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數(shù)字跳到 362:08:03:11 時,蘇晚正蹲在出租屋門口系鞋帶。鞋帶有點開膠,她用力打了個死結(jié)。行,能湊合。
“豁出去了。”她對著鞋帶說,更像是對自己打氣。
目標(biāo)明確:市中心那家網(wǎng)紅奶茶店,招牌“黑糖波波厚乳”,加雙份珍珠,三分糖,去冰。店員小姑娘手腳麻利,掃碼付款時,蘇晚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362:07:58:42。滴答,滴答,像催命鼓點敲在心上。
“您的奶茶,小心燙?!钡陠T遞過來,杯壁溫?zé)帷?/p>
蘇晚接住,塑料杯的暖意透過手心,奇異地壓下了點腕子上那串?dāng)?shù)字帶來的冰冷。她深吸一口氣,空氣里是甜膩的奶香和糖漿味?;钪偷檬沁@股子熱乎勁兒。
她沒回家,拎著奶茶拐進(jìn)一條僻靜的后巷。垃圾桶旁邊堆著幾個破紙箱,一股子隔夜餿水味。這地方,白天都沒幾個人走。
就這兒了。
蘇晚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磚墻,閉上眼睛。腦子里沒別的,就一個念頭,燒得滾燙:去找他!去找那個穿黑大衣的冰塊臉!
契約?那點微弱的聯(lián)系?她不懂什么能量感應(yīng),她就知道,她想見他,現(xiàn)在、立刻、馬上!這股念頭蠻橫得像頭小獸,在她胸腔里橫沖直撞,帶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勁兒。
“墨冥夜!”她在心里吼,幾乎是咬牙切齒,“你給老娘出來!”
嗡——
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猛地攫住了她,像被人從高空狠狠摜下!胃里翻江倒海。耳邊是尖銳的、仿佛指甲刮過玻璃的噪音,刺得她腦仁生疼。
眼前猛地一黑。緊接著,慘白的光線刺破黑暗,扎得她瞬間瞇起了眼。
腳下是實心的,冰涼堅硬。那股子餿水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混合的味道——消毒水?舊書?還有一種更底層的、難以形容的、空曠的冷。
蘇晚扶著額頭,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手里的奶茶杯被她死死攥著,塑料杯壁被捏得輕微變形,溫?zé)岬囊后w晃蕩著。
她睜開眼。
傻了。
眼前是個巨大的、空曠得不像話的空間。慘白的光線從極高的天花板上打下來,照得纖塵畢現(xiàn)。一排排望不到頭的深灰色金屬辦公桌,碼得整整齊齊。每張桌子后面都坐著“人”。
或者說,穿著統(tǒng)一制式黑色西裝、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工作人員”。他們?nèi)嫉椭^,對著桌上發(fā)著幽藍(lán)光芒的、類似平板電腦的東西,手指在虛空中飛快地點劃,動作整齊劃一,安靜得可怕。只有指尖敲擊虛擬屏幕發(fā)出的、微弱的“噠噠”聲匯成一片低沉的背景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空氣像是凝固的冰,吸一口都帶著寒意。
這他媽是哪兒?大型社畜集中營?還是科幻片片場?
蘇晚心臟狂跳,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她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視線掠過那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工作人員”,最終釘在了最前方。
那里,是整個巨大空間里唯一一張不同顏色的桌子。通體漆黑,材質(zhì)像是某種冰冷的玉石,散發(fā)著幽幽寒氣。桌子后面,坐著一個人。
一身剪裁極好的純黑西裝,一絲褶皺也無。墨黑的短發(fā),側(cè)臉線條冷硬得像刀削斧鑿。他微微垂著眼,專注地看著懸浮在他面前的一塊巨大的、流動著無數(shù)復(fù)雜金色符文的幽藍(lán)光屏。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偶爾在光屏上劃過,帶起一串微弱的流光。那姿態(tài),不像在工作,倒像在裁決生死。
墨冥夜。
蘇晚喉嚨發(fā)緊,手心全是汗。奶茶杯的溫?zé)岢闪舜丝涛ㄒ坏闹巍K粗歉鄙宋鸾?、萬物皆塵埃的樣子,再想想自己手腕上那個催命符,一股邪火“噌”地就頂了上來。
怕?怕有用嗎?怕也得死!
她咬咬牙,把心一橫。不就是死嗎?早晚的事兒!死之前,也得先惡心惡心他!
深吸一口氣,蘇晚動了。她穿著那雙開膠的運動鞋,踩在冰冷光滑得像鏡面的地板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突兀又清晰的腳步聲。
整個空間那低沉的“噠噠”聲,瞬間消失了。
所有埋頭工作的“工作人員”,動作整齊劃一地定格。幾百張蒼白的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她。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像一排排被設(shè)定好的冰冷攝像頭。
空氣凍得能結(jié)冰。
蘇晚感覺自己的腿有點軟,但步子沒停。她硬著頭皮,頂著那幾百道毫無生氣的冰冷注視,一步步往前走,一直走到那張冰冷的黑玉辦公桌前。
墨冥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她只是一粒飄過的灰塵。
蘇晚站定,喘了口氣。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她看著他那雙擱在光屏上的、冷白得像上好瓷器的手。
就是這雙手,判了她死刑。
她猛地抬起手,把自己那杯還溫?zé)岬哪滩?,帶著點豁出去的莽勁兒,直接塞進(jìn)了他微張的指間!
塑料杯壁碰到他冰冷的皮膚,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滋”響。
墨冥夜的動作,終于停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眼。
蘇晚對上了一雙眼睛。純金色的,像融化的黃金,又像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只有一片漠然的、俯視螻蟻般的冰冷。那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冰水從頭澆到腳。
蘇晚頭皮發(fā)麻,后背的汗毛全豎起來了。但她咧開嘴,努力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最燦爛、最狗腿的笑容,聲音因為緊張有點發(fā)飄,卻故意拔高了調(diào)子:
“老公!辛苦了!批了一上午的‘生死簿’吧?喝點熱的歇歇!三分糖去冰,和你一樣酷!”
空氣凝固了。
墨冥夜沒說話。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指間那杯突兀的、印著可愛小熊圖案的塑料杯上。杯壁上,一層細(xì)密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凝結(jié)、蔓延,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嚓”聲。奶茶的熱氣在冰冷的杯口掙扎著冒出一點點,旋即被凍結(jié)。
他那張完美得不似真人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刮過寧靜的空間,也刮過蘇晚的耳膜:
“契約只規(guī)定你一年后死,”他金瞳冰冷,毫無波瀾地鎖定她,“沒說,不能提前?!?/p>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蘇晚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上次瀕死時感覺到的更直接、更恐怖!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就在這時,墨冥夜握著那杯結(jié)了厚厚一層霜的奶茶,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