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后,張梁如同血獄中爬出的魔神,第一個踏上了坡頂!他手中的環(huán)首刀狠狠劈倒一名漢軍校尉,奪過對方的長矛,將那面飄揚的漢軍旗幟狠狠斬斷!染血的矛尖,挑著那面殘破的旗幟,高高舉起!
“黃天當(dāng)立——?。?!”
他嘶啞的咆哮聲,如同驚雷,炸響在整個落魂澗的上空!那面在硝煙血雨中飄揚的殘破旗幟,瞬間點燃了所有黃巾戰(zhàn)士心中最后的斗志!
“殺啊——?。?!” 被壓制在谷底的隊伍爆發(fā)出震天的怒吼,向著被撕開的缺口亡命沖鋒!
盧植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被張梁和無數(shù)黃巾勇士用生命和鮮血,硬生生地撞開了一個缺口!我們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但主力,尤其是那些老弱婦孺,終于得以繼續(xù)向洛陽的方向掙扎前行。當(dāng)隊伍踉蹌著沖出落魂澗,回望那片被血與火徹底染紅的山谷時,每一個幸存者的臉上,都刻滿了深入骨髓的悲慟和對洛陽更加熾烈的、近乎燃燒靈魂的渴望!
支撐著這支殘破大軍的,已不僅僅是求生的本能,更是一種近乎宗教狂熱的信念——洛陽!只有打下洛陽,推翻那坐在龍椅上的昏君,所有倒下的兄弟,所有遭受的苦難,才不算白費!黃天,才能真正地立起來!
信念,在死亡的邊緣,爆發(fā)出了最頑強的生命力。我們這支衣衫襤褸、饑寒交迫、傷痕累累的隊伍,竟然奇跡般地沖破了漢軍一次又一次的圍追堵截,如同撲火的飛蛾,執(zhí)著地?fù)湎蚰堑蹏男呐K——洛陽!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的深秋,一個寒風(fēng)凜冽、萬物肅殺的清晨。歷經(jīng)千難萬險,付出了十亭折損七亭的恐怖代價,我們終于抵達了洛陽城下。
站在臨時搭建的、尚顯簡陋的指揮高臺上,我扶著冰冷的木欄,眺望著前方。晨曦微露,將天空染成一種冰冷的魚肚白。一座難以想象的巨大城池,如同沉睡的洪荒巨獸,靜靜地匍匐在廣闊的原野之上。高大得令人窒息的城墻,在晨曦中泛著青黑色的、冰冷堅硬的光澤,仿佛由整塊的山巖雕琢而成。城墻上,雉堞如林,密布著數(shù)不清的守城弩機和來回巡弋的、盔甲鮮明的士兵身影。巨大的城門緊閉著,如同巨獸咬緊的鋼鐵獠牙。護城河寬闊如江,河水在寒風(fēng)中泛著幽冷的波光。城樓上,一面面巨大的、繡著猙獰獸紋的“漢”字大旗,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獵獵狂舞,無聲地彰顯著這座帝都的威嚴(yán)與不可侵犯。
這就是洛陽。吃人的魔窟!腐朽蒼天的巢穴!馬元義兄弟被五馬分尸的地方!數(shù)十萬黃巾將士用生命鋪路也要抵達的終點!
一股混雜著極致恨意、悲愴、以及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敬畏的復(fù)雜情緒,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幾乎讓我窒息。劇烈的咳嗽再也壓抑不住,我猛地彎下腰,用手帕死死捂住嘴。這一次,咳出的不再是暗紅,而是觸目驚心的鮮紅!如同盛開的彼岸花,在手帕上迅速洇開。
“大哥!” “大賢良師!” 張寶和張梁一左一右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張梁看著手帕上的鮮血,虎目瞬間通紅,他猛地抬頭,望向那座冰冷的巨城,眼中爆發(fā)出焚盡一切的仇恨火焰,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
“狗日的洛陽!老子們來了!看到了嗎?!狗皇帝!狗官們!你張梁爺爺來取你們的狗頭了!為我大哥!為我太平道死難的幾十萬兄弟!償命來——?。?!”
