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黎小姐，救助流浪動物的工作需要全球各地跑，回家的機(jī)會很少，需要家人支持，你沒問題嗎？”
黎初愣了一下，輕聲道：“我沒有家人?！?/p>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瞬。
“那……愛人的支持呢？”
黎初沉默片刻，腦海中閃過賀宴蘇那張清冷矜貴的臉，搖了搖頭：“也沒有?！?/p>
面試官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笑著伸出手：“既然如此，歡迎你加入我們。七天后出發(fā)，第一站是南非。”
黎初點(diǎn)頭道謝，走出面試大樓時，對面商業(yè)街的巨大LED屏正循環(huán)播放著岑以夏的告白視頻。
“賀宴蘇，我喜歡你！”
畫面里的女孩明艷張揚(yáng)，笑容燦爛。
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感嘆道：“岑家千金和賀總真是絕配啊！”
黎初站在人群之外，突然覺得陽光刺眼得讓人想流淚。
確實(shí)很配。
比和她這個連高中都沒讀完的孤兒配多了。
她緩緩閉眼，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那個寒冷的冬夜。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賀宴蘇。
那時，她剛結(jié)束便利店的夜班，遠(yuǎn)遠(yuǎn)看見橋上站著個少年。
他長得真好看，就連月光下的側(cè)臉都好看得驚人，可下一秒，他卻縱身躍入冰冷的河水。
她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
河水像千萬根針扎進(jìn)骨頭里，她死死拽著他的衣角，拼了命往岸邊游。
后來她才知道，他叫賀宴蘇。
父母車禍去世后，親戚不僅霸占了他家的全部遺產(chǎn)，還把他趕出了家門，那個曾經(jīng)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在失去一切后選擇了自殺。
她把他帶回了她的家，十平米的空間，擠著他們兩個人。
“我成績不好，已經(jīng)打算輟學(xué)了，以后我會賺錢供你讀書。”她數(shù)著便利店微薄的工資對他說，“你只要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有我養(yǎng)著你?！?/p>
他紅著眼睛問她為什么。
她笑了笑，“因?yàn)槲易钣憛捒匆妱e人放棄生命。”
她撒謊了。
其實(shí)是因?yàn)樵谠鹿庀?，他流淚的樣子，像極了那個在孤兒院被欺負(fù)卻不敢哭出聲的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她像陀螺一樣連軸轉(zhuǎn)。
凌晨三點(diǎn)送外賣，白天在餐廳端盤子，晚上還要去便利店收銀。
賀宴蘇的成績單越來越漂亮，她的胃病也越來越嚴(yán)重，有次疼得吐血，她偷偷用袖子擦干凈，繼續(xù)給他整理復(fù)習(xí)資料。
他考上名校那天，她偷偷去賣了血，給他買了人生第一套西裝。
頒獎典禮上，他站在聚光燈下閃閃發(fā)光，她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哭成了傻子。
后來，他創(chuàng)業(yè)成功，公司上市敲鐘。
她站在公司樓下的角落里，看著他被記者簇?fù)淼臉幼樱餮b筆挺，談吐不凡，和當(dāng)年那個絕望跳河的少年判若兩人。
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遠(yuǎn)到看不清彼此了。
岑以夏就是那時候出現(xiàn)的。
她家世好，樣貌好，站在賀宴蘇身邊般配得刺眼。
她看著賀宴蘇為她開車門，看著岑以夏送的禮物被他珍重地擺在辦公桌上，甚至親眼目睹他對著她的照片發(fā)呆……
那天，她一整晚沒睡，在書房翻到了他十六歲那年寫給她的紙條。
【阿初，等我長大，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p>
紙條已經(jīng)泛黃，字跡卻依然清晰。
她輕輕把它放回抽屜，就像把那段相依為命的歲月，永遠(yuǎn)封存在記憶里。
她知道，她該走了。
走之前，她甚至不會跟他說出那句藏在心底十年的話。
“賀宴蘇，我喜歡你。”
以前不敢說，是怕打擾他，現(xiàn)在不能說，是因?yàn)?，他們早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在哪？”賀宴蘇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清冷中帶著幾分難得的溫和，“之前不是說想去西餐廳吃飯？今天有空，我來接你?！?/p>
