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百年大典當(dāng)日,晨光穿透云海,將七十二峰染成金色。九霄殿前的漢白玉廣場上,各派代表衣袂飄飄,宛如仙人集會??諝庵袕浡`茶與丹香混合的氣息,遠處仙鶴清唳,一派祥和景象。
云昭立于殿前高階,一襲素白道袍纖塵不染。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師尊在他結(jié)嬰時所賜。玉佩溫潤,卻比不上他眼神冷淡。
"云師兄,吉時已到。"小師弟林青陽恭敬行禮,眼角余光偷瞄這位宗門傳奇。云昭師兄年僅二十三便達元嬰期,是玄天宗開山以來最年輕的元嬰修士。
"嗯。"云昭頷首,廣袖輕拂。他每踏出一步,腳下便綻開一朵靈氣凝結(jié)的冰蓮,花瓣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臺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嘆。
青陽看著師兄的背影,不由得屏住呼吸。云昭師兄容貌極盛,卻因氣質(zhì)太過冷冽讓人不敢直視。那雙琉璃般的眸子永遠平靜無波,仿佛世間萬物都不值得入他眼。
"玄天宗果然人才濟濟!"紫霞派長老捋須贊嘆,"這云昭真人的冰蓮步已臻化境,怕是離元嬰中期不遠了。"
"可惜性子太冷。"旁邊女修小聲嘀咕,"聽說去年霓裳閣少主親自上門提親,被他一句'修道之人不談俗事'當(dāng)場回絕。"
這些議論聲分毫不差地落入云昭耳中。他面色不變,行至祭壇中央,指尖凝聚一點靈光點燃檀香。青煙裊裊上升,在空中結(jié)成祥云圖案。
"承蒙各派道友蒞臨..."云昭清冷的聲音忽然一頓。他敏銳地察覺到東南方傳來一絲異常波動,那氣息陰冷詭譎,與玄天宗清正平和的靈氣截然不同。
幾乎同時,天邊烏云翻滾,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污染整片晴空??耧L(fēng)驟起,吹得廣場旌旗獵獵作響。
"不好!"執(zhí)法長老厲喝一聲,"結(jié)陣護客!"
數(shù)十道黑影從云層中俯沖而下,為首之人身著暗紅長袍,面容隱在青銅面具之后。"玄天宗百年大慶,我幽冥宮豈能缺席?"聲音嘶啞如金屬摩擦,令人毛骨悚然。
"是幽冥宮左使血煞!"有修士驚呼出聲。
場面瞬間大亂。魔修們手持奇形兵刃,見人就砍。各派代表紛紛祭出法寶,五色靈光與黑色魔氣在空中激烈碰撞。
云昭劍指一并,背后長劍"霜吟"自動出鞘,化作一道白虹貫入敵陣。三名魔修還沒來得及慘叫,就被劍氣絞成血霧。他目光鎖定血煞左使,正欲追擊,眼角余光卻瞥見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向后山禁地掠去。
"聲東擊西?"云昭冷笑,身形化作流光追去。師尊曾嚴令禁止弟子靠近后山禁地,此刻卻顧不得這許多。
禁地邊緣古木參天,濃蔭蔽日。一踏入這片區(qū)域,外界打斗聲頓時消失無蹤,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云昭收斂氣息,循著那一縷微弱的魔氣深入林中。腳下落葉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草木氣息。
忽然,他腳步一頓。
前方空地中央,一個黑衣男子背對著他單膝跪地,右手撐地,左手按在胸前,肩膀微微顫抖。那人墨發(fā)如瀑,用一根暗紅發(fā)帶松松系著,幾縷碎發(fā)垂落在蒼白如紙的頸側(cè)。即使只是背影,也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美感。
云昭握緊霜吟劍,劍身泛起幽幽藍光。就在他準備出手時,黑衣男子猛地回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那是一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臉龐。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染血更顯殷紅。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中流轉(zhuǎn)著金色細芒,宛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
"幽冥金瞳!"云昭心頭劇震。這是幽冥宮嫡系血脈才有的特征,據(jù)傳能看破一切幻術(shù)。五年前那場大戰(zhàn)中,他曾遠遠見過幽冥宮少主一眼,那雙金瞳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黑衣男子似乎想說什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間滲出。他抬眼看向云昭,金瞳中閃過一絲困惑,隨即身體一晃,向前栽倒。
云昭下意識上前兩步,劍尖抵在男子咽喉處。只需輕輕一送,便能除掉這個魔教妖人。但不知為何,他持劍的手竟有些發(fā)顫。
男子昏迷中眉頭緊鎖,長睫在臉上投下陰影,嘴角血跡未干,脆弱得像個重傷的普通人。云昭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發(fā)現(xiàn)其體內(nèi)靈力紊亂不堪,幾處關(guān)鍵經(jīng)脈都有嚴重損傷。
"帶回宗門審問或許更有價值。"云昭自語道,隨即封住男子周身大穴。當(dāng)他彎腰準備將人抱起時,一陣清冽的冷香鉆入鼻尖,像是雪后松林的氣息,與尋常魔修身上的血腥味截然不同。
這反常讓云昭動作頓了頓。他仔細打量男子面容,發(fā)現(xiàn)對方左眼角有一顆極小的淚痣,給這張凌厲的臉龐平添幾分柔和。
"云師兄!你在哪?"遠處傳來師弟們的呼喊。
云昭不再猶豫,脫下外袍裹住黑衣人,將人打橫抱起。入手分量極輕,仿佛抱著一團云霧。他暗自詫異:這魔修看起來身材修長,沒想到這般清瘦。
回程路上,懷中人無意識地往云昭胸口靠了靠,額頭抵在他頸窩處,呼吸微弱卻均勻。這個依賴般的動作讓云昭渾身僵硬,差點失手把人摔下去。
"師兄!"林青陽帶著幾名弟子迎上來,看到他懷中黑衣人頓時變色,"這是...魔修?"
