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雪夜雪下到腳踝的時候,我又聽見那首歌。操場看臺只剩最后一排燈沒壞,
燈罩里像困著一顆黃掉的月亮,昏黃的光透過蒙著薄雪的玻璃,
在積著雪的臺階上投下斑駁的光暈。風卷著雪沫子往衣領里鉆,我把羽絨服的帽子扣得更緊,
毛茸茸的邊緣蹭著臉頰,帶來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耳機里循環(huán)的旋律正走到副歌,
熟悉的節(jié)奏像溫水漫過腳背,忽然被一只溫熱的手從右邊摘掉?!拔梗至w,冷不冷?
”聲音低低的,裹著雪夜里特有的清冽,尾音卻帶著一點藏不住的笑,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沈予白。我轉過頭時,正看見他睫毛上沾著的雪花,
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他手里拎著兩杯熱可可,紙杯壁燙得發(fā)紅,
氤氳的霧氣在冷空氣中纏成彎彎的白線,沒一會兒就落上細碎的雪粒。我伸手去接,
指尖剛要碰到杯壁,他卻故意把杯子往后一揚,另一只手順勢穿過我羽絨服的縫隙,
穩(wěn)穩(wěn)扣住我的腰,稍一用力就把我整個人帶進懷里。
厚重的羽絨服摩擦著發(fā)出 “沙沙” 聲,他的下巴就擱在我頭頂,
帶著薄荷氣息的呼吸噴在耳尖,比掌心的熱可可還要燙?!跋热∨?,再喝。
” 他的聲音從胸腔傳來,震得我耳膜發(fā)麻,像是有只小鼓在里面輕輕敲。
我往他懷里縮了縮,鼻尖不經意碰到他脖子里露出的毛衣領,
熟悉的薄荷味瞬間漫進鼻腔 —— 還是高中時那款洗衣粉的味道,混著陽光曬過的暖意,
這么多年一點沒變。他大概是跑著過來的,外套里還帶著運動后的微熱,
把風雪都擋在了外面,像個專屬的小暖爐。耳機的另一只被他小心地塞進自己左耳,
白色的線在他指間繞了半圈,剩下的長度還是太短,我被勒得不由自主往前一傾,
額頭 “咚” 地撞在他鎖骨上。那處的骨頭硌得人有點疼,卻又帶著讓人安心的堅硬。
他低低地笑起來,胸腔的震動順著相貼的身體傳過來,像揣了只快活的小兔子。
手指順著我后腦勺的發(fā)縫慢慢往下滑,指腹帶著薄繭,蹭過頭皮時有點癢,
最后停在頸后輕輕摩挲。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 聲越來越響,
像有人在鼓面上撒了一把跳跳糖,噼里啪啦地炸開?!奥犇氖??” 他偏過頭,
嘴唇離我的耳朵只有幾厘米,說話時的熱氣讓耳廓更燙了?!啊逗唵螑邸?,
第 138 次循環(huán)?!?我小聲回答,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腕上,那里纏著耳機線,
像系了個看不見的結。他 “嗯” 了一聲,指腹輕輕蹭了蹭我凍得發(fā)紅的耳廓,
然后 —— 一個輕得像羽毛的吻落在右耳耳機上方,比雪花還軟,碰到皮膚就化了,
卻在心底燙出一片漣漪?!傲至w?!薄班牛俊?我仰頭看他,能看見他下頜線清晰的弧度,
還有被雪氣熏得微紅的鼻尖?!捌鋵嵨摇?比第 138 次還要再多一次。
” 他的眼神很亮,像落滿了星光,認真得讓人心頭發(fā)顫。我沒說話,踮起腳尖,
把唇輕輕印在他的喉結上。那里有動脈在輕輕跳動,像藏著另一顆同步的心臟。
雪還在繼續(xù)下,落在我們發(fā)間、肩頭,簌簌地響。耳機里的鼓點輕輕打著節(jié)拍,
線在我們手腕上繞了兩圈,像一條怎么也不愿解開的繩。那一刻,
我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完了 —— 十七歲那年在心底埋下的種子,到今天還在瘋狂地長,
枝椏蔓延到每根神經,只要他輕輕一碰,就會開出滿樹的花。
2 高一軍訓?膠鞋里的紙條開學軍訓的太陽,像是剛從烤爐里拎出來的燒餅,
燙得人頭皮發(fā)疼,滋滋地像是要把人烤化。操場上的塑膠跑道被曬得發(fā)軟,踩上去黏糊糊的,
連風都帶著熱浪,吹過臉頰時像被砂紙磨過。我被分到 1 連 3 排,站軍姿時,
右邊就是沈予白。第一次正兒八經見他,是午休的時候。隊伍解散后,
大家都找陰涼地兒癱著,他盤腿坐在老槐樹的樹蔭下,耳朵里塞著黑色的耳機,
白色的耳機線在指間繞來繞去,像一條不聽話的小蛇。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
明明滅滅的,襯得他睫毛又長又密。我抱著水杯發(fā)呆,杯子里的涼白開早就被曬得溫熱,
喝下去像吞了口溫水。他忽然把一邊耳機摘下來,遞到我面前,手指修長,
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聽嗎?周杰倫?!蔽蚁乱庾R地搖頭,
眼睛瞟向教官的方向:“教官來了?!彼樦业哪抗饪催^去,發(fā)現(xiàn)教官還在遠處訓話,
轉過頭沖我笑了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騙你的。
” 陽光剛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下午練正步,分發(fā)的膠鞋大了兩碼,
鞋底硬得像塊鐵板。我穿著厚襪子還是晃蕩,沒走幾圈,腳后跟就磨出了血泡,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好不容易熬到解散,我故意落在最后,
扶著操場邊的欄桿齜牙咧嘴地脫鞋,想看看傷口到底有多嚴重。就在這時,
我摸到鞋墊底下有張硬硬的東西。抽出來一看,是張從作業(yè)本上撕下來的紙條,
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卻透著一股認真勁兒:“左腳的創(chuàng)可貼在右邊口袋,別哭。
