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公主姬瑤素有賢名在外:身為太和帝的嫡長女,自小千嬌萬寵,卻沒有變得飛揚跋扈,
反而溫良謙恭、樂善好施、飽讀詩書。她與靖國公小公子慕容璟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大家都以為慕容璟自然而然會在合適的年紀尚了公主,畢竟他也不是家族繼承人。慕容家,
自開國便追隨太祖征戰(zhàn)沙場,其功勛世代承襲。一家子世代從軍,為大啟邊疆穩(wěn)固而戰(zhàn)。
到了慕容璟父親這一代,便只剩靖國公慕容驍一個了。靖國公慕容驍,膝下有三子,
長子慕容璉為世子,自小隨父親戍邊在外,次子慕容瑜,隨其外祖父守著北疆,三子慕容璟,
自小養(yǎng)在京城,是皇帝留在京城的質(zhì)子。慕容璟不曾參軍,他只是做了個循規(guī)蹈矩的讀書人,
便是武藝,也僅僅是君子六藝所必需的那些,隨二皇子在宮中伴讀,與嘉寧公主相識,
二人也互生情愫。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上元,慕容璟與姬瑤相約,
偷偷溜出宮逛燈會。這是姬瑤第一次看民間的燈會,宮里雖然也有,但每年都是老樣子,
她早已看膩了。慕容璟早早便在約好的城東街角等姬瑤。片刻,
便見一眾宮女侍衛(wèi)擁著一位便裝女子走來。這天二人就連衣著都甚為般配:慕容璟一身青衣,
披了銀灰大氅,姬瑤著鵝黃素裙,披著純白狐裘。后面一眾下人瞧著,
只覺好一對天上來的金童玉女,他們都在期待并幻想著這二位成婚時得是多么盛大的場面。
京城的燈會,果然花樣繁多,姬瑤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開心并放松過。宮里,
她是人人敬仰的嫡公主,一言一行都不能有絲毫差錯,她必須像神女一般端坐高臺。
只有在慕容璟這里,她才可以像個人一樣有喜怒哀樂,畢竟她也才十四歲。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燈會快結束了,姬瑤也得趕在關門之前回宮。臨行,
慕容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玉簪,小心翼翼地插到姬瑤的發(fā)髻上。他注視著姬瑤的眸子,
認真道:“公主”不待他說完,姬瑤抬手封住慕容璟的口,道:“我懂。
”她豈會不知道這簪子是何意。輕撫剛插在頭上的玉簪,入手溫涼,正如慕容璟的性子,
溫潤如玉。他倆之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僅是一個眼神,便可表達無限的情思。
“再過一月,我就及笄了,屆時,我們向父皇請求賜婚,可好?
”姬瑤拿出自己繡制的幽蘭手帕遞給慕容璟,他們二人均最喜蘭花。慕容璟將手帕疊好,
鄭重地放入一進,心口的位置。右手撫上心口,慕容璟道:“好。此后,
我們每年都來看京城的燈會。就在這個街角?!蓖К幾呷雽m門,
慕容璟仍在街角久久佇立,他等姬瑤及笄等了好多年了。良久,慕容璟轉身回府。二月十五,
公主笄禮。慕容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幸而他的母親身為一品誥命受邀,
代替他見證了姬瑤的重要時刻。當日,姬瑤便遣人遞信出來,告知慕容璟她的字,清妤。
阿妤,阿妤。慕容璟捧著信,將信狠狠按在心口,在書房來回踱步,念著他心愛的公主,
仿佛二人已經(jīng)成婚。翌日,下朝后,姬瑤與慕容璟一同向元昭帝求賜婚,