他猛地抽出腰間那柄早已砍出無數(shù)豁口、卻依舊寒光凜冽的環(huán)首刀,刀尖直指洛陽城頭那面最大的“漢”字龍旗!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了震動整個黃巾大營的、泣血般的咆哮:
“攻城——!??!打破洛陽!誅殺昏君!黃天當(dāng)立——?。?!”
“黃天當(dāng)立——!??!”
“打破洛陽!誅殺昏君——!??!”
積蓄了太久太久的悲憤、仇恨、渴望,在這一刻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數(shù)十萬黃巾將士,無論男女老幼,無論傷勢輕重,同時發(fā)出了震天動地的咆哮!那聲音匯聚成一股毀天滅地的聲浪,如同海嘯般狠狠拍向洛陽那高聳的城墻!大地仿佛都在為之顫抖!
攻城!開始了!
這不再是一場戰(zhàn)爭,而是一場獻祭!一場數(shù)十萬靈魂向腐朽蒼天發(fā)起的、最慘烈也最悲壯的終極獻祭!
簡陋到可憐的云梯,被無數(shù)雙枯瘦卻充滿力量的手臂抬起,如同螻蟻伸向巨獸的觸須,吶喊著沖向那冰冷的城墻!漢軍的箭矢,如同傾盆暴雨,帶著刺耳的尖嘯,從高高的城墻上潑灑下來!沖在最前面的黃巾戰(zhàn)士,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護城河畔冰冷的土地!尸體堆積,很快形成了一道道新的、由血肉構(gòu)筑的斜坡!
沒有撞車,就用巨大的原木,由數(shù)十名壯士肩扛著,在箭雨中沖向城門!弩箭射穿他們的身體,滾油金汁從城頭潑下,燙得人皮開肉綻,發(fā)出凄厲的慘叫!但后面的人立刻頂上,踩著同伴焦糊冒煙的尸體,嘶吼著繼續(xù)撞擊那沉重的城門!咚!咚!咚!每一次撞擊,都如同敲擊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張梁,這位人公將軍,身先士卒!他親自扛著一面巨大的、用浸濕的牛皮和厚木板臨時拼湊成的簡陋盾牌,沖在最前方!盾牌上瞬間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他怒吼著,如同狂暴的戰(zhàn)神,用盾牌為身后的敢死隊開路!手中的環(huán)首刀每一次揮出,都帶起一蓬蓬血雨!
“跟我上!上城頭!宰了那些狗崽子!” 他咆哮著,第一個踏上了被尸體和血水浸透的云梯!漢軍的滾木礌石呼嘯而下!他身邊的親衛(wèi)一個接一個慘叫著跌落下去!一塊沉重的礌石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帶起一溜血花!他身體猛地一晃,卻死死抓住云梯,狂吼著繼續(xù)向上攀爬!鮮血順著手臂流淌,染紅了云梯的木架!
慘烈的拉鋸戰(zhàn)持續(xù)了三天三夜!洛陽城下,尸積如山,血流漂杵!護城河的水,早已被染成了暗紅色,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濃重腥氣。黃巾軍的尸體層層疊疊,幾乎填平了護城河,堆得快要與城墻齊高!后續(xù)的戰(zhàn)士,就是踏著這由同胞血肉堆砌的恐怖階梯,繼續(xù)向上沖鋒!每一次沖鋒,都伴隨著山崩海嘯般的吶喊和更加密集的死亡!
漢軍的抵抗也頑強到了極點。箭矢、滾木礌石、滾油金汁,如同永不枯竭的死亡之雨。城墻上,不斷有疲憊的漢軍士兵被替換下去,又有生力軍補充上來。這座帝都,仿佛真的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