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銅爐正吞吐著裊裊白煙，將四壁懸掛的藥草熏得愈發(fā)香濃。蘇輕顏踮著腳夠頂層的藥匣時(shí)，粗布袖口蹭過木架，帶起一陣細(xì)碎的藥粉。她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玉瓶，掌心沁出的細(xì)汗在冰涼的瓶身上洇出淡淡的水痕。
“輕顏，把赤血蓮拿過來?！?李長老捻著山羊胡，目光卻越過藥爐，瞟向窗外那道玄色身影。墨淵仙君正背著手站在桃樹下，銀紋法袍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懸掛的墨玉佩 —— 那玉佩與蘇輕顏貼身藏著的半塊鳳佩，竟有幾分相似的溫潤光澤。
蘇輕顏捧著玉盒轉(zhuǎn)身時(shí)，腳下突然一滑。青石地面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攤粘稠的藥汁，她驚呼著朝煉丹爐撲去，眼看就要撞上沸騰的藥鼎，腰間卻驟然多了一只微涼的手。
墨淵不知何時(shí)已出現(xiàn)在丹房內(nèi)，他攬著她的腰旋身避開，玉盒里的赤血蓮花瓣連一片都沒掉落。蘇輕顏的鼻尖幾乎撞上他的衣襟，聞到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混著淡淡的藥草氣息，讓她瞬間紅了臉頰。
“多謝仙君?！?她掙扎著想退開，手腕卻被對方輕輕按住。墨淵的指尖微涼，觸碰到她腕間肌膚時(shí)，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像要撞破胸膛。
“經(jīng)脈中的靈氣運(yùn)轉(zhuǎn)滯滯?！?墨淵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上次的凝露草之力，為何不用來筑基？”
蘇輕顏的手指猛地蜷縮。她何嘗不想筑基？只是每次靈氣剛在丹田聚起，就會像被無形的網(wǎng)兜住，散得無影無蹤。六年雜役生涯里，她聽過太多關(guān)于 “廢靈根” 的嘲諷，此刻被戳中心事，耳根燙得能煎雞蛋。
“這丫頭資質(zhì)愚鈍，怕是……” 李長老在一旁打圓場，話沒說完就被墨淵打斷。
“三日后的筑基大典，讓她參加?！?仙君的聲音不高，卻讓丹房里的空氣都凝滯了。他從袖中取出一枚云紋玉佩，輕輕放在蘇輕顏手心，“持此玉佩，可入聚靈陣?！?/p>
玉佩觸手溫潤，竟隱隱傳來與丹田暖流相呼應(yīng)的震顫。蘇輕顏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聽到身后傳來 “哐當(dāng)” 一聲 —— 正在研藥的趙婉兒手一抖，藥杵重重砸在石臼上，將半盞剛提煉的藥液濺了滿地。
趙婉兒慌忙跪地擦拭，低垂的眼簾遮住眼底翻涌的嫉恨。她瞥見蘇輕顏手心的云紋玉佩，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 —— 那是內(nèi)門核心弟子才能擁有的信物，憑什么一個(gè)雜役丫頭能得到？
當(dāng)晚，蘇輕顏抱著藥簍從藥圃回來時(shí)，剛走到雜役房門口，就被一股腥臭味熏得皺眉。借著月光，她看見自己的竹簍里蜷縮著一只死老鼠，暗綠色的粘液正順著簍底往下滴。
周圍傳來壓抑的嗤笑聲。幾個(gè)外門弟子躲在樹后探頭探腦，見她望過來，立刻作鳥獸散。蘇輕顏面無表情地將死老鼠扔進(jìn)后山的毒沼，轉(zhuǎn)身時(shí)卻撞進(jìn)一個(gè)堅(jiān)實(shí)的懷抱。
墨淵正負(fù)手站在桃樹下，月光透過花瓣落在他銀白的發(fā)梢，像落了一層碎雪。他看著她沾了泥污的袖口，眸色沉了沉：“青嵐峰的規(guī)矩，私藏污穢者，罰去思過崖面壁三月?！?/p>
蘇輕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是趙婉兒在報(bào)復(fù)，卻不想把事情鬧大。她攥著衣角低聲道：“求仙君不要追究。弟子…… 弟子只想好好筑基?！?/p>
墨淵沉默地看著她。少女的臉頰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暈，是下午在丹房時(shí)羞的，此刻卻因緊張而繃緊了下頜線。他忽然伸手，指尖拂過她鬢角沾著的草屑：“隨我來?！?/p>
摘星閣的藏書樓里彌漫著陳舊的書卷氣。墨淵從書架深處抽出一卷泛黃的竹簡，展開時(shí)簌簌作響：“這是《洗髓經(jīng)》殘卷，對你的靈根或許有用?！?/p>
蘇輕顏接過竹簡的瞬間，指尖觸到他的指腹，像有電流竄過。她低頭看著竹簡上古老的符文，忽然聽到身后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墨淵正站在窗邊翻看一本藥經(jīng)，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側(cè)影，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仙君為何幫我？” 她忍不住問出聲，話音剛落就懊惱地咬住嘴唇。在青嵐峰六年，她早就學(xué)會了少問少看少聽，可面對墨淵時(shí)，那些壓抑的好奇總會忍不住冒出來。
