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狗挑戰(zhàn)”——這是地狗的游戲。
在這座地下屠宰場改造的監(jiān)牢里,我們都是待選的狗。
每天,我們必須跪在地上,對那個坐在鐵王座上、戴著狗頭面具的怪物搖尾乞憐。
誰讓它最滿意,誰就能活到明天,并且得到一塊肉。
誰讓它不高興,誰就會死。
上一輪的冠軍,一個叫小雅的女人,現(xiàn)在是它脖子上掛著的一塊銀色狗牌。
上面刻著她的名字,還有一道新鮮的口紅印。
那是地狗今天早上親吻它時留下的。
寧箏是我的女人。
一個前舞女,腰很軟,腿很長,懂得怎么用眼神勾人。
她教我怎么扭動腰肢,怎么發(fā)出討好的嗚咽,怎么在地上爬得更像一條狗。
她說,想活下去,就得先忘了自己是人。
可我忘不掉。
我叫柯嶼,我曾是個工程師。
我記得人類該怎么站著。
我看著她在我面前跪下,為了一口吃的,對那個怪物露出最嫵媚的笑。
我看著她的膝蓋蹭過我的手背,在黑暗里傳遞一絲溫度。
我看著她把唯一的面包塞進(jìn)我嘴里,然后舔掉我嘴角的碎屑。
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戲里,她用最不堪的方式,護(hù)著我最后一點(diǎn)人的尊嚴(yán)。
現(xiàn)在,輪到我了。
我要為她咬人。
哪怕,是咬死那只高高在上的“地狗”。
地下室的空氣,是鐵銹、消毒水和恐懼混在一起的味道。
很嗆,吸進(jìn)肺里,像有把小刷子在里面攪。
燈管在頭頂嗡嗡響,光線慘白,照在水泥地上,反射出潮濕的影子。
我們二十個人,都蹲在墻角。男人,女人,老的,少的。
沒人說話。這里最不值錢的就是聲音,除非是求饒的。
我的視線,一直盯著對面的那個東西。
它坐在一個用鋼筋和鐵板焊成的王座上。
一個男人,但戴著一個碩大的、黑色杜賓犬頭套。
頭套油光發(fā)亮,只有兩只耳朵是尖的,豎著。我們叫它“地狗”。
地狗沒動,只是在擦拭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塊狗牌。
銀色的,軍隊(duì)制式的那種。上面刻著一個名字:小雅。
我認(rèn)識小雅。三天前,她還是活的。她贏了上一輪的“愛狗挑戰(zhàn)”。
她學(xué)狗叫學(xué)得最像,搖尾巴搖得最歡。地狗獎勵了她一整只燒雞。
她就跪在它腳邊,當(dāng)著我們所有人的面,把那只雞撕碎了吃下去。油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滴。
昨天,她死了。
地狗說它膩了。于是它擰斷了她的脖子,把她的名牌摘下來,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今天早上,我們集合的時候,我看見地狗摘下頭套,低頭,在那塊狗牌上親了一下。
它的嘴唇很厚,涂著鮮紅的口紅。那道印子,現(xiàn)在還留在“小雅”兩個字的旁邊。
我挪了一下僵硬的腿,腳踝上的鐵鏈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別動?!?/p>
一個聲音從我旁邊傳來,很輕,像氣流。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寧箏。
我的身體沒動,但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她。她也蹲著,但姿勢和我這種粗笨的男人不一樣。她的背挺得很直,像一根繃緊的弦。長頭發(fā)遮住了她半邊臉,只能看到一個尖尖的下巴。
“老K在看你?!彼终f了一句。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斜對角的墻根,一個光頭壯漢正盯著我。他就是老K。這家伙是這里的刺頭,仗著力氣大,搶過好幾個人的食物。據(jù)說他進(jìn)來前是個黑市拳手。他的眼神像餓了三天的狼,黏糊糊的,讓人很不舒服。他看的不是我,是寧箏。
我把身體往旁邊挪了挪,試圖擋住他的視線。
一個很蠢的動作。在這里,任何保護(hù)的姿態(tài),都會被當(dāng)成挑釁。
果然,老K的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寧箏的手,在背后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腰。她的指尖有點(diǎn)涼。
這是一個警告。
就在這時,地狗放下了手里的狗牌。它站了起來。
整個地下室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都把頭低下去,不敢看它。
“游戲,現(xiàn)在開始?!?/p>
地狗的聲音從頭套里傳出來,沉悶,失真,像從一個鐵罐子里發(fā)出來的。“今天的挑戰(zhàn),很簡單。”
它拍了拍手。
兩邊的鐵門被拉開,幾個穿著同樣黑色制服、但戴著牛頭犬面具的守衛(wèi),拖進(jìn)來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里,是一條餓得眼睛發(fā)綠的比特犬。那條狗被鎖鏈拴著,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咆哮,口水順著牙縫往下淌。
“看到它了嗎?”地狗指著那條比特犬,“它餓了。”
“而你們的食物,”它又指向另一邊,守衛(wèi)們抬進(jìn)來一盆冒著熱氣的肉,香味瞬間鉆進(jìn)每個人的鼻子里,“在這里。”
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我們已經(jīng)一天沒吃東西了。
“跪下?!钡毓返拿詈芎唵巍?/p>
嘩啦啦一片鐵鏈聲。二十個人,都跪在了地上。膝蓋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很疼。但我不敢發(fā)出聲音。
“現(xiàn)在,誰想第一個來,為我表演,怎么當(dāng)一條好狗?”地狗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愉悅的戲謔,“誰讓我滿意了,誰就能去吃肉。那條比特犬,”它頓了頓,“就會吃掉讓我最不滿意的那個人?!?/p>
死寂。
沒人敢動。誰都想吃肉,但誰也不想當(dāng)?shù)谝粋€。出頭的椽子先爛。第一個表演,標(biāo)準(zhǔn)最難把握。
“沒人嗎?”地狗的聲音冷了下來。
空氣越來越壓抑。我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我甚至能聞到旁邊那個人身上因?yàn)榭謶侄鴿B出的汗臭味。
我低著頭,盯著自己面前的一小塊水泥地。上面有一道裂縫,像一張丑陋的嘴。
我必須活下去。
我不能死在這里。
我的手撐在地上,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我準(zhǔn)備學(xué)狗叫了。我知道這很屈辱,但命比尊嚴(yán)重要。
就在我準(zhǔn)備張嘴的時候,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背。
是寧箏。
她的手心很燙,皮膚很滑。隔著一層粗糙的布料,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掌心的紋路。
我愣住了。
然后,我聽到她用一種又輕又軟的聲音,開口了。
“主人,”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死寂的地下室里,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我來,當(dāng)您的第一條小狗,好嗎?”
我猛地抬頭,看向她。
她已經(jīng)從我身邊爬了出去,跪行到場地中央。她抬起頭,看著王座上的地狗。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不是諂媚,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于虔誠的、嫵媚的笑。
她的眼睛,在慘白的燈光下,亮得像有水光。
老K的眼神瞬間變得更貪婪了。
而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一路竄上了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