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錚的電話像催命符一樣響個不停。手機在沈喬客廳的茶幾上瘋狂震動，嗡嗡嗡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公寓里顯得格外刺耳。屏幕上，“賀錚”兩個字跳得執(zhí)著又狼狽。沈喬窩在沙發(fā)里，腿上攤著一本翻開的時尚雜志，目光卻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對那持續(xù)不斷的噪音充耳不聞。
她沒拉黑他，也沒關(guān)機。就這樣晾著，聽著那鈴聲從焦躁到急促，最后變得絕望而疲憊，間隔越來越長，最終徹底沉寂下去。挺好的背景音，她想，提醒她過去那五年，有多么像一個精心編織的笑話。
門鈴響了。
沈喬眼皮都沒抬一下。這個點，除了秦璐，不會有別人。她那個“好閨蜜”，在賀錚那里碰了壁，肯定要來找她“傾訴”了。
果然，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傳來。秦璐自己開門進來了，手里還拎著一個精致的紙袋，臉上堆著慣常的、甜得發(fā)膩的笑容。
“喬喬寶貝！看我給你帶什么了？你最愛的那家提拉米蘇！”秦璐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輕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作響，徑直走到沙發(fā)邊，挨著沈喬坐下，親昵地摟住她的肩膀，“怎么啦？一個人在家發(fā)呆？賀錚又加班啦？這些臭男人，就知道工作工作！”
沈喬的身體在她碰到的一瞬間，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她轉(zhuǎn)過頭，臉上也掛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帶著點疲憊和無奈：“是啊，忙得腳不沾地，電話都沒空接一個?！彼庥兴傅仄沉艘谎蹌倓偘察o下去的手機。
秦璐的眼神飛快地閃爍了一下，隨即掩飾般地拿起茶幾上的紙袋：“哎呀，管他呢！男人哪有姐妹重要？快嘗嘗，剛出爐的！”她殷勤地拆開包裝，把小叉子塞到沈喬手里，“甜食治愈一切不開心！”
沈喬接過叉子，挖了一小塊送進嘴里。濃郁的咖啡酒香和馬斯卡彭的甜膩在舌尖化開，味道依舊，心境卻截然不同。她看著秦璐那張妝容精致的臉，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里盛滿了虛假的關(guān)心，胃里又是一陣翻攪。她強忍著惡心，咽了下去。
“嗯，好吃?！鄙騿坛读顺蹲旖?，放下叉子，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低落，“不過璐璐，你說，我跟賀錚……是不是出問題了？”
秦璐立刻來了精神，坐直了身體，一副知心好姐妹的模樣：“怎么了怎么了？快跟我說說！他欺負你了？”
沈喬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光，聲音輕飄飄的：“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感覺，他最近對我特別冷淡。短信不回，電話要么不接要么說忙，在一起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彼D了頓，抬眼看向秦璐，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脆弱，“璐璐，你跟他一個公司，又在同一個項目組……你幫我留意留意，他是不是……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秦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零點幾秒，像一張精美的面具裂開了一道細縫。她立刻夸張地擺手：“哎呀！喬喬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她語氣斬釘截鐵，“賀錚那人你還不了解？就是個工作狂！眼里除了圖紙就是模型！我們天天在一個辦公室，我看得清清楚楚，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對其他女的，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真的！”
她湊近沈喬，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神秘感：“我跟你說，我們組那個新來的實習(xí)生，長得可漂亮了，天天往賀錚身邊湊，送咖啡送點心的，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賀錚連人家叫什么名字都沒記??！昨天還把人家的咖啡當我的給喝了，把小姑娘氣得夠嗆！”秦璐說著，咯咯地笑起來，仿佛在講一個多么有趣的段子。
沈喬也跟著彎了彎嘴角，眼底卻是一片冰封。實習(xí)生？恐怕是障眼法吧。真正得手的，是眼前這位“好姐妹”。
“真的？”沈喬的聲音帶著點將信將疑的希冀，“那他……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冷淡？我們在一起五年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哎呀，男人嘛！”秦璐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拍著沈喬的手背，“可能就是到了一個……嗯……倦怠期？或者工作壓力太大了？你別多想！他對你絕對一心一意！