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民政局門口，看江哲男把紅本本塞給尹翠萍。他又結(jié)婚了！與我離婚半小時后。
秋風(fēng)卷著一片黃葉撲在我臉上。有點(diǎn)兒疼。尹翠萍捏著本子在笑，眼角余光掃過我，
卻帶著鉤子。江哲男沒回頭。他的皮鞋擦得锃亮，踩碎一片枯楊。我們前腳剛領(lǐng)完離婚證。
手機(jī)震了震。是我媽。“落落，彩禮湊齊了嗎？江家催第三次了?！蔽叶⒅聊?，指尖發(fā)僵。
昨天江哲男媽堵我在樓道，說彩禮要加到二十萬。我跟江哲男吵到半夜。他說我家耍賴，
說我不如尹翠萍懂事。現(xiàn)在懂了。他不是沒錢，是不想給我。尹翠萍忽然朝我走過來，
裙擺掃過地面，窸窸窣窣的?！疤K落雁，”她晃了晃手里的紅本，“謝謝你成全。
”我抬頭看她。陽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挺漂亮的。難怪江哲男魂不守舍?！俺扇?？
”我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嫌臟?！彼男┰谀樕?。江哲男這時轉(zhuǎn)過身，
皺眉看我：“蘇落雁，說話別這么難聽?！蔽艺酒鹕恚牧伺难澴由系幕覊m。“難不難聽，
你心里清楚。”我從包里摸出個小盒子，扔給他。是他上個月生日，
我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手表。他沒接，盒子掉在地上，開了。表鏈在陽光下閃出光。
尹翠萍彎腰去撿，被他攔住。“不用。”他看我的眼神很冷，“還有什么東西要拿，趁現(xiàn)在。
”“沒了?！蔽肄D(zhuǎn)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一步，一步，沒回頭。
走到巷口，眼淚才掉下來。砸在手背上，滾燙。三年感情，原來就值一本離婚證，
和一句“趁現(xiàn)在”。手機(jī)又響。這次是閨蜜何芬?！奥渎?！你在哪兒？
江哲男那個狗東西……”“我沒事，”我吸了吸鼻子，“在民政局門口，剛辦完?！薄拔铱?！
你真跟他離了？太好了！”何芬的聲音拔高，“我早說他不是好東西，你偏不聽。
”我笑了笑，眼淚卻流得更兇?！皠e笑了，哭吧?！焙畏曳跑浟苏Z氣，“我在你家樓下，
快回來。”掛了電話，我攔了輛出租車。車窗外，江哲男和尹翠萍還站在原地。
他在跟她說話，側(cè)臉溫柔。我閉上眼。蘇落雁，到此為止了。到家時，
何芬正蹲在單元樓門口啃蘋果。看見我，她把蘋果一扔，沖過來抱住我?！皢鑶鑶栉业穆鋵殻?/p>
受苦了?！蔽遗牧伺乃谋常骸翱奘裁?，我解脫了?！薄熬褪牵 彼税涯?，拉著我上樓，
“這種渣男，不嫁也罷。今晚吃大餐，慶祝單身?！贝蜷_門，屋里空蕩蕩的。
昨天跟江哲男吵架，他把他的東西都搬走了。也好。眼不見為凈。何芬打開冰箱，
翻了翻：“啥都沒有，走，出去吃?！蔽覀?nèi)チ顺Ｈサ哪羌一疱伒辍：畏尹c(diǎn)了滿滿一桌子菜，
全是我愛吃的。“多吃點(diǎn)，”她往我碗里夾肉，“吃飽了才有力氣罵渣男。”我確實(shí)餓了。
從早上到現(xiàn)在，沒吃一口東西。滾燙的火鍋湯冒著熱氣，把眼睛熏得有點(diǎn)濕?！澳阏f，
我是不是特傻？”我扒拉著碗里的肉，“三年啊，我居然沒看出來他是這種人。
”“不是你傻，是他裝得太像。”何芬喝了口啤酒，“再說了，
誰年輕時候沒遇見過幾個渣男？就當(dāng)買教訓(xùn)了?！蔽尹c(diǎn)點(diǎn)頭。理是這個理，
可心里那股子悶勁兒，怎么也散不去?！皩α耍焙畏液鋈粶惤?，“你還記得上次同學(xué)聚會，
那個陸小華嗎？”我愣了下。陸小華。我們大學(xué)學(xué)長。風(fēng)云人物。聽說現(xiàn)在自己開了公司，
做得挺大。同學(xué)聚會那天他也在，不過我跟江哲男在一起，沒怎么跟他說話?！坝浀?。
