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入深海,又被猛地拽出水面。
我睜開眼。
白色的天花板。鼻子里是淡淡的來蘇水味道。
我在一個房間里。像是一個高端病房。
我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穿著干凈的病號服。身體沒有任何不適,之前在鐘樓上被雷哥掐出的傷痕,也消失了。
這里是游戲結(jié)束后的中轉(zhuǎn)站?
我正打量著四周,房間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職業(yè)套裝,頭發(fā)盤在腦后,顯得很干練。年紀大約三十多歲,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
她不是姜語。
“你好,顧斐先生?!彼叩轿掖策叄掷锬弥粋€平板電腦,“我是本次游戲的觀察員,你可以叫我伊娃?!?/p>
“這是哪?”我問。
“K01號休整空間。”伊娃說,“專門為完成游戲的玩家提供修養(yǎng)和心理疏導(dǎo)的地方?!?/p>
“姜語和鐘表匠呢?”
“他們是回歸者,有專門的通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現(xiàn)實世界了。”伊娃的微笑無懈可擊,“只有你,顧斐先生,是新人。按照規(guī)定,你需要在這里接受一次全面的評估?!?/p>
“評估?”
“是的?!币镣拊谄桨迳宵c了幾下,“評估你的精神狀態(tài),以及……你在游戲中的價值?!?/p>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嘴里念著我的資料。
“顧斐,28歲,前國家檔案館特級研究員。擅長信息分析,邏輯推理,微表情心理學(xué)……”
她念出的信息,讓我感到一陣恍惚。
這就是我失去的記憶嗎?我曾經(jīng)是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
“你的表現(xiàn)很出色,顧斐先生。”伊娃放下平板,看著我,“在所有新人玩家里,你的生存評分和智力評分,都排在第一位。”
“所以呢?”
“所以,我們想給你提供一個機會?!币镣薜男θ荩嗔艘唤z真誠,“一個……成為我們的機會。”
“你們?”
“我們是‘世界樹’公司?!彼f,“是這個游戲的設(shè)計者和運營方?!?/p>
游戲的主辦方。
他們竟然主動找到了我。
“為什么找我?”
“因為我們欣賞人才?!币镣拚f,“你的能力,不應(yīng)該只用在玩游戲上。你可以成為規(guī)則的制定者?!?/p>
她向我伸出手。
“加入我們,顧斐。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金錢,地位,還有……關(guān)于你自己身世的全部真相?!?/p>
關(guān)于我身世的真相。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里最深處的渴望。
我是誰?我為什么會失去記憶?我為什么會進入這個游戲?
這些問題,像幽靈一樣,一直纏繞著我。
現(xiàn)在,答案就在我面前。只要我點頭,就能得到一切。
我看著伊娃的臉。
她的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她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但是,我想起了鐘表匠的話。
“他們高高在上,欣賞著我們的掙扎和死亡。”
我想起了陳宇的瘋狂,雷哥的暴虐。
我想起了姜語那雙冰冷又復(fù)雜的眼睛。
如果我加入了他們,我會變成什么樣?變成另一個伊娃,另一個高高在上的“神”?
不。
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拒絕。”我說。
伊娃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你說什么?”她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拒絕?!蔽抑貜?fù)了一遍,語氣很堅定,“我不想成為你們?!?/p>
伊娃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顧斐先生,我希望你明白,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確定要放棄嗎?”
“我確定。”
“你就不想知道,你的記憶是怎么回事嗎?”她試圖用最后的籌碼來動搖我。
“我會自己去查?!蔽艺f,“用我自己的方式?!?/p>
伊...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失望和冰冷。
“好吧。”她站了起來,“既然你做了選擇,我尊重你。但是,按照規(guī)定,拒絕我們邀請的新人玩家,需要接受記憶清除程序。”
“什么?”
“為了保證游戲的公平性和保密性,我們會清除你這次游戲的所有記憶?!彼f,語氣像在宣布一個判決,“等你醒來,你會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你不會記得姜語,不會記得鐘表匠,也不會記得……你自己有多優(yōu)秀。”
她想把我變回那個渾渾噩噩的普通人。
這是懲罰。
對我拒絕他們的懲罰。
“你們不能這么做!”我激動地想站起來。
但我的身體,忽然動不了了。
我低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我的手腕和腳腕上,被套上了銀色的金屬環(huán)。金屬環(huán)和床連接在一起,把我牢牢地固定住了。
“別白費力氣了。”伊娃說,手里多了一個遙控器,“這是神經(jīng)束縛器?!?/p>
她按下一個按鈕。
天花板上,降下一個金屬機械臂。機械臂的末端,是一個頭盔。
那個頭盔,布滿了各種電極和導(dǎo)線。
“我再問你最后一遍?!币镣拚f,“你,真的不后悔嗎?”
我看著那個緩緩降下的頭盔,心里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點關(guān)于自己的線索,找到了兩個可以并肩作戰(zhàn)的“搭檔”。
難道就要這樣,全部被抹去嗎?
我不能接受。
我拼命地掙扎,但那金屬環(huán)紋絲不動。
頭盔,離我的頭頂,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
“砰!”
一聲巨響。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了。
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是姜語。
她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作戰(zhàn)服,手里,拿著一把手槍。
她一進來,槍口就對準了伊娃。
“放開他?!彼穆曇?,比在鐘樓上時,還要冷。
伊娃看到姜語,臉色大變。
“姜語!你想干什么?你敢在這里動手?”
“你看我敢不敢。”姜語拉開了槍的保險栓。
在她身后,又走進來一個人。
是鐘表匠。
他還是那身西裝,手里還是那把長柄雨傘。
他微笑著對伊娃說:“你好啊,伊娃主管。我們又見面了?!?/p>
“鐘表匠!”伊娃的表情,像見了鬼一樣,“你……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我們不放心我們的新搭檔啊。”鐘表匠說,“我猜,你們肯定會對他做點什么。沒想到,還真被我猜中了。”
“這是違反規(guī)則的!”伊娃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
“規(guī)則?”鐘表匠笑了,“規(guī)則,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
他話音剛落,姜語就動了。
她沒有開槍。
她的身影一閃,就到了伊娃面前。一個精準的手刀,砍在了伊娃的后頸上。
伊娃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倒在地。
姜語撿起她掉在地上的遙控器,按了一下。
我身上的束縛,解除了。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從床上跳了下來。
“你們……”我看著他們兩個,心里充滿了震撼和感動,“你們是來救我的?”
“不然呢?”姜語白了我一眼,“難道是來參觀你的記憶清除手術(shù)嗎?”
她的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我看到,她眼睛里,有關(guān)切的神色。
“好了,敘舊的話等會兒再說。”鐘表匠說,“這里的警報,一分鐘后就會響。我們得快點離開?!?/p>
“往哪走?”我問。
“跟我來。”鐘表匠用他的雨傘,在墻上的一塊瓷磚上敲了敲。
那塊瓷磚,無聲地滑開了,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通道。
“這是我上次來的時候,留下的‘后門’。”他得意地笑了笑,“走吧,我的搭檔們。真正的游戲,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p>
他第一個鉆了進去。
姜語回頭看了我一眼?!案稀!?/p>
我點頭。
我跟著她,一起鉆進了那個黑暗的通道。
在我身后,那個休整空間里,刺耳的警報聲,終于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