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腐臭味中醒來,指節(jié)摳進(jìn)泥土?xí)r摸到半截?cái)喙?。眼窩空空如也,記憶像被撕裂的經(jīng)卷,
只記得自己叫閬九川,該回京城侯府 —— 可這具渾身補(bǔ)丁的軀體,
分明是從亂葬崗扒來的殘尸。指尖撫過空蕩蕩的眼窩,我竟笑了:神魂雖殘,術(shù)法猶存,
指尖掐訣刨開墳堆,狗眼剜出時還帶著溫?zé)岬难劭衾镆话?,世界便染上了斑駁的灰黃。
踉蹌著往山下走,衣擺掃過墓碑,忽然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三日后,城西李記棺材鋪,
該備兩副棺木了?!?這烏鴉嘴,倒是比記憶先醒過來。
腦海里走馬燈似的閃過一些破碎畫面,侯府的朱門、雕花的窗欞,
還有一道道冷漠又嫌棄的目光。我本是侯府金尊玉貴的九姑娘,可這些片段里,
沒有一絲溫暖,只有無盡的冷落與欺辱,仿佛我是個多余的存在?!皯{什么?
就因?yàn)檫@具軀殼曾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我冷哼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亂葬崗里回響,
驚起幾只棲息的烏鴉,“呱呱” 叫著飛遠(yuǎn),倒像是在應(yīng)和我的不滿。山路崎嶇,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綿軟無力。我靠著路邊的樹干喘息,破舊的衣衫被樹枝劃破,
露出里面縫縫補(bǔ)補(bǔ)的麻布。“這具身體,還真是弱得可以?!?我無奈地?fù)u搖頭,
抬手理了理頭發(fā),摸到的卻是粗糙的發(fā)尾,像是許久未曾打理。正想著,一陣寒風(fēng)吹過,
我下意識地抱緊雙臂,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物單薄得可憐,根本抵御不了這山間的涼意。
“看來,回侯府的路,不會太平靜?!?我望著遠(yuǎn)處京城的方向,目光堅(jiān)定,“不過,
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人,怕是要失望了?!?深吸一口氣,我挺直脊梁,繼續(xù)前行,
每一步都踏出別樣的決然,驚得路邊草叢里的蟲豸紛紛逃竄,
似是也感受到了我周身散發(fā)的不容小覷的氣勢 。侯府的朱門在我眼前緩緩打開,
門內(nèi)傳出的哭聲像是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籠罩。門口的白幡被風(fēng)扯得獵獵作響,
每一聲響動都像是在催促著什么。我攥緊手中粗糙的孝帶,
一步一步跨進(jìn)這熟悉又陌生的侯府。剛一進(jìn)門,二娘那尖細(xì)的笑聲就傳了過來:“喲,
這是哪兒來的叫花子?九姑娘,你這是從亂葬崗爬回來的?” 她手中的手帕捂著嘴,
可那笑意還是從指縫間溢了出來,身后的庶妹們也跟著哄笑起來,眼神里滿是輕蔑與嘲諷,
仿佛我是個供她們?nèi)返男〕蟆N姨Я颂а?,空洞的眼眶轉(zhuǎn)向她們的方向,
那股子笑意瞬間僵在了她們臉上,像是被一陣寒風(fēng)吹過,瑟瑟發(fā)抖?!岸镞@話說的,
我不過是回來奔喪,倒成了叫花子?” 我的聲音沙啞,帶著久病未愈的虛弱,
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刺,“莫不是二娘心里有鬼,看誰都像來討債的?
” 二娘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狠狠地瞪我一眼,
甩著手帕轉(zhuǎn)身走了。我一步一步走向靈堂,腳下的石板路冰冷刺骨,透過鞋底,
寒意直鉆心底。靈堂里,父親的靈柩靜靜地停放在中央,周圍的人都在假惺惺地哭泣,
可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悲傷。長兄看到我進(jìn)來,眉頭皺成了一個 “川” 字,他大步走過來,
將手中的孝杖狠狠地砸在我腳邊:“既已回來,便守好你的本分,莫要再鬧出什么幺蛾子!