怎么了？”“我聽別人說，他好像對你有意思呢?！焙畏覕D眉弄眼，
“當(dāng)年你在迎新晚會跳民族舞，他還去后臺給你送過花呢。”我腦子里嗡了一聲。
有這回事嗎？好像……是有一束匿名的向日葵，放在后臺桌子上。我還以為是哪個學(xué)弟送的。
“別瞎說。”我紅了臉，“都過去多少年了?！薄罢l瞎說啊，”何芬不服氣，
“我表哥跟他公司有合作，說他到現(xiàn)在都單身呢。”我沒接話，低頭吃東西。陸小華。
那個總是穿著白襯衫，站在公告欄前，被一群人圍著問問題的學(xué)長。
跟江哲男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跋胧裁茨?？”何芬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別告訴我，
你對他有意思?。俊薄俺阅愕陌?。”我瞪了她一眼。心里卻亂糟糟的。吃完飯回家，
已經(jīng)快十點(diǎn)了。我泡了個澡，試圖把所有煩心事都泡掉。出來時，手機(jī)響了。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下，接了?！拔?，您好?！薄笆翘K落雁嗎？”一個低沉的男聲，有點(diǎn)耳熟?！拔沂?。
請問您是？”“陸小華?！蔽业男奶┝艘慌??！瓣憽憣W(xué)長？”“嗯?！彼D了頓，
“聽說你今天……不太順利？”我愣住了。他怎么知道？“何芬告訴你的？”“嗯。
”他的聲音很平靜，“她擔(dān)心你，讓我問問?！痹瓉硎沁@樣?！拔覜]事，謝謝學(xué)長關(guān)心。
”“方便出來喝杯咖啡嗎？”他說，“我在你家附近的街角咖啡館?！蔽铱粗巴馄岷诘囊?，
有點(diǎn)猶豫。剛跟江哲男分開，就跟別的男人見面，是不是不太好？“不方便也沒關(guān)系。
”他好像察覺到我的猶豫，“就是想告訴你，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的語氣很溫和，
像春風(fēng)拂過湖面，讓人覺得安心。“方便。”我說，“我這就馬上過去。
”穿上件簡單的米色毛衣，牛仔褲?；它c(diǎn)淡妝，遮住眼底哭出的青黑?？Х瑞^里人不多。
陸小華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著深色大衣，手里拿著本書。燈光落在他臉上，輪廓分明。
比大學(xué)時那是成熟了不少，也更有男人味道了。我走過去，他抬起頭，笑了笑?！白?。
”“學(xué)長?！蔽以谒麑γ孀?。服務(wù)員過來，我點(diǎn)了杯熱牛奶?！霸趺聪胫o我打電話？
”我攪動著杯子里的吸管?！昂畏艺f你一個人在家，怕你太過胡思亂想。”他合上書，
“她臉皮薄，不好意思一直陪著你?！蔽倚睦锱?，知道她怎么想。何芬這丫頭。
“我真沒事?！蔽倚α诵?，“就是暫時有點(diǎn)……不習(xí)慣。”三年，習(xí)慣了身邊有個人。
突然走了，空落落的?！傲?xí)慣是可以改的?！彼粗?，“而且，離開錯的人，
才能遇到對的?！彼难凵窈苷J(rèn)真，不像開玩笑。我心跳有點(diǎn)快，低下頭，
假裝看杯子里的奶泡。“學(xué)長，你……”話沒說完，手機(jī)響了。是江哲男。我皺了皺眉，
沒接。他又打過來。鍥而不舍。陸小華看著我：“接吧。也許有急事。”我深吸一口氣，
接了。“蘇落雁，你在哪兒？”江哲男的聲音帶著點(diǎn)不耐煩?！安魂P(guān)你的事。
”“我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說彩禮的事……”“江哲男，”我打斷他，“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彩禮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了?！薄澳闶裁匆馑?？”他拔高了聲音，“那二十萬你家就不想退了？