—— 沈予白”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右手下意識地摸向右邊口袋,
果然摸到一小包創(chuàng)可貼,拆開一看,還是粉粉嫩嫩的卡通圖案,印著小熊維尼。我猛地抬頭,
沈予白正在隊伍最前面,背對著我跟同學說著什么,右手卻悄悄伸到身后,
比了個大大的 “V”。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剛好落在我腳邊,像是在無聲地陪著我。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貼著卡通創(chuàng)可貼。室友湊過來打趣:“喲,
誰給的呀?還挺可愛?!?我紅著臉沒說話,心里卻甜得像揣了塊糖。熄燈后,
我摸出日記本,借著手機微弱的光,在第一頁寫下 “沈予白” 三個字。大概是太用力,
筆尖把紙都戳破了,透出后面一頁淡淡的印記,像一顆悄悄萌芽的種子。接下來的軍訓,
像是被施了魔法。站軍姿時,他總能不動聲色地往我這邊挪一點,
用影子給我擋點陽光;練踢正步時,他的步子會悄悄放慢,配合我的節(jié)奏;休息時,
他會 “不經意” 地把冰鎮(zhèn)的礦泉水放在我旁邊,瓶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有一次,
教官讓大家做俯臥撐,我撐到第十個就快不行了,胳膊抖得像篩糠。就在我快要趴下的時候,
身后傳來沈予白壓低的聲音:“加油,還有三個。” 我咬著牙堅持下來,
起身時發(fā)現(xiàn)他額頭上的汗比我還多,大概是一直在偷偷關注我。軍訓最后一天會操,
我們排得了第一名。大家歡呼著抱在一起,混亂中,我感覺有人塞給我一張紙條。打開一看,
還是那熟悉的字跡:“明天開學,圖書館見?”我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偷偷抬眼望去,沈予白站在人群里,正朝我這邊看,見我望過去,立刻轉過頭,
耳朵卻紅得像熟透的櫻桃。3 高一圖書館?第7排有風軍訓結束后,
圖書館成了我的避難所。躲開了操場上的烈日和喧囂,這里的空調總是溫度剛好,
空氣里飄著舊書特有的油墨香,安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
我偏愛 7 排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陽光斜斜地落在書頁上,像一塊融化的方糖,暖融融的。
窗外有棵老樟樹,風一吹,葉子就沙沙作響,偶爾會有幾片飄落在窗臺上,帶來秋天的消息。
周三午后,我抱著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去找座位,剛拐過書架,
就遠遠看見沈予白霸占了 7 排靠窗的整張桌子。他趴在桌子上睡覺,側臉貼著書頁,
耳機還塞在耳朵里,線繞在手腕上,面前攤著一本空白的物理競賽題,上面連名字都沒寫。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生怕吵醒他,剛把書輕輕放在桌子一角,他卻忽然抬起頭。
大概是剛睡醒,他的眼神還有點迷蒙,像蒙著層霧氣,看清是我后,眼里瞬間亮了起來。
他摘下一邊耳機,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骸白??!蔽以谒麑γ孀拢丫毩晝苑_。
他忽然把那只摘下來的耳機遞過來,線拉得長長的:“《簡單愛》,剛好副歌。
”耳機線有點短,我只好往他那邊歪了歪頭,耳邊的發(fā)絲不經意掃過他的手腕。
他的指尖明顯一顫,像是被燙到一樣,連忙把耳機往我這邊又送了送,
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耳垂,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了手。
“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 耳機里傳來周杰倫清澈的聲音,副歌的旋律一出來,
沈予白就跟著小聲哼唱,聲音低低的,像只撓人的小貓爪子,輕輕抓著我的心。
我假裝認真看題,眼角的余光卻忍不住瞟他。他的睫毛很長,
垂下來的時候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著節(jié)拍,骨節(jié)分明,
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臉頰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燙,從耳尖一直燒到脖子,
像被午后的陽光曬透了。“這道題,” 他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輔助線應該這樣畫。
” 他拿起筆,在我的練習冊上畫了一條線,筆尖偶爾碰到我的手背,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哦,謝謝?!?我小聲說,心跳得更快了。那天之后,每天午飯后,
我們都會心照不宣地坐到 7 排靠窗的那張桌子。他總是來得比我早,
會把靠窗的位置留給我,有時還會帶一塊巧克力放在我桌上,包裝紙是我喜歡的草莓味。
他戴著耳機聽歌,手指在物理競賽題上飛快地演算;我埋頭寫題,偶爾抬頭,
就能看見陽光落在他認真的側臉上,美好得像一幅畫。我們很少說話,卻有一種奇妙的默契。
偶爾,他會摘下一只耳機遞給我,一人一只分享同一首歌。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周杰倫的歌,