” 我低頭看著地上被砸出的裂痕,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個似有似無的笑:“長兄放心,
我自然知道什么是本分。只是這侯府里,有些人怕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 長兄被我這話噎住,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回到靈柩旁,
繼續(xù)主持著這場虛偽的葬禮。在靈堂守靈的夜晚,燭火搖曳,光影在墻壁上跳動,
宛如群魔亂舞。我坐在角落里,聽著外面?zhèn)鱽淼母`竊私語,那些關(guān)于我的壞話,
一句句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我閉上眼,指尖劃過掌心的命線,這具身子的原主,
一生都被人踩在腳下,任人欺凌,到死都沒能擺脫這悲慘的命運(yùn)??伤齻儾恢?,
如今站在這靈堂里的,是能斷人陽壽的鐵口神算,我閬九川,絕不會再讓這具身子重蹈覆轍。
守靈結(jié)束后,管家捧著賬本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一絲為難:“九姑娘,
這是府里這幾日的開銷,需要您簽字確認(rèn)?!?我接過賬本,隨意地翻了翻,忽然,
我的目光定在了一行字上,明日卯時,三姨娘的銀耳羹。我抬起頭,看向管家:“明日卯時,
莫讓三姨娘碰那碗銀耳羹,否則……” 我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否則,
侯府怕是又要多一副棺材了?!?管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顫抖著雙手接過賬本,
連連點(diǎn)頭:“是,是,九姑娘,我這就去吩咐廚房。” 看著管家匆匆離去的背影,
我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侯府的水,可比我想象的還要深,不過,既然回來了,
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后搞這些小動作,又是誰,敢動我這具身子的主意 。晨光熹微,
侯府的膳廳里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我坐在桌前,看著面前的清粥小菜,沒有一絲胃口。
昨日已經(jīng)提醒過管家,三姨娘的銀耳羹有問題,也不知他是否轉(zhuǎn)達(dá)。正想著,
三姨娘就邁著小碎步走了進(jìn)來,她今日穿了一件桃紅的衣裳,臉上脂粉濃厚,香氣撲鼻,
身后跟著的丫鬟手里捧著一只銀碗,里面正是她每日必喝的銀耳羹。她笑著和眾人打招呼,
眼睛卻有意無意地瞟向我,那笑容里藏著的得意,仿佛在告訴我,她根本不相信我的警告。
“九姑娘,你今日起得倒早。” 三姨娘走到桌前,將銀碗放在桌上,聲音尖細(xì),
“莫不是昨晚沒睡好,惦記著府里的事?” 我抬了抬眼,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以為我怕了,越發(fā)得意起來,伸手就去拿那碗銀耳羹。就在她的手觸碰到碗的瞬間,
我袖口一動,一枚銀針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的一聲,釘在了銀碗上。
三姨娘嚇得尖叫一聲,手一抖,銀碗 “啪” 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銀耳羹灑了一地。眾人的目光瞬間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二娘更是氣得摔了手中的茶盞:“好個詛咒人的妖女!九姑娘,你這是何意?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摸了摸袖口的孝布,忽然笑出聲:“昨日勸誡時,
三姨娘可是說我‘狗拿耗子’?” 我的目光掃過眾人青白的臉色,指尖劃過桌沿,
緩緩說道,“接下來三月,府里每日卯時初刻必落細(xì)雨,諸位若不想染上風(fēng)寒,
還是少在廊下走動。”話落時,窗外果然飄起了雨絲,打在窗欞上,
發(fā)出 “滴答” 的聲響。眾人都驚呆了,他們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能未卜先知。
長兄握緊的拳頭砸在柱上,臉上滿是震驚與憤怒:“九妹,你…… 你這是邪術(shù)!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是邪術(shù),是天機(jī)。長兄若是不信,大可試試。
” 我心里清楚,那碗毒羹,不過是試探的開端,真正的殺機(jī),藏在侯府更深的陰影里。
我必須盡快強(qiáng)大起來,才能在這波譎云詭的侯府中站穩(wěn)腳跟,為這具身子的原主報仇雪恨 。
更漏三聲,侯府一片死寂,唯有柴房里隱隱透出一絲微光。我像一只夜貓,
悄無聲息地躍上柴房的橫梁,隱沒在黑暗之中。月光透過屋頂?shù)目p隙灑下,
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影。不一會兒,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我瞇起眼睛,
只見庶弟抱著一個槐木匣子,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柴房。他的臉色蒼白,眼神中透著一絲惶恐,
小心翼翼地將匣子放在地上,然后 “撲通” 一聲跪了下來,對著匣子不停地磕頭。