”我愣住了。退彩禮？他還有臉提？當(dāng)初他家說給十萬彩禮，
我爸媽當(dāng)場就陪嫁了一輛十五萬的車?，F(xiàn)在他跟我要二十萬？“江哲男，你是不是瘋了？
”“我瘋了？”他冷笑，“蘇落雁，別給臉不要臉。那錢是我家的，必須退回來。
不然……”“不然怎么樣？”我也火了，“去法院告我？行啊，我等著。”我直接掛了電話，
拉黑。胸口氣得起伏不定。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陸小華遞給我一張紙巾：“別氣。不值得?！蔽医舆^紙巾，擦了擦眼角?！八趺茨苓@樣？
”我聲音有點(diǎn)抖，“我們?nèi)甑母星?，在他眼里就只值那點(diǎn)錢嗎？”陸小華沒說話，
只是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也許，他從來沒把你當(dāng)回事?！边@句話，
像一把刀，精準(zhǔn)地插進(jìn)我心里最疼的地方。是啊。如果他在乎我，怎么會跟尹翠萍搞到一起？
怎么會在剛離婚就跟我要彩禮？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笑：“學(xué)長，讓你見笑了。
”“沒有?！彼麚u搖頭，“想哭就哭吧。這里沒外人?！彼脑捪褚坏篱_關(guān)，
把我強(qiáng)撐著的堤壩沖垮了。眼淚掉下來，止都止不住。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陪著我，
時不時遞張紙巾。咖啡館里放著舒緩的音樂，混合著咖啡的香氣，讓我慢慢平靜下來。
哭夠了，我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抱歉，失態(tài)了?！薄皼]事。”他笑了笑，
“發(fā)泄出來就好了?！彼戳丝幢恚骸昂芡砹耍宜湍慊厝?。”他的車停在咖啡館門口，
黑色的SUV。車?yán)锖芨蓛?，淡淡的雪松味。他開車很穩(wěn)。一路無話，卻不尷尬。到了樓下，
我解開安全帶：“謝謝學(xué)長。今天……麻煩你了?！薄安宦闊??！彼D(zhuǎn)過頭，“以后有事，
可以給我打電話?！彼f給我一張名片。黑色的，只有名字和電話。陸小華。我接過名片，
捏在手里：“好。”“上去吧?！薄班?。學(xué)長再見?！薄霸僖姟！蔽蚁萝嚕?/p>
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夜色里，才上樓。打開門，屋里還是空蕩蕩的。但好像，沒那么難受了。
我把陸小華的名片放在玄關(guān)的架子上，旁邊是我跟江哲男的合照。我走過去，拿起合照，
扔進(jìn)了垃圾桶。第二天早上，被敲門聲吵醒。我揉著眼睛打開門，是江哲男他媽。
她叉著腰站在門口，一臉怒氣?！疤K落雁！你個不要臉的！把我家的錢還給我！
”我瞬間清醒了?！鞍⒁蹋埬阏f話客氣點(diǎn)?！薄翱蜌?？我跟你客氣什么？”她往屋里闖，
“你騙了我家江哲男三年，現(xiàn)在想卷著錢跑路？沒門！”我攔住她：“阿姨，
我跟江哲男已經(jīng)離婚了。彩禮的事，有法律規(guī)定，不是你說要就要的?！薄笆裁捶?？
我兒子的錢就是我的錢！”她推了我一把，“趕緊把錢拿出來，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鬧，
讓你丟工作！”我被她推得后退了幾步，撞到墻上，胳膊肘疼得厲害。怒火一下子涌了上來。
“你去??！”我看著她，“我倒要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是誰家兒子，
婚禮前一天跟別的女人領(lǐng)了證，現(xiàn)在還有臉回來要彩禮！”她愣了下，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說?！澳恪愫f八道什么？”“我胡說？”我冷笑，
