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醫(yī)院里近一個月的精心保胎,周秀蘭終于被丈夫宋建國接回了家。
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頭卻很好,眉宇間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安寧。
醫(yī)生千叮萬囑,必須嚴格臥床休養(yǎng),小飯店的擔子,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二舅媽肩上。周秀蘭每日里能做的,只是斜倚在床頭,由丈夫或女兒宋知夏捧著賬本,她輕輕點算著當日的流水盤賬。
更多的時間,是撫摸著日漸隆起的小腹,感受著里面小生命強健有力的胎動,心中充滿了虔誠的期盼。
這份期盼,在85年四月初的一個清晨,化作了震徹心扉的幸福啼哭。
“生了!生了!龍鳳胎!母子平安!”
產房外焦急踱步的宋建國,在聽到護士報喜的瞬間,整個人像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腳下一個踉蹌,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幾乎是撲到被推出來的妻子床邊,看著妻子虛弱卻洋溢著幸福光輝的臉龐,看著被岳母和大嫂抱在懷里的兩個襁褓,熱淚再也控制不住,滾滾而下。
“秀蘭…秀蘭!謝謝你!辛苦了!”他緊緊握住妻子的手,聲音哽咽,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里,最終只化作這最樸素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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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宋知夏被二舅媽牽著,湊到床邊。小心地伸出白嫩的小指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弟弟妹妹嬌嫩得小臉蛋。
那溫熱而真實的觸感,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全身。一種混雜著狂喜、敬畏和無比堅定責任感的暖流在她心中洶涌澎湃。
前世噩夢里,農忙時王桂花逼著大肚子母親下地,從而造成母親流產,弟妹雙亡的場景,終于被眼前母親安然無恙、弟妹平安降生的現(xiàn)實徹底取代。
“平平…安安…”宋建國看著一雙兒女,憨厚的臉上笑開了花,“哥哥叫宋知與,小名平平;妹妹叫宋知樂,小名安安!愿他們一生知足常樂,平平安安!”
周秀蘭虛弱地笑著,眼角也沁出喜悅的淚花。宋知夏依偎在母親枕邊,看著兩個閉眼酣睡的小家伙,心中默念:這一世,姐姐定會護你們周全,平安長大。
出院回家后,宋家小院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熱鬧和勃勃生機。
嬰兒的啼哭、大人的哄逗、親戚朋友的道賀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動聽的生活樂章。周秀蘭被全家人“強制”進入了嚴格的“坐雙月子”模式,嚴禁踏出房門半步,更別提去飯店了。
飯店的后廚成了二舅媽的絕對領地,鍋碗瓢盆在她指揮下叮當作響,濃郁的飯菜香氣日日飄散。
大舅媽則負責前廳的收銀和招呼客人,她性子溫和,算賬仔細,待人接物熱情周到,把前廳打理得井井有條。
而大伯母劉金花的表現(xiàn),則讓宋家人倍感驚喜。這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婦人,正如宋知夏記憶中那般,是個明事理、懂分寸的人。
她在飯店幫忙,手腳極其麻利,洗碗、擇菜、打掃衛(wèi)生,樣樣搶著干,眼里永遠有活兒。
更難得的是,她話不多,從不搬弄是非,更不會仗著是親戚就偷奸?;?/p>
她只是默默地、盡心盡力地做好自己分內的事,那份踏實和本分,很快就贏得了宋建國夫婦的信任和尊重。
飯店在她的協(xié)助下,運轉得更加順暢。
宋知夏則自動升級成了家里的“首席小幫手”。每天放學一回家,她就放下書包,洗干凈小手,然后熟練地搖晃著搖籃哄哭鬧的弟妹。
她做這些事時,神情認真專注,動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熟練和溫柔,看得周秀蘭既欣慰又心疼。
只有宋知夏自己知道,這份“熟練”背后,藏著多少前世未能彌補的遺憾和對今生擁有的無比珍視。
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重生帶來的“異?!?,努力扮演著一個聰明懂事但又不至于驚世駭俗的五歲女孩。
唯有在夜深人靜,或者在只有她和兩個熟睡嬰兒的房間里,她才會卸下所有偽裝,坐在搖籃邊,凝視著弟弟妹妹恬靜的睡顏。
然而,生活的畫卷并非只有溫馨暖色。王桂花這根“刺”,雖然暫時被那份白紙黑字的協(xié)議壓制住。
但每月二十元的“孝敬”,依舊時不時提醒宋家?guī)兹硕ㄏ逻@份協(xié)議的緣由。
這份用不公和冷漠換來的贍養(yǎng)費,非但沒有彌合親情,反而讓那份淡漠更加深刻,隔閡如同溝壑。
王桂花顯然不甘心就此罷休。她很快又有了新動作——硬是把四兒子宋建業(yè)塞到了宋建國的家具作坊,美其名曰“幫襯兄弟”。
可惜,宋建業(yè)完美繼承了其母的某些“特質”。他到了店里,不是嫌鋸木頭灰大,嗆得他直咳嗽,就是抱怨搬木料太累,腰酸背痛。
干了沒兩天,就借口“腰疼發(fā)作”、“家里老娘沒人照顧”等理由,腳底抹油溜回了老家。宋建國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的背影,只是無奈地搖搖頭,連氣都懶得生了。
王桂花卻不死心,又打起了三兒子宋建民的主意。“建民力氣大,人也老實,讓他去試試!”她再次找上門,不由分說地把宋建民推到了宋建國面前。
宋建民倒是肯出力,不像宋建業(yè)那樣偷奸?;?。然而,他手笨得驚人,心還特別毛躁。
一次宋建國讓他學著操作刨床,示范了幾遍,叮囑了又叮囑。
可宋建民一上手,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接著是宋建民一聲殺豬般的慘叫!他差點把自己的手指頭連帶著刨掉!
把宋建國嚇得魂飛魄散,臉都白了,沖過去一看,幸好只是擦破了一大塊皮,見了血,骨頭沒事。
宋建國心有余悸,再也不敢讓他碰任何機器了,只安排他做些搬搬抬抬的粗活。
結果,沒過兩天,在搬運一摞木料時,宋建民又因為毛手毛腳,沒放穩(wěn),整摞木料嘩啦一聲倒了下來!
幸虧旁邊的學徒眼疾手快把他猛地拉開,才沒被砸個正著,只是腳背被擦傷了一大塊。
看著驚魂未定、坐在地上齜牙咧嘴的宋建民,宋建國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這哪里是來幫忙,簡直是來要命的!
最終,宋建民也灰溜溜地回了老家。經過這兩次折騰,宋建國徹底寒了心,也徹底斷了用老家親戚的念想。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沾上了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和風險。
痛定思痛,宋建國將目光轉向了老實本分、心靈手巧的年輕學徒小趙,開始手把手地教導。
小趙悟性不錯,人也勤快,眼里有活兒,學東西很快。宋建國傾囊相授,從選料到設計,從下料到打磨,一步步耐心指導。漸漸地,小趙能獨立完成一些簡單的工序了。
沒有了那些糟心的親戚攪擾,小作坊的氛圍反而煥然一新。
宋建國和徒弟小趙師徒同心,配合默契,叮叮當當?shù)那么蚵暫弯從韭曇沧兊脨偠饋怼?/p>
效率明顯提高了,做出來的家具質量也更穩(wěn)定。宋建國看著日漸走上正軌的小店,心里那點因為親戚帶來的陰霾,也被這份踏實的成就感漸漸驅散。
日子,似乎正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穩(wěn)步前行。院內的新芽吐翠,家業(yè)的根基,也在這份踏實與遠離是非中,悄然穩(wěn)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