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任務(wù),是找到叛徒聶昭,然后擰斷他的脖子。
他害死了我們整個小隊,我是唯一的活口。
在“十日終焉”后的廢土,我找了他三年。
找到他時,他卻說,我們都被騙了。
他說,真正的怪物不是地表的畸變體,而是藏在終焉之地最深處的那個“真相”。
他說,想報仇,就得跟他合作,一起殺穿地獄。
我信了他的鬼話。
不是因為我相信他無辜,而是因為,我想親眼看著他,在最接近希望的時候,再被我一腳踹回深淵。
我們背靠背,把刀刃對向整個世界。
在廢棄的避難所里分享最后一罐食物,在骸骨之橋上把性命交給對方,在冰冷的地下河里用體溫點燃彼此。
我們成了廢土上最默契的搭檔,也是最要命的仇人。
終于,出口就在眼前。
他看著我,眼里有光。
我笑了。
“地獄太孤獨了,你得陪我。”
然后,我按下了引爆器。
“聶昭?!?/p>
我喊出這個名字,舌頭底下像壓著塊生銹的鐵。
三年了,每一天,我都在嘴里嚼一遍這個名字,嘗它的血腥味。
他轉(zhuǎn)過身。
還是那張臉,比記憶里多了幾道疤,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
那雙眼睛,以前在隊里,姑娘們說像藏著星辰?,F(xiàn)在,里面只剩下灰。廢土的灰。
我們之間隔著十米。
十米距離,是一堆篝火,火上烤著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畸變體,表皮滋滋冒油??諝饫镆还山购?,混著他身上劣質(zhì)機油和汗水的酸臭。
我的刀在右手。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又濕又滑。
他的槍在腰間,手就搭在槍套上。一個非常放松,又非常危險的姿勢。
“荊扉。”他念出我的名字,聲音很啞,像砂紙磨過木頭,“你還活著?!?/p>
“托你的福?!蔽彝白吡艘徊?,腳下的碎石子發(fā)出輕響,“死不了。等你?!?/p>
他沒動。篝火的光在他臉上跳動,明暗不定。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來殺我?”他問。
“不然呢?”我反問,“敘舊?聊聊你是怎么把‘響尾蛇’小隊二十六條人命,賣給北境聯(lián)盟的?”
“響尾蛇”三個字一出口,我感覺自己的后槽牙都咬緊了。
那場爆炸的火光,灼熱的空氣,隊員們在通訊頻道里最后的慘叫,一下子全沖進腦子里。
他眼里的灰,好像更濃了。
“那是個圈套,荊扉。我們都被騙了?!彼f。
我笑了。笑得胸口發(fā)疼。
“這個借口,你準(zhǔn)備了三年?”我把刀橫在胸前,“很爛?!?/p>
“那你動手?!彼纱嗨砷_了搭在槍套上的手,攤開手掌,
“在這里殺了我,然后呢?被外面的‘清道夫’聞著血腥味追殺?還是被今晚的‘酸雨’融成一灘骨頭?”
我沒說話。我當(dāng)然知道。
這鬼地方是“終焉之地”的邊緣,代號“銹蝕走廊”。
白天有吃人的怪物,晚上有奪命的酸雨。
沒有補給,沒有同伴,只有無窮無盡的危險。
我追蹤他半個月,自己也快到極限了。水壺是空的,最后一管營養(yǎng)膏昨天就吃完了。
他看穿了我的窘迫。
“你狀態(tài)不好?!彼噶酥富鹕夏侵豢救?,“吃點東西。吃完,你想動手,我奉陪?!?/p>
我盯著那塊肉。胃里一陣絞痛。
背叛和饑餓,哪個更真實?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往前走了幾步,在他對面坐下。刀,還橫在腿上。
“你想玩什么花樣,聶昭?”
“活下去?!彼麖幕鹕纤合乱粭l腿,扔給我,“出了‘銹蝕走廊’,有一片‘骸骨之橋’。
過了橋,是‘哭泣沼澤’。終點是‘污染之源’。我要去那里。”
我接住那塊滾燙的肉,油脂燙得我手心一哆嗦。肉很硬,很難聞,但我還是狠狠咬了一口。
“去那兒干嘛?自殺?”我含糊不清地問。
“去找答案?!彼约阂菜合乱粔K肉,慢慢地嚼,“關(guān)于‘響尾蛇’,關(guān)于這場狗屎一樣的末日。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
“你的答案,就是背叛。”
“我的答案,是我們頭頂上,還有人?!彼ь^,看著廢棄工廠穹頂破洞外那片灰蒙蒙的天,“我們只是棋子,荊扉。有人掀了桌子,我們都得死?!?/p>
他的話像一根刺,扎在我耳朵里。
我不想信。我寧愿他是個單純的、為了錢出賣兄弟的爛人。那樣我殺了他,就能心安理得。
可我的理智告訴我,他不像在撒謊。一個叛徒,沒必要在生死關(guān)頭,跟我這個仇人講這些廢話。
“合作?”我問,聲音里全是嘲諷,“跟你?”
“對?!彼c頭,看著我的眼睛,“你比我更懂潛行和陷阱,我比你更了解這片區(qū)域的怪物分布。我們兩個,有機會穿過去。你一個人,或者我一個人,不出三天,就會變成地上的一攤爛肉?!?/p>
他說的是事實。
這三年,我像條野狗一樣活著。我知道生存有多難。
“我憑什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彼芽型甑墓穷^扔進火里,“你只需要盯著我。等我們走到了終點,找到了真相,我的命,還是你的。到時候,你想怎么處置,悉聽尊便。”
我看著他。他的眼神坦蕩得讓我惡心。
我心里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在尖叫,讓我現(xiàn)在就動手,用刀捅進他的心臟,為隊長他們報仇。另一個聲音卻在冷靜地分析,他說的是對的,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需要一個答案。不只是他背叛的答案,還有……我活下來的意義。
如果殺了他,然后我自己也死在這里,那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好?!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粽f,“我跟你走。但是聶昭,你記住了?!?/p>
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用刀尖抵著他的喉嚨。冰冷的刀鋒讓他脖子上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能聞到他呼吸里的熱氣。
“睡覺的時候,你最好睜著一只眼。不然,你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沒躲,只是仰頭看著我,喉結(jié)在我刀鋒下輕輕滾動了一下。
“公平?!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