少年了?”祁同偉終于開口,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報告廳長,十六年?!敝苷幕卮鹣駲C器一樣標(biāo)準(zhǔn)。
“十六年?!逼钔瑐ブ貜?fù)了一遍,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密封完好。
他將文件袋推到桌子中央。
“這里面,是一份舉報材料,也是一把刀?!?/p>
周正的視線落在文件袋上,一動不動。
“我需要你,在最合適的時候,把它捅出去。干凈,利落,一擊致命。”
周正沒有問里面是什么,也沒有問為什么要他來做。
他只是抬起頭,迎上祁同偉的目光。
“捅向誰?”
“到時候,會有人通知你?!逼钔瑐サ闹讣?,點了點桌上那部紅色的內(nèi)線電話?!爸挥羞@部電話打給你,你才能拆開它。記住,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我親自打?!?/p>
他加重了語氣。
“在接到指令之前,忘了它的存在。對任何人,包括高書記。”
周正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道命令的分量。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個文件袋。
不重,但里面的東西,足以在漢東掀起一場地震。
“是?!?/p>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zhuǎn)身,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離開。
門被輕輕帶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祁同偉靠在椅背上。
這才是他需要的刀。沒有派系,沒有感情,只懂得執(zhí)行命令。
他拉開辦公桌最下方的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個嶄新的、尚未拆封的盒子。
一部軍工級別的加密衛(wèi)星電話。
沒有SIM卡槽,物理隔絕一切追蹤可能。
他熟練地開機,輸入一長串復(fù)雜的初始密碼,然后從記憶深處調(diào)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那頭傳來高小琴壓抑著驚惶的聲音。
“廳長?”
“忘了我三小時前說的話。”祁同偉的語調(diào)沒有一絲溫度。
電話那頭,高小琴的呼吸停滯了。
什么意思?
“瑞士是幌子,三天是死期?!?/p>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進高小琴的耳膜。她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現(xiàn)在,聽好我的新指令,我只說一遍?!?/p>
“給你二十分鐘。立刻去你的衣帽間,拿出備用的那本港島護照。保險柜第三格,有五萬美金的備用現(xiàn)金,全部帶上?!?/p>
“你書房里那臺黑色的筆記本電腦,用錘子砸碎,芯片和硬盤,用打火機燒掉。必須徹底銷毀?!?/p>
“做完這一切,去大廈負三層的G區(qū)停車場,找一輛黑色的奧迪A8,車牌是漢A·K9957。司機只認你一個人,不說暗號,不見第二個人?!?/p>
高小琴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識地抓緊電話。
“廳長,為什么那集團的資金……”
“錢已經(jīng)是廢紙了!你的人頭,比那些紙值錢!”祁同偉的語氣陡然變得森然,“那輛車會直接送你去隔壁徽州省的機場,飛港島,晚上九點十五分的國泰航班,票已經(jīng)訂好了。”
“落地之后,在出站口會有一個舉著‘接維克多先生’牌子的女人。跟她走,她會安排好一切?!?/p>
“現(xiàn)在,立刻,馬上!折斷你現(xiàn)在用的手機卡,把手機扔進馬桶。執(zhí)行!”
“嘟——”
電話被果斷掛斷。
高小琴握著已經(jīng)沒了聲音的手機,呆立在原地。
幾秒鐘后,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她。她不敢再有絲毫猶豫,瘋了一樣沖向自己的衣帽間。
祁同偉將衛(wèi)星電話關(guān)機,放回暗格。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為不夠心狠,不夠謹慎,才處處留下破綻。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對棋子,有時候也必須用最極端的方式,才能保證絕對安全。
他從另一個抽屜里,拿出了一個最普通的老人機,插上一張新的電話卡。
開機,屏幕亮起。
他撥出了今晚的第三個,也是最后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在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才被接通。
“喂?!誰?!你是誰?!”
一個男人驚惶失措、如同困獸般的聲音傳來。
是丁義珍。
祁同偉將自己的聲線壓得更低,更沉,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
“丁市長,想活命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似乎是丁義珍撞到了什么東西。
“你到底是誰,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正在去巖臺市的路上,你那輛奧迪A6開得很快。我還知道,你聯(lián)系了巖臺碼頭一個叫‘光頭勇’的蛇頭,準(zhǔn)備坐他的貨輪,走私到南越。”
“……”
電話那頭,只剩下粗重而絕望的喘息。
祁同偉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丁義珍所有的心理防線。這是他認為天衣無縫的逃生之路,是他最后的指望!
“你究竟想怎么樣……”丁義珍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充滿了哀求。
“我是唯一能讓你活命的人?!逼钔瑐サ恼Z調(diào)沒有絲毫波動,“水路是死路。省紀(jì)委和省廳的聯(lián)合抓捕組,已經(jīng)在碼頭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你一露面,就是人贓并獲?!?/p>
這是謊言。
但對于此刻的丁義珍來說,這就是最恐怖的真相。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徹底崩潰了。
“你沒有選擇的余地。”祁同偉不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現(xiàn)在,立刻掉頭。導(dǎo)航去清風(fēng)山國家森林公園。走302縣道,開到山頂廢棄的護林站,把車藏進林子里?!?/p>
“那里有食物,有水,還有你活下去需要的東西。待在那里,不要跟任何人聯(lián)系,等我的電話。”
為了讓這顆棋子徹底聽話,他需要上最后一道保險。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兒子丁偉,在洛杉磯的南加州大學(xué),主修電影制作。他住在南費格羅亞街1320號的公寓,我不希望派人去‘探望’他。”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被強行壓抑住的哽咽。
“我聽你的,我什么都聽你的,求求你,別動我兒子……”
“聰明的選擇?!?/p>
祁同偉掛斷電話。
他摳出那張電話卡,用兩根手指將其折成兩半。
然后,他把那部廉價的老人機放在地上,抬起腳,用皮鞋的后跟,狠狠地碾了下去。
清脆的碎裂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響起。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燈火輝煌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