元昭帝看著自己嬌生慣養(yǎng)的大女兒和這個從小陪在女兒身邊極盡愛護的靖國公小公子,
心里也是愿意的。于是,他當下便下旨賜婚,允二人次年二月十五成親。
所有人都認為他們二人的婚事萬無一失了?!饺菁揖o鑼密鼓地準備著聘禮,
皇后也在準備嫁妝,尚衣局也在晝夜不息地趕制嫁衣,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進行著。冬,
十月,前線戰(zhàn)事吃緊,朝廷一時間愁云慘淡。守著西疆的靖國公連吃敗仗。伽玉關,
要守不住了。原來是西戎聯(lián)合周邊小國一同攻打,
意圖入關搶奪大啟富饒的土地與數(shù)不盡的金銀、糧草。姬瑤拿出自己所有的金銀細軟,
靖國公府也拿出除聘禮以外的所有家財,王公大臣們也紛紛響應皇帝的號令,捐獻家財,
換成糧草裝備送往前線。但于事無補,年前,伽玉關還是失守了。靖國公及其世子被擒,
在敵營受盡折辱,多年來,他們父子被西戎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得此機會,
他們自然不會讓二人輕松地死去。西戎聯(lián)軍一路燒殺搶掠,攻占了沿途四州,
他們也知繼續(xù)打下去,先撐不住的是他們自己。于是,他們派出使臣,進京和談。
西戎提出要求,靖國公父子二將未死,想讓他們倆活命,必須完全割出邊境四州給西戎,
否則,便將二人凌遲處死;每年向西戎進貢糧食、馬匹、金銀;派一名公主與西戎太子和親。
元昭帝最終沒有割讓四州,任由靖國公父子二人被凌遲。
他不想在史書上落得個守不住國土的君王形象,
更加忌憚靖國公父子二人在民間愈來愈高的聲望。大啟國物產(chǎn)豐富,每年出些糧草金銀之物,
對皇帝來說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難事,只是百姓稍微餓些罷了。至于和親公主的人選,
他著實也拿不定主意。他膝下有三位公主,除了姬瑤及笄了,二公主現(xiàn)在才七歲,
三公主四歲,讓這么小的孩子去和親,顯然不太可能。而宗親家里,要么是女兒早已嫁人,
要么就也是不足十歲。而他的兄弟們,早已在奪嫡之戰(zhàn)中被他親手殺盡了。整個皇族,
適齡的公主,只有嘉寧一人,但她與慕容璟有婚約。猶豫再三,元昭帝叫來姬瑤,
她被選為和親公主人選,正月十六啟程。姬瑤跪著望向她的父皇,這個自小寵愛她的父親。
此時此刻,這個男人在她眼中是那樣的陌生。她沒有哭鬧,默默地接受了這個冰冷的事實。
她知道,身為公主,食民供養(yǎng),她也須得為和平獻出點什么。況且,她身為姐姐,
有必要沖在前面,保護后面的妹妹們。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女子沒有考取功名的機會,
卻在這國家之間的摩擦之間可以被推出來調(diào)停。她不理解,也不甘心,但她又能如何呢?
身為戰(zhàn)敗國,總得出點血,既然總要有人上,那就她這個大公主先上吧。她不言,
只是回到寢殿,抱著金紅的嫁衣哭得泣不成聲。皇后在一旁看著女兒撕心裂肺的模樣,
她也覺肝腸寸斷。她不敢想,自己嬌生慣養(yǎng)的女兒,到了那黃沙漫天的西戎要怎么活。
更遑論西戎那心狠手辣的皇室。她只好在原先準備的嫁妝的基礎上,
拿出自己全部的嫁妝也加進去,只希望女兒在那漫天黃沙中能夠活下來。
慕容璟在得知父兄被凌遲、姬瑤要和親的消息后,只覺天旋地轉,
為何所有痛苦之事皆發(fā)生在了他的身上?他在宮門跪了好多天,
皇帝也沒有允許姬瑤出宮見他一面。現(xiàn)在,他只剩二哥和母親兩個親人了。正月十五,
他穿著去年那身衣服,在約好的街角站了一整晚,任由雪落滿肩頭。他卻不知,
姬瑤也在宮墻上站了一晚,穿著原本準備嫁給慕容璟的嫁衣,望著街角方向。翌日,