"嗯。"云昭不欲多言,"大典情況如何?"
"多虧師兄預(yù)警及時,魔教陰謀未能得逞,只是..."青陽欲言又止,"按門規(guī)第七條,擒獲魔修應(yīng)當(dāng)場誅殺..."
云昭眼神一冷:"我自會向師尊解釋。去請藥堂白長老。"
"可是..."
"快去!"云昭難得提高聲音,嚇得青陽一哆嗦,連忙跑去傳話。
將黑衣人安置在靜室后,云昭站在窗前出神。他并非沖動之人,今日卻屢屢反常。正思索間,藥堂白長老推門而入。
老者診脈良久,眉頭越皺越緊:"奇怪,當(dāng)真奇怪。"
"怎么?"
"此人受傷極重不假,但最奇怪的是..."白長老指著黑衣人太陽穴,"他識海遭受過某種強大禁制沖擊,可能導(dǎo)致記憶缺失。"
"記憶缺失?"云昭挑眉,"裝的?"
"不像。"白長老搖頭,"老夫行醫(yī)三百載,真假失憶還是分得清的。況且..."他掀開黑衣人左袖,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的火焰形胎記,"這印記含有古老禁制,恐怕與他的記憶有關(guān)。"
云昭瞳孔微縮。五年前那場大戰(zhàn)中,他遠遠見過幽冥宮少主手腕上的同樣標記。只是那位少主據(jù)說已在宮變中隕落...
"他何時能醒?"
"難說。識海受損最是棘手,快則三五日,慢則..."白長老話未說完,床上人突然輕咳一聲,眼皮微微顫動。
云昭示意白長老退后,自己站到床前,手按劍柄嚴陣以待。
黑衣人緩緩睜眼,金色流光在瞳孔中緩緩旋轉(zhuǎn)。他目光茫然地掃過屋內(nèi)陳設(shè),最后落在云昭臉上。
"你是...誰?"聲音沙啞卻意外悅耳,像是古琴最低的那根弦被輕輕撥動。
"玄天宗云昭。"云昭冷聲道,"你呢?"
黑衣人皺眉思索,突然抱住頭痛苦呻吟:"我...我不知道..."
"裝失憶?"云昭冷笑,"幽冥宮的人慣用這等伎倆。"
"幽冥宮?"黑衣人抬頭,眼中困惑不似作偽,"那是...什么?"
云昭與白長老交換了個眼神。老者微微點頭,示意這反應(yīng)真實。
"你左手腕內(nèi)側(cè),是否有一枚火焰形胎記?"云昭突然問道。
黑衣人一愣,拉起袖子查看——果然有。他指尖輕觸那枚赤紅如血的印記,突然渾身一顫,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中了腦海。
"啊!"他慘叫一聲,蜷縮成一團,冷汗瞬間浸透衣衫。
白長老急忙上前施針,片刻后黑衣人才漸漸平靜,但眼神更加渙散。
"記憶禁制被觸動了。"白長老低聲道,"短期內(nèi)最好不要再刺激他。"
云昭若有所思地看著床上人。窗外一縷夕陽透過窗欞,正好落在黑衣人臉上,將那蒼白肌膚染上些許血色。此刻的他看起來脆弱無害,與傳聞中兇殘的魔修形象相去甚遠。
"既然你記不起名字..."云昭沉吟片刻,"暫且稱你為'莫清'吧。"他故意隱去了"絕"字——幽冥宮少主莫清絕的名諱,整個修真界無人不知。
"莫清..."黑衣人輕聲重復(fù),忽然微微一笑,"多謝賜名。"
那一笑如同冰河解凍,春水初生,讓云昭心頭莫名一顫。他匆忙轉(zhuǎn)身,掩飾自己瞬間的失態(tài)。
"你好生休息。"云昭頭也不回地說,"明日我再來看你。"
走出靜室,暮色已深。云昭仰望星空,忽然想起師尊曾說過的話:"昭兒,你天賦絕佳,但太過冷心冷情。須知天道無情卻有情,過剛易折..."
他搖搖頭甩開雜念。這個名叫莫清的魔修身上謎團重重,而他向來不喜歡謎團。
明日,定要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