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安靜了。
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撞擊著耳膜。
我能感覺到初禮的呼吸，停在我脖子后面。
費雷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然后，那個聲音響起。
【答案正確?！?/p>
我贏了。
我的猜想是對的。
我渾身的肌肉瞬間松弛下來，差點站不穩(wěn)。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費雷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霸酢趺纯赡?？明明是一樣的……”
老趙和那個女實習(xí)生也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
我沒有理會他們。我轉(zhuǎn)過身，看著初禮。
她也在看著我，眼睛里有震驚，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種……信賴。
她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她知道，我找到了活下去的路。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走近一步，聲音壓得很低。
我搖搖頭?！艾F(xiàn)在沒時間解釋。還差一個。”
屏幕上，倒計時還在繼續(xù)。
05：43。
時間不多了。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兩個“不同”。一個是我找到的，一個是費雷找到的。
費雷也反應(yīng)過來了。他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他知道我的方法有效。
他看向我的眼神變了。從鄙夷，變成了忌憚。
“小子，你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沉聲問。
我沒看他。我只是說：“費雷主任，你找到的第一個不同，你現(xiàn)在再看看，還在嗎？”
費雷一愣，立刻轉(zhuǎn)頭看向他之前指認(rèn)的那塊墻壁。
“當(dāng)然在……呃……”
他的聲音卡住了。
因為，那兩塊墻壁的顏色，現(xiàn)在變得一模一樣了。
之前他“確信”存在的色差，消失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費雷徹底懵了。
“‘不同’是暫時的?！蔽艺f，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每個人都聽清，“一旦被確認(rèn)為答案，它就會被‘修正’?；謴?fù)成‘相同’。”
這就是規(guī)則的另一部分。
這個游戲，就像一個有自我修復(fù)功能的程序。它允許你通過“意志”來創(chuàng)造一個BUG，但一旦你利用這個BUG通關(guān)，它就會立刻打上補(bǔ)丁。
“所以，”我繼續(xù)說，“我們現(xiàn)在需要創(chuàng)造第三個不同?！?/p>
“創(chuàng)造？”費雷抓住了關(guān)鍵詞，“你的意思是，這玩意兒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
“可以這么理解?！?/p>
費雷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他看看我，又看看屏幕，像是在消化一個超出他理解范圍的事實。
老趙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笆?、什么創(chuàng)造不創(chuàng)造的？賀洲，你到底在說什么??？”
“老趙，”我看著他，“你現(xiàn)在，需要絕對地相信一件事。相信屏幕上有個地方不一樣。你能做到嗎？”
老趙張了張嘴，一臉茫然。
指望他是沒戲了。那個女實習(xí)生也一樣，她還處在崩潰的邊緣。
能完成這件事的，只有我和費雷。
還有初禮。
“還等什么！”費雷吼道，“快點！再找一個！隨便什么都行！”
他顯然也想通了關(guān)鍵。既然是“想”出來的，那還不容易？
他立刻指向畫面里的一處空白地面。“這里！右邊這里，比左邊多了一粒灰塵！”
他大喊：“我找到了！第三個不同！右邊地面上的灰塵！”
他喊完，自信滿滿地等著。
但，那個機(jī)械女聲，沒有響起。
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費雷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回事？為什么沒反應(yīng)？”
“你的‘相信’，不夠?！蔽艺f。
“什么叫不夠？”
“你心里，還在懷疑?！蔽乙会樢娧刂赋?，“你嘴上說著‘有灰塵’，但你心里知道，那里什么都沒有。你只是在模仿我，在走流程。這不行?！?/p>
這個游戲，考驗的不是演技。
它能洞悉你的內(nèi)心。你的意志，必須是純粹的，真實的。
你必須從心底里，欺騙自己。
費雷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想反駁，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我說的，是對的。
倒計時，只剩下最后三分鐘了。
2：58。
2：57。
空氣再次凝固。
費雷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他越是著急，他的“相信”就越是廉價，越是沒有力量。