黎初握著手機(jī)的手指微微發(fā)緊。
她想拒絕，可想到這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單獨(dú)相處，最終還是輕聲道：“好。”
二十分鐘后，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fù)Ｔ诼愤叀?/p>
車窗降下，露出賀宴蘇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后的眸子清冷如霜，卻在看到她時微微柔和了幾分。
黎初剛要拉開車門，卻看見副駕駛上坐著的岑以夏。
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連衣裙，正歪著頭沖她笑：“黎初姐，你好啊?！?/p>
“那家餐廳剛好是以夏家的?！辟R宴蘇解釋道，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就一起過來了?！?/p>
黎初沉默了一瞬，最終什么都沒說，安靜地坐進(jìn)了后座。
車廂里彌漫著岑以夏身上的香水味，黎初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這樣坐在賀宴蘇的自行車后座，看著他清瘦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到了?！辟R宴蘇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
餐廳裝潢奢華，水晶吊燈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賀宴蘇熟練地點(diǎn)了一桌子菜，全是岑以夏愛吃的口味。
“宴蘇，這個蝦幫我剝一下嘛?！贬韵娜鰦傻?。
賀宴蘇修長的手指拿起餐刀，動作優(yōu)雅地剝開蝦殼，將蝦肉放進(jìn)岑以夏的盤子里。
他做這些時神色平靜，卻讓黎初想起十六歲那年，他也這樣為她剝過一只蝦。
那時他們窮得連泡面都要分著吃，有次她發(fā)高燒，賀宴蘇偷偷跑去海鮮市場，用攢了一個月的零花錢買了一只蝦。
“阿初，張嘴?！鄙倌昙t著眼眶，顫抖著手為她剝蝦，蝦殼劃破了他的指尖，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固執(zhí)地把唯一的蝦肉喂到她嘴邊，“等你好了，我天天給你剝蝦?！?/p>
她記得自己含著淚咽下那口蝦肉，咸澀的淚水混著蝦的鮮甜，成了她這輩子最難忘的味道。
而現(xiàn)在，那只曾經(jīng)為她剝蝦的手，正溫柔地為另一個女人服務(wù)。
買單時，服務(wù)員笑著說：“今天有活動，情侶打卡拍滿九張照片，可以獲贈我們店限量版情侶對戒哦。”
岑以夏眼睛一亮，拉著賀宴蘇的袖子晃了晃：“宴蘇，我們?nèi)ヅ陌?？我想要那個戒指！”
賀宴蘇看了黎初一眼，黎初別過臉，假裝沒看見。
“好?！彼罱K答應(yīng)。
黎初坐在原位，看著他們走到打卡墻前。
第一張，岑以夏挽著賀宴蘇的手臂，靠在他肩上。
第二張，賀宴蘇單手摟住她的腰。
第三張，岑以夏踮起腳，湊近他的臉……
黎初攥緊了手中的餐巾，胸口悶得發(fā)疼。
她以為自己能坦然接受，可親眼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心臟還是像被鈍刀一點(diǎn)點(diǎn)割開，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最后一張，需要接吻。
黎初再也看不下去，起身想走，卻突然聽到“轟”的一聲——
打卡墻毫無預(yù)兆地倒塌！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沉重的裝飾墻就朝她砸來，劇痛從額頭蔓延開，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流下。
在朦朧的血色中，她看見賀宴蘇毫不猶豫地將岑以夏護(hù)在懷里，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所有危險。
岑以夏完好無損地被他摟著，猶如珍寶。
黎初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鮮血在身下蔓延。
他果然……喜歡上岑以夏了啊……
這樣也好。
她走后，他身邊至少還有個人陪著。
他不會再像十六歲那年一樣絕望孤獨(dú)了。
而她，也可以徹底放手了。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黎初輕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