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被我那股不容置疑的煞氣鎮(zhèn)住了，半天沒敢吱聲。
林素問則完全是懵的，她呆呆地看著我，仿佛第一天認識我。她心里的小劇場更是直接卡殼，只剩下無限循環(huán)的三個字：【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看著她這副呆樣，我心里憋著笑，面上卻依舊嚴肅。我知道，對付我媽和安撫林素問，都不能只靠嘴上說。
“媽，天不早了，我跟素問先回房了。我剛回來，一路奔波也累了?！蔽也唤o我媽再次發(fā)難的機會，拉起林素問的手就往我們那間小屋走。
林素問的手依舊冰涼，但這次沒有掙扎，只是僵硬地被我牽著。她的掌心很軟，帶著一層薄薄的繭，應(yīng)該是常年做家務(wù)磨出來的。我心里又是一陣抽痛。
“站??！”我媽終于反應(yīng)過來，聲音又拔高了八度，“顧延亭！你給我說清楚，什么叫‘誰造的謠誰就得把嘴洗干凈’？你聽說了什么？是不是這個女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她又把矛頭指向了林素-問。
林素問的身體瞬間繃緊，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去。
我反手握得更緊，將她牢牢護在身后。
【完了，又來了。我就知道，他這么一搞，老虔婆只會變本加厲?！苛炙貑柕男穆暢錆M了絕望。
“媽。”我轉(zhuǎn)過身，臉色沉了下來，“我再說最后一遍。這件事跟素問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聽到的。您要是再這樣無緣無故地冤枉她，那我們明天就去申請隨軍家屬宿舍，搬出去住?！?/p>
“搬出去？”我媽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你瘋了！你要為了這個女人，連媽都不要了？”
“我不是不要您，我是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好好過日子。”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您做不到尊重我的妻子，那我們只能保持距離。這樣對大家都好?！?/p>
這話，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在七十年代，兒子說要跟媽分開住，那可是天大的不孝。
我媽氣得嘴唇發(fā)紫，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后捂著胸口，一屁股坐回沙發(fā)上，開始干嚎：“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列量嗫喟褍鹤永洞?，當了英雄，就忘了老娘了??！我沒法活了……”
這招“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用得爐火純青。擱在以前，我早就心軟了。
但現(xiàn)在，我能聽見林素問的心聲。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只要顧延亭稍微表現(xiàn)出一點維護我的意思，她就撒潑打滾?！?/p>
【顧延亭……他會怎么辦？他肯定又要妥協(xié)了。畢竟，那是他媽?！?/p>
她的心聲里，充滿了疲憊和……我從未察覺過的，微弱的期待。
她在期待我不要妥協(xié)。
我心一橫，拉著林素問，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門外，我媽的哭嚎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氣急敗壞的咒罵。
房間很小，一張木板床，一個掉漆的衣柜，一張書桌，就占滿了所有空間。這是我和林素問的婚房。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是林素問身上的味道。
我松開她的手，轉(zhuǎn)身看著她。她低著頭，神色復(fù)雜，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居然……真的不管他媽了？】
【他關(guān)上門了。他把我拉進來了?！?/p>
【他到底想干什么？難道他真的……相信我？】
她的內(nèi)心獨白像是一團亂麻，充滿了不確定和動搖。
“地上涼，坐床上吧?！蔽抑噶酥复策叀?/p>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坐下了。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老師訓(xùn)話的小學(xué)生。
我沒坐，就那么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房間里唯一的燈泡在頭頂發(fā)出昏黃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林素問，”我緩緩開口，“現(xiàn)在，沒有外人了。你能跟我說實話了嗎？”
“什么實話？”她抬起頭，眼神里帶著警惕。
“為什么要離婚？”我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她任何表情變化，“別跟我說什么日子過不下去。我要聽真話。”
她沉默了。嘴唇緊緊抿著，一副“我就是不說”的倔強模樣。
但我能聽見啊。
【真話？真話就是我不能拖累你?！?/p>
【真話就是我怕你那個媽，哪天真的會把我逼死?！?/p>
【真話就是……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顧延亭。所以我更不能毀了你?！?/p>
最后一句心聲，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我。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她說什么？
她說她喜歡我？
我不是在做夢吧？這個冷若冰霜，連個笑臉都吝嗇給我的女人，居然說喜歡我？
巨大的狂喜和震驚席卷而來，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我那在戰(zhàn)場上被子彈擦過都沒眨一下的眼睛，此刻竟然有些發(fā)熱。
我死死地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證據(jù)，可她偽裝得太好了。那張俏麗的臉上，除了倔強，什么都看不出來。
但我知道，我聽見的，才是最真實的。
原來，這場我以為的獨角戲，從一開始，就是雙向奔赴。只是我們兩個，一個不敢說，一個看不透。
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從心底涌起，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彎下腰，雙手撐在她的身側(cè)，將她困在我和墻壁之間。
我們的距離，瞬間拉近。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長而卷的睫毛，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清香，甚至能感覺到她因為緊張而變得急促的呼吸。
“林素問。”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看著我?！?/p>
她被迫抬起頭，撞進我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翻涌的浪潮。
【他……他要干什么？離我這么近……】
她的心跳得像打鼓，我隔著空氣都能感覺到。
“你再說一遍，為什么要離婚？”我壓低聲音，帶著誘哄，“你說出來，我就答應(yīng)你?！?/p>
我在賭。
賭她不會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果然，她上當了。
她急了。
“我……”她慌亂地移開視線，不敢看我，“我就是……就是討厭你！討厭你當兵的，一年到頭不回家！討厭你媽，尖酸刻??！我一天都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了！這個理由，夠不夠？”
她的話，說得又快又急，像是在掩飾什么。
但我聽到的，卻是完全相反的心聲。
【顧延亭，你這個混蛋，你別逼我……】
【我不能說，我死都不能說……】
【求你了，放過我吧……也放過你自己。】
她心里在哀求，嘴上卻說著最傷人的話。
我的心，又疼又軟。
這個傻女人。
“好，很好?！蔽尹c點頭，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既然你這么討厭我，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p>
“我顧延亭這輩子，就是喜歡挑戰(zhàn)不可能?！蔽疑斐鲆桓种?，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我對視，“我不但要讓你留下來，我還要讓你……心甘情愿地留下來?！?/p>
“還要讓你，親口對我說，你愛我。”
話音落下，我看到她瞳孔里映出的，那個自信、霸道，甚至有些無賴的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
而她心里，已經(jīng)徹底亂了。
【瘋子，他絕對是瘋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難道他會讀心術(shù)嗎？！】
Bingo！
答對了，可惜沒獎勵。
我看著她驚慌失措，如同受驚小鹿般的眼神，心里的那點惡趣味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門外，我媽的咒罵聲已經(jīng)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磥?，她是回自己房間生悶氣去了。
危機，暫時解除。
但我和林素問之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
而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接下來會如何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