“媽的！媽的！”他急得原地轉(zhuǎn)圈，像頭熱鍋上的螞蟻。
我的額頭也全是汗。
剛才那一次，已經(jīng)耗費了我巨大的精神。再來一次，我沒有把握。我的意志力，也在減弱。
如果失敗，我們都得死。
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地拉住了我的衣角。
是初禮。
“賀洲，”她看著我，眼神異常堅定，“我來。”
我一愣?！澳?？”
“我……我想我可以?！彼f，聲音里還有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一種決心。
我看著她。
她很柔弱，平時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她能做到嗎？
“你打算怎么做？”我問。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她只是拉著我的手，走到了屏幕前。
她的手心很熱，全是汗。但握得很緊。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
我也能感覺到，她在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
“賀洲，”她睜開眼，看著我，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記不記得，我們剛來檔案館的時候，一起整理的那批民國舊報紙？”
我當(dāng)然記得。
那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整整三天，我們都泡在庫房里。那些舊報紙，又脆又黃，帶著一股樟腦丸和時光混合的味道。
“記得?！?/p>
“有一張《申報》，”她說，聲音很輕，像在回憶一個夢，“上面有一塊油漬。黃色的。像一片銀杏葉?！?/p>
“嗯?！?/p>
“那時候，你就站在我對面。隔著一張桌子。”初禮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一點，“陽光從窗戶里照進(jìn)來，你的頭發(fā)上，落了一點灰塵。在光里，一閃一閃的?！?/p>
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我不知道她還記得這些。
“現(xiàn)在，”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屏幕里的那把空椅子。她的眼神變得很專注，很溫柔，“那個人，就坐在那把椅子上?！?/p>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空蕩蕩的椅子。什么都沒有。
“他在看一份舊報紙?！背醵Y繼續(xù)說，她的聲音像在催眠，“陽光從看不見的窗戶里照進(jìn)來。他的頭發(fā)上，落了一點灰塵?！?/p>
她的手，還握著我的。
我能感覺到，她的體溫，透過皮膚，傳了過來。
一股暖流。
“右邊這幅畫?！彼斐隽硪恢皇?，指向右邊畫面里的空椅子?！耙巫由?，坐著一個人?！?/p>
費雷和老趙他們，都用一種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看著她。
“小初，你瘋了？那上面哪有人？”老趙忍不住說。
初禮沒有理他們。她只是看著我，仿佛在尋求我的肯定。
我回握住她的手。
我點頭?！皩ΑＳ袀€人。”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沒有像我一樣，去強(qiáng)迫自己相信一個虛假的細(xì)節(jié)。
她是在……賦予這個畫面一段記憶。一段真實存在過的，帶著溫度的記憶。
她的“相信”，比我的更強(qiáng)大。
因為她的，有感情。
【玩家編號003，確認(rèn)答案？】
機(jī)械女聲終于響起。
初禮看著屏幕，一字一句地說：“我確認(rèn)。第三個不同點。右邊的畫面里，椅子上，坐著一個人?！?/p>
【……答案正確。】
【恭喜各位玩家，完成今日游戲‘找不同’。】
【生存倒計時：9天。】
紅色的倒計時數(shù)字，消失了。
那兩塊巨大的屏幕，也像出現(xiàn)時一樣，扭曲，然后憑空不見。
檔案室，恢復(fù)了原樣。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只有我們幾個人，渾身冷汗，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費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女實習(xí)生放聲大哭。
老趙扶著墻，不停地念叨“阿彌陀佛”。
我看著初禮。
她也看著我。
她成功之后，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臉色蒼白。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我們贏了。
我們活下來了。
我松開她的手，身體晃了一下。
剛才的一切，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初禮趕緊扶住我。
她的身體靠了過來。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洗發(fā)水味道，很淡的蘋果香。
她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我的胳C膊上。
很暖。
在這間冰冷的，死過人的檔案室里，這一點點溫度，像是唯一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