墨淵翻過書頁的手指頓了頓：“青嵐峰弟子，本就該一視同仁?！?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蘇輕顏卻注意到，他握著書頁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
第二日清晨，蘇輕顏剛踏進(jìn)丹房，就被趙婉兒堵在門口。對方穿著一身簇新的粉綾裙，故意撞了她一下，將懷里的藥包撞落在地。
“哎呀，這不是淬體丹嗎？” 趙婉兒夸張地捂住嘴，聲音大得能讓整個(gè)丹房都聽見，“外門弟子也能用上等丹藥？莫不是偷來的？”
藥包散開，滾出三枚瑩白的丹丸。那是李長老獎賞給蘇輕顏的，說她昨日處理赤血蓮時(shí)手法利落。周圍立刻響起竊竊私語，幾個(gè)內(nèi)門弟子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蘇輕顏身上。
“我沒有偷。” 蘇輕顏彎腰去撿丹藥，手腕卻被趙婉兒踩住。對方的繡鞋碾過她的手背，疼得她眼眶發(fā)酸。
“不是偷的？那你說是哪來的？” 趙婉兒居高臨下地笑著，“難不成是墨淵仙君賞你的？也對，有些人就是擅長搖尾乞憐……”
“放肆！”
冰冷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墨淵不知何時(shí)已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蘇輕顏被踩紅的手背上，眸色冷得像淬了冰。趙婉兒嚇得立刻收回腳，裙擺都在發(fā)抖。
“這丹藥是我給的。” 墨淵緩步走進(jìn)來，撿起地上的淬體丹，用錦帕擦去灰塵，放回蘇輕顏手心，“怎么？趙師姐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趙婉兒的臉?biāo)查g慘白如紙：“弟子不敢！”
“不敢就好?！?墨淵的目光掃過周圍看熱鬧的弟子，“丹房重地，豈容喧嘩？都各司其職去?！?/p>
眾人慌忙散開，趙婉兒也灰溜溜地退到角落，卻在轉(zhuǎn)身時(shí)狠狠剜了蘇輕顏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讓蘇輕顏背脊發(fā)涼。
午時(shí)換藥時(shí)，蘇輕顏發(fā)現(xiàn)藥碾里多了些黑色粉末。她捻起一點(diǎn)放在鼻尖輕嗅，立刻認(rèn)出是蝕靈散 —— 這種藥粉看似無害，混入丹藥卻能悄無聲息地?fù)p傷修士靈根。
她不動聲色地將藥碾里的藥粉倒掉，重新?lián)Q上新的藥材。轉(zhuǎn)身時(shí)，恰好對上趙婉兒試探的目光。兩人視線相撞的瞬間，趙婉兒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藥柜。
傍晚收工時(shí)，蘇輕顏抱著藥簍經(jīng)過竹林，忽然聽到身后傳來風(fēng)聲。她下意識地側(cè)身，一支淬了毒的銀針擦著耳畔飛過，釘在竹子上，冒出縷縷黑煙。
趙婉兒的聲音帶著惡意的笑：“蘇輕顏，別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太礙眼了。”
蘇輕顏握緊袖中的匕首 —— 那是她用三個(gè)月月錢買的防身武器。她知道躲不過去，干脆轉(zhuǎn)身直面趙婉兒：“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筑基？”
“阻止你？” 趙婉兒抽出腰間軟劍，劍尖閃著寒光，“我是要廢了你！一個(gè)沒有靈根的廢物，也配得到仙君的青睞？”
軟劍帶著凌厲的劍氣刺來，蘇輕顏慌忙躲閃，卻還是被劍氣掃到手臂，劃破一道血口。就在趙婉兒要下殺手時(shí)，一道金光突然飛來，將軟劍震得脫手而飛。
墨淵落在兩人中間，玄色衣袍無風(fēng)自動。他看著蘇輕顏手臂上滲血的傷口，眼中怒意翻涌：“趙婉兒，你可知罪？”
趙婉兒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她知道，這次自己是真的完了。
墨淵沒再看她，而是握住蘇輕顏受傷的手臂。他指尖縈繞著淡金色的靈氣，緩緩注入她的傷口。清涼的感覺驅(qū)散了疼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明日筑基大典，我在聚靈陣等你?！?墨淵的聲音放柔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鼓勵(lì)，“別讓我失望。”
蘇輕顏看著他深邃的眼眸，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月光穿過竹林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在地上交織成一道無形的線。
她不知道，墨淵在她離開后，看著地上那支淬毒的銀針，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來。他指尖微動，銀針?biāo)查g化為齏粉：“查，給我查清楚趙婉兒背后是誰?！?/p>
夜風(fēng)穿過竹林，帶來遠(yuǎn)處丹房的藥香。墨淵望著蘇輕顏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移開目光。他知道，這場平靜的丹房之下，隱藏著的暗涌，才剛剛開始。而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