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咸淳三年。
京畿路。
胡愁街。
我低頭看地面,一只潔白的手伸進(jìn)我的視線,掌心微微向我張開。
“夫人當(dāng)心。”
素心低柔的聲音說。
我把手放上去,下了馬車。
腳底觸碰到一片焦黃的樹葉,踩上去就碎了。
“哎呀呀!是李夫人!小人眼睛瞎,這么著才看見夫人,夫人別怪!”秦老板迎面上來,滿臉笑意,彎著腰請我進(jìn)酒樓。
我微微一笑,懶得言語。
素心扶著我進(jìn)去,一邊對秦老板道:“夫人還是老樣子,不過今日把你們的招牌菜全都加上,我家老爺公子小姐都要來?!?/p>
秦老板彎腰連忙道:“是是,小人這就去盯著后廚,今日一定把貴人們伺候好了!”
我聽著聒噪,擺了擺手。
素心道:“多謝秦老板了,你去忙吧,我們自己去?!?/p>
秦老板眼睛往我這里偷覷一眼,陪笑著走了。
我是二十九歲那年在這里吃了一頓飯,是別人請的,從此就對這家酒樓念念不忘,于是每年家中有什么喜事都來這里吃頓飯,就這么光顧了二十余年至今。
眼下這個秦老板是當(dāng)初那個秦老板的侄子,沒有他叔叔有氣度,總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
我進(jìn)了雅間落座,立刻就有一名小廝進(jìn)來添茶,布置碗筷。
我隨口問:“怎么換了一套碗筷?”
小廝道:“回夫人的話,是我們秦老板最近得了這副定窯的白瓷碗,胎薄釉白,說夫人一定喜歡,就叫人換了?!?/p>
我拿起面前的碗,觸手溫涼細(xì)膩,外觀素雅好看,碗底還雕刻兩尾魚,首尾相接。
我道:“秦老板有心了。替我多謝他。”
小廝躬身道:“是。”便退了出去。
我坐著喝了一會茶,本想靜靜的發(fā)著呆,等著他們父子幾個來,秦老板竟然轉(zhuǎn)悠進(jìn)來了。
我心里有些不快,但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想著老秦的性子,再看這個小秦的模樣,不由得暗暗嘆氣。
秦老板道:”夫人,小人聽剛剛有個小廝來報夫人喜歡這個碗。“
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看著手里的茶杯,茶葉在水面飄著打轉(zhuǎn)。
秦老板訕笑著。
素心正要開口,我道:“你有心了?!?/p>
秦老板連連笑著:“夫人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我沒理他。
他支支吾吾站在那里,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是見我沒有理他的意思,時不時偷覷我一眼,好像在糾結(jié)著要不要走。
素心看著我。
我向她瞥了一眼。
素心得了令,轉(zhuǎn)頭準(zhǔn)備向秦老板說話。
“夫人!我來了!”
外間傳來李旭云的聲音。
“秦老板,在這兒有什么事?"
"沒事沒事,小人來給老爺夫人問好!”秦老板讓開道路,立刻就要走。
“母親!”金娥坐到我身邊來,向我遞了一個小盒子。
“這是什么?”我笑著問她。
金娥朝我神秘地一笑,朝李旭云努了努嘴。
李旭云正打發(fā)走秦老板,回頭就見我看向他,捋著胡子笑瞇瞇道:“夫人?!闭f著就坐到我另一邊來。
我準(zhǔn)備打開盒子,卻被他按住手,他道:“夫人別在這里開,這里太寒酸,打開了容易閃著眼睛。”
我道:“是新買的首飾?”
李旭云道:“夫人與我心有靈犀?!?/p>
我哼了一聲,道:“在家里開就不閃眼睛了?”
李旭云道:“那是自然!為夫在家給你買了多少金銀首飾!那金碧輝煌的!都閃著,這個自然就不閃了!”
我冷冷看著他:“你給我買的?還不是我的錢?”
李旭云咳嗽兩聲,正好此時兒媳和兒子來了,他對剛剛進(jìn)來的兒子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又給你娘買了首飾,你能不能學(xué)著給你媳婦買?”
兒媳請了安落座,兒子對他爹道:“那還不是母親的錢。今日這碗怎么換了?之前那個剔犀漆碗呢?哎呀終于換了,我可煩那個碗了。”
李旭云道:“我也不喜歡那個碗,還不是你母親喜歡才一直用那個。”
我橫他一眼,道:“我何時說我喜歡了。”
金娥看不下去,道:“哥!別說了,去看看什么時候上菜。”
金渠道:“前陣子說自己長胖了,什么都不吃來著。”
金娥瞪起眼睛。
兒媳藍(lán)辛笑著拉了拉她:“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