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雨在夢中聽見了宇宙的尖叫。
起初那聲音像是遠方的雷鳴,悶悶地滾過意識邊緣。漸漸地,聲音變得清晰起來——那不是雷鳴,而是千萬種無法名狀的聲響交織在一起:玻璃碎裂的脆響、金屬扭曲的呻吟、某種粘稠液體翻涌的咕嘟聲,還有...說話聲。如果那能稱之為"說話"的話。
"這夢做得夠有創(chuàng)意的。"即使在夢里,華雨也不忘自我吐槽。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兼職畫師,他習慣用這種冷幽默來應對生活中的荒誕。但下一秒,他的幽默感就被眼前的景象碾得粉碎。
夢境中的天空突然裂開了。
不是比喻意義上的"裂開",而是字面意義上的撕裂。漆黑的夜幕像劣質畫布般被無形的手扯開,露出后面令人眩暈的彩色漩渦。那些顏色超出了人類語言的描述范圍——不是紅不是藍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色相,而是某種"超顏色",看得華雨眼球刺痛。
最詭異的是白色。
在裂縫邊緣,所謂的"白色"正在經歷一場可怕的異變。它們像活物般蠕動、分裂,每一塊碎片又迸發(fā)出新的色彩。華雨突然理解了那個被用爛的網紅詞"五彩斑斕的白"——此刻他正目睹著字面意義上的"五彩斑斕的白",卻絲毫笑不出來。因為這些白色正在被某種力量"剝開",就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撕開表象,露出里面令人作嘔的真相。
"剝開...剝開..."
那個聲音又來了。這次華雨聽清了,是無數個聲音在同時低語同一個詞。它們說的不是中文也不是任何外語,但奇怪的是華雨就是能理解其中的含義。更可怕的是,他感覺那些聲音正在討論如何"剝開"他所在的世界。
"臥槽!"
華雨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后腦勺差點撞到床頭板。他大口喘著氣,像剛跑完馬拉松一樣??照{顯示26度,但他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睡衣黏糊糊地貼在背上。
"這什么鬼夢..."他嘟囔著,伸手去摸床頭柜上的眼鏡。指尖碰到鏡架時,他愣了一下——鏡片上沾著某種暗紅色液體,在夜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華雨皺眉把眼鏡舉到眼前,用拇指抹了一下。液體已經半干,呈現出類似鐵銹的暗紅色。他下意識聞了聞,一股鐵腥味直沖鼻腔。
"血?"
這個念頭讓他徹底清醒了。華雨飛快地檢查自己的雙手和身體,沒發(fā)現任何傷口。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3:17,窗外一片死寂。
"冷靜點,華雨。"他對自己說,"要么是做夢時流鼻血了,要么就是..."他的目光落在書桌上那本《理解夢境》上,"...要么就是西 吉德那老家伙在陰間耍我。"
這個拙劣的玩笑并沒能緩解他的不安。華雨摘下眼鏡,用睡衣下擺擦干凈鏡片。重新戴上時,他注意到窗簾沒拉嚴實,一道狹長的月光斜斜地切進黑暗的臥室。
那月光是紅色的。
華雨的動作凝固了。他死死盯著那道月光,大腦飛速運轉著各種科學解釋——月全食?大氣折射?森林火災造成的霧霾?但常識告訴他,即使是月全食時的"血月",也不可能有這么鮮艷的紅色。
"見鬼..."
他慢慢挪到窗邊,手指碰到窗簾時猶豫了一下。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華雨從不相信超自然現象。但此刻,某種本能的恐懼讓他不敢拉開那層薄薄的布料。
"慫什么,二十多歲的人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把拉開窗簾。
然后他看見了地獄。
窗外的月亮比平時大了至少三倍,懸掛在漆黑的夜空中,像一顆巨大的、充血的眼球。它散發(fā)著明亮又幽邃的紅光,不是均勻的光暈,而是像血管一樣有脈絡的、脈動的光芒。華雨甚至能看到月亮表面有類似毛細血管的紋路,那些紋路還在緩慢蠕動。
最可怕的是,當他盯著月亮看時,有種被反向注視的毛骨悚然感——就像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這不可能..."華雨后退兩步,小腿撞到床沿。他機械地摸出手機,手指發(fā)抖地解鎖屏幕。社交媒體上一片寂靜,最新動態(tài)都停留在幾小時前。他試著刷新,卻顯示"網絡連接失敗"。
"搞什么..."他切換到通訊錄,撥通了死黨林默的電話。漫長的等待音后,電話那頭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華雨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快步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所有頻道都是雪花屏,只有本地電視臺在循環(huán)播放一張靜態(tài)圖片——市政府的緊急通知,上面寫著"因天文現象引發(fā)臨時管制",落款時間是三小時前。
"天文現象?"華雨冷笑一聲,"政府管這叫'天文現象'?"