我心中疑惑,仔細(xì)打量著那個匣子。只見匣子周身散發(fā)著一股黑氣,絲絲縷縷,
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匣子的縫隙間,有一縷縷黑色的霧氣滲出,
纏繞在庶弟的手腕上,那根紅繩在黑氣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我心中一驚,
想起上個月在他房里看見的 “護(hù)身符”,原來竟是與這匣子有關(guān)。我指尖掐訣,
口中念念有詞,解開了匣子上的術(shù)法。就在匣子打開的瞬間,一股腐葉般的氣息撲面而來,
無數(shù)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進(jìn)我的腦海。我看到原主被剜眼那日,正是這庶弟,
滿臉笑意地捧著這個匣子,遞上了所謂的 “安神香”。原主毫無防備,
接過香后便陷入了昏迷,等再醒來時,雙眼已被剜去,世界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下個月十五,城南城隍廟,有人要拿你的生辰八字換陰壽?!?我忽然開口,
聲音在柴房里回蕩,如同鬼魅一般。庶弟被我的聲音嚇得渾身一顫,
手中的匣子 “啪” 的一聲掉落在地,里面滾落出的,正是原主的半片指骨。
他驚恐地抬起頭,四處張望,月光灑在他慘白的臉上,映出他眼中的恐懼與絕望?!罢l?
是誰在說話?” 他顫抖著聲音問道,聲音里充滿了恐懼。我從橫梁上一躍而下,
落在他面前,冷冷地看著他:“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能瞞得過我?” 庶弟看著我,
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九姐,我…… 我也是被逼的,
我不想的……”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臉上滿是哀求。我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指骨,
輕輕撫摸著:“這是她的,也是我的。你們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我會一一討回來。
”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庶弟,眼中滿是寒意,“告訴那些人,我閬九川回來了,
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庶弟癱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他知道,
侯府眾人怕的不是我這雙狗眼,而是他們親手埋下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罪孽。而我,
要借著這雙眼睛,把他們的算計(jì),一一扒開 。細(xì)雨如絲,京城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發(fā)亮,
我沿著城西暗巷前行,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那巷子里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朽的氣息,
像是歲月沉淀下來的秘密。巷尾那扇緊閉的門扉,在雨中顯得格外神秘,
門上的銅環(huán)散發(fā)著冷光,像是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故事。我抬手叩門,門扉輕響,
“吱呀” 一聲緩緩打開,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當(dāng)鋪內(nèi)光線昏暗,
貨架上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有的散發(fā)著微光,有的則隱隱透著寒意。
我摸著門框上的鎮(zhèn)魂釘,那釘子冰冷刺骨,仿佛連接著陰陽兩界。“閬九川,
你只剩三年陽壽,還敢來換消息?” 柜臺后傳來一聲沙啞的笑,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
帶著幾分戲謔。我抬眼望去,只見一個伙計(jì)正坐在柜臺后,他的臉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手中的算盤打得噼啪響,那聲音在這寂靜的當(dāng)鋪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深吸一口氣,
從懷中掏出攢了半月的功德金,那金色的光芒在昏暗的當(dāng)鋪里閃爍,
卻透著一絲悲涼:“要查侯府嫡子的往生咒,還差多少?” 我的聲音堅(jiān)定,沒有一絲猶豫,
盡管我知道,這每一份功德,都是我用命換來的。伙計(jì)的算盤停了一下,他抬起頭,
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功德金上,眼中閃過一絲貪婪:“還差不少呢,
你這……”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腳邊的紅油紙傘忽然動了一下,
那傘面上的往生咒像是被喚醒了一般,發(fā)出微弱的光芒。我看見伙計(jì)的瞳孔驟縮,
他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