《晴天》《七里香》《星晴》…… 但我們聽得最多的,還是《簡單愛》。每次聽到副歌,
他都會用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節(jié)拍,有時還會偷偷看我,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就會咧開嘴笑,
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我總是忍不住跟著笑,笑完又趕緊低下頭,假裝繼續(xù)做題,
用余光偷偷瞄他翻頁的指節(jié),心里像揣了只快活的小鳥。有一次,圖書館突然停電了。
周圍一片驚呼,隨即又安靜下來。黑暗中,我聽見他摸索的聲音,下一秒,
一只溫熱的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皠e怕?!?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的手心瞬間冒出細汗,卻舍不得松開。黑暗里,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還有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不知過了多久,應急燈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線下,
我看見他的耳朵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連忙松開手,假裝整理書本,心跳卻像要蹦出來。
那天之后,我們之間的氛圍似乎更微妙了。他會在我寫題累了的時候,
遞過來一顆薄荷糖;會在我打哈欠時,
悄悄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會在圖書館閉館的音樂響起時,幫我把厚重的練習冊裝進書包。
秋風越來越涼,窗臺上的落葉堆了一層又一層。7 排的風里,除了書香,
似乎還多了點甜甜的味道,像初戀的氣息,悄悄彌漫開來。
4 高二運動會?耳機分你一半十月的運動會,像是給沉悶的學習生活投下了一顆糖。
操場上彩旗飄揚,人聲鼎沸,加油聲、吶喊聲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各班的加油牌五顏六色,被舉得高高的,像一片流動的花海。
我鬼使神差地報了 800 米。報完名就后悔了,平時跑個 400 米都喘得不行,
800 米對我來說簡直是酷刑。沈予白知道后,挑眉看了我半天:“你確定?”“試試嘛。
” 我嘴硬,心里卻打鼓。他沒再說什么,只是從那天起,
每天放學后都會拉著我去操場練習。他跑在我旁邊,耐心地教我調整呼吸,“三步一呼,
三步一吸”,聲音在風里飄過來,清晰又溫柔。跑到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他會放慢腳步,
回頭沖我笑:“加油,快到了。”比賽那天,站在起跑線上,我的腿都在打顫。
沈予白站在跑道邊,沖我比了個 “V”,眼神里滿是鼓勵。發(fā)令槍響的瞬間,
我跟著人群沖了出去,風在耳邊呼嘯,腳下卻像灌了鉛。跑到第二圈的時候,
我的體力徹底透支了,眼前開始冒金星,腳底像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周圍的加油聲變得模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眼看著終點線就在前方,我卻腿一軟,
直接跪在了地上,膝蓋傳來一陣鉆心的疼。耳邊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飛。
就在我暈乎乎的時候,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林羨!”那聲音穿透嘈雜的人聲,
清晰地傳到我耳朵里。我費力地抬起頭,看見沈予白撥開人群沖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
他二話不說,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大步朝著醫(yī)務室跑去。我躺在他的臂彎里,
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咚、咚、咚”,比操場上的鼓點還響,震得我心口發(fā)麻。
他的呼吸很粗重,額頭上全是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有點燙。醫(yī)務室里,
校醫(yī)拿著云南白藥在我膝蓋上噴,冰涼的藥水濺在皮膚上,激得我一哆嗦。沈予白蹲在旁邊,
一直握著我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手背,像是在給我打氣。噴完藥,
他從口袋里掏出耳機,小心翼翼地塞進我右耳:“止痛。”熟悉的旋律流淌出來,
還是那首《簡單愛》。不等我反應過來,他低下頭,左耳邊傳來他壓低的聲音,
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別怕,我在?!蹦且豢?,膝蓋的疼痛好像真的減輕了很多,
心里被一種暖暖的情緒填滿了。我側過頭看他,他的眼神專注地落在我臉上,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陽光透過醫(yī)務室的窗戶照進來,在他睫毛上跳躍,
好看得讓人失神。那天之后,耳機成了我們之間的暗號。他會在早自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