“要不要我把江哲男和尹翠萍在民政局門口的照片給你看看？哦對了，尹翠萍是誰，
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吧？”江哲男媽臉色變了?？磥?，她早就知道尹翠萍的存在。
“那……那也是你沒本事，留不住我兒子的心?！彼龔?qiáng)撐著說?！笆?，我沒本事。
”我看著她，“所以我跟他離了。但想讓我退錢，不可能。你要是再鬧，我就報警了。
”我拿起手機(jī)，作勢要撥號。她果然怕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蘇落雁，你給我等著！
”說完，轉(zhuǎn)身氣沖沖地走了。我關(guān)上門，靠在門上，腿有點(diǎn)軟。這家人，
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觀。手機(jī)響了，是何芬。“落落，你沒事吧？
我剛聽說江哲男他媽去找你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媽跟她一個廣場舞隊的，
聽我媽說的?！焙畏覛夂艉舻模澳莻€老太婆，太過分了！要不要我過去陪你？”“不用，
我沒事?！蔽胰嗔巳喔觳玻八呀?jīng)走了?！薄澳蔷秃??！焙畏宜闪丝跉?，“對了，
下午有空嗎？陪我去個地方?！薄叭ツ膬海俊薄暗搅四憔椭懒?。給你個驚喜?！毕挛?，
何芬開車來接我。她神神秘秘的，不肯說要帶我去哪兒。車開了大概一個小時，
停在一棟看起來很高級的寫字樓門口?！暗搅恕！焙畏覜_我眨眨眼。
“這是……”“我表哥公司啊?！彼蚁萝嚕八f有個項目，想讓你幫忙看看。
”我愣住了。我是做室內(nèi)設(shè)計的，自由職業(yè)。但跟這種大公司合作，還是第一次?！胺曳遥?/p>
我……”“別緊張。”她拍了拍我的手，“我表哥說，就是讓你給點(diǎn)建議，沒別的。再說了，
有我在呢?！笔⑶殡y卻，我只好跟著她進(jìn)去。寫字樓里裝修得很氣派，前臺小姐姐笑得很甜。
“林小姐，這邊請。您表哥在會議室等您。”跟著前臺往里走，經(jīng)過辦公區(qū)。好多人在忙碌，
氣氛很緊張，又很有活力。到了會議室門口，前臺敲了敲門。“進(jìn)?！笔顷懶∪A的聲音。
我腳步一頓，看向何芬。她沖我吐了吐舌頭，小聲說：“我表哥就是陸小華。驚喜吧？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何芬的表哥……是陸小華？那她之前說的那些話……我瞪了她一眼，
她假裝沒看見，推開門：“表哥，我把人帶來了?！标懶∪A坐在會議桌主位，抬起頭，
看到我，眼里閃過一絲笑意。“蘇落雁。”“學(xué)長……”我有點(diǎn)尷尬，站在門口進(jìn)也不是，
退也不是。“進(jìn)來坐?！彼噶酥概赃叺囊巫印：畏野盐依^去坐下，自己則坐在我另一邊。
“表哥，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那個特別厲害的閨蜜，蘇落雁。做室內(nèi)設(shè)計的。
”陸小華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他看向我：“我們公司最近有個酒店項目，
想找個有特色的設(shè)計師。何芬說你很擅長新中式風(fēng)格，想讓你試試?！蔽疫@才明白過來。
原來是工作。心里松了口氣，又有點(diǎn)失落?！拔摇遗伦霾缓??！薄皼]關(guān)系，
”他遞給我一份資料，“先看看。如果有興趣，可以出個初步方案。報酬方面，好說。
”我接過資料，翻開。項目很大，是個度假酒店，在市郊的山腳下，環(huán)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