他回到臥室,發(fā)現紅月的光更亮了,整個房間都被染成了血色。書桌上的物品投下長長的陰影,像一群伺機而動的怪物。華雨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漫步銀河系指南》上——書是翻開的,正好停在那句著名的"Don't Panic"。
"哈,說得輕巧。"華雨拿起書,突然注意到這一頁的頁眉處有個暗紅色的手印。他確信這不是自己的——他是個有輕微潔癖的人,從不在書上留下污漬。
更奇怪的是,書頁空白處寫著一行小字:"42是答案,但問題已經改變。"
華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這不是他的筆跡,而且這本書他昨晚睡前還翻過,當時絕對沒有這些痕跡。他猛地合上書,卻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響——像是無數片玻璃同時碎裂的聲音。
他沖到窗前,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血液幾乎凝固:月亮表面的"血管"突然暴起,像樹根一樣向四周蔓延,在夜空中織成一張巨大的網。而那些"血管"中,隱約可見某種黑色物質在流動。
"操..."華雨爆了句粗口,轉身沖向衣柜。他扯出一件外套胡亂套上,又從抽屜里翻出手電筒和充電寶。理智告訴他應該待在室內,但某種更強烈的直覺驅使他必須出去看看。
在玄關換鞋時,他注意到門縫下有張對折的紙條。華雨蹲下身,用顫抖的手指展開紙條,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著:
"別看月亮,別相信影子,數到42就安全了。"
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夜班保安王"。
華雨把紙條塞進口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公寓門。走廊里一片漆黑,應急燈居然全部熄滅了。他的手電筒光束照在對面鄰居的門上,發(fā)現門把手上掛著一串大蒜——那戶住的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老太太。
"越來越離譜了..."華雨小聲嘀咕,小心地走向電梯。電梯按鈕沒有反應,他只好轉向安全通道。樓梯間比走廊更黑,手電筒的光只能照亮前方兩三級臺階。
下到第七層時,他聽見下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華雨停下腳步,關掉手電筒屏息傾聽。那聲音像是很多只腳在地面拖行,中間夾雜著濕漉漉的吞咽聲。
"7...8...9..."華雨開始默數,同時慢慢后退。數到15時,聲音突然停止了。緊接著是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然后——
砰!
樓下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是瘋狂的抓撓聲,有什么東西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爬上樓梯!
華雨轉身就跑,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出胸腔。他沖回八樓,卻發(fā)現安全通道的門被鎖死了。抓撓聲越來越近,已經到六樓半的位置。
"操操操!"華雨拼命捶打門板,希望引起鄰居注意。但整層樓安靜得像墳墓一樣。
數到30時,他看見了那個東西——在手電筒余光中,一只蒼白的手搭上了七樓平臺的欄桿。那只手有太多關節(jié),像蜘蛛腿一樣不自然地彎曲著。
華雨閉上眼,繼續(xù)默數:"35...36..."
當他數到42時,所有聲音突然消失了。華雨等了十秒才敢睜眼——樓梯間空蕩蕩的,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只有空氣中殘留的腐臭味證明那不是夢。
"問題已經改變..."華雨想起書上的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顫抖著掏出那張紙條,發(fā)現背面還有一行之前沒注意到的小字:
"去找發(fā)光的門。"
就在這時,八樓走廊盡頭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藍光。華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朝光源走去。隨著距離縮短,他看清那是一扇普通的公寓門,但門縫下滲出詭異的藍光。
門牌號是814——華雨自己的公寓號倒過來。
"這他媽..."華雨站在門前,手懸在半空遲遲不敢敲門。就在這時,門自己開了一條縫,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從門縫里盯著他。
"你遲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它們已經開始剝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