公主出嫁,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帶著長如龍一般的嫁妝隊列出城,
里面包含了中原上千年的技術、種子。皇帝領著文武百官前來相送,
百姓也自發(fā)前來為這位賢良的公主送嫁。慕容璟站在臣子的前列,凝望著花轎,
也注視著原本該成為他的新娘的公主。此時,姬瑤掀開轎簾,向后看向慕容璟,
輕聲喚了聲“阿璟”。但他們之間距離太遠了,這聲阿璟就在慕容璟的耳邊被風吹散了。
這風,是向西邊吹的。他喃喃喚了一聲“清妤”,這聲清妤除了風,沒有任何人聽到。
姬瑤放下轎簾,仿佛心有所感般淚流滿面。出發(fā)后,她捧著那根玉簪子泣不成聲,
不住喚著“阿璟、阿璟”??伤陌Z再也聽不到她的呼喚了。一路顛簸,
她終于來到了西戎。這里民風彪悍、黃沙漫天。
她的所有痛與情、愛與恨都在路上被刺人的風吹得一干二凈,她只剩下了麻木。
她順從地與太子戎烈成婚、洞房。幸運的是,這位西戎太子與她相敬如賓,
雖房里也有不少鶯鶯燕燕,但也從不曾苛待于她這個正妻。幾個月后,老西戎王駕崩,
太子即位,她也理所當然成了西戎王后。一年后,姬瑤生下了位小公主,名為戎瑛。
她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穩(wěn)定地過下去。只是偶爾,望向月亮,
她時常會想起她的父皇母后、太子皇兄、二皇兄,以及她的阿璟。
不知父皇母后身子是否康健,兩位皇兄學業(yè)和武功是否精進,太子與太子妃夫妻是否和睦。
以及,慕容璟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是否已經(jīng)走出來了。當年捐光家產(chǎn),他丁父憂無法為官,
而二哥遠在北疆戍邊,哪怕父親過世朝廷都不許趕回,只因北狄是更為恐怖的敵人。
鞭長莫及,家中只有母親憑著誥命有些俸祿,現(xiàn)在他和母親怎樣生活。不想,
戎烈即位的第三年,他就染上癆病駕崩了。而此時,
戎烈膝下只有姬瑤生的大公主戎瑛和另一位妃子生的二公主戎璇。按照西戎的傳統(tǒng),王無子,
則其王弟繼位。于是,戎烈唯一的弟弟戎霆當上了新王。按照慣例,
前任王的女人們充入新王的后宮。而姬瑤憑著大啟公主的身份和過人的容貌,
成為了新王的王妃。西戎從不講中原的綱常倫理。別說兄弟的女人,便是父親的,
他們也照收不誤。比起戎烈,姬瑤十分不喜這位新王,甚至到了厭惡的程度。
她當初還是戎霆兄嫂之時,戎霆便總是用下流的眼神瞄她。但現(xiàn)在,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即使屈辱,她也得活著,最好是能讓自己的血脈登上王位,
來維護這吹彈可破的和平,守護她身后億萬大啟百姓。于是她強忍著厭惡,討好著新王戎霆。
起初,戎霆對她還算不錯,因為她還有著遠非大漠之人能比的精致容顏。
可再美的人兒也禁不住黃沙的撲打,十年下來,饒是姬瑤,除了身段比當?shù)厝烁永w細之外,
也變得和當?shù)厝藳]什么兩樣。容顏不再,戎霆也對她這個王妃失去了耐心。十年來,
姬瑤又為戎霆生了三個公主、三個王子。但由于他們的母親是中原人,始終討不得戎霆歡心。
而當姬瑤失寵,連同戎瑛,她的八個孩子在宮中處境更加艱難。
宮人們對他們母子完全沒有該對王后和王子公主該有等我態(tài)度,對他們,
比對普通妃嬪還不如。戎霆即位第十一年,他撕毀了他父親與大啟定下的合約,
決定再次向大啟開戰(zhàn)。他不再滿足于僅僅大啟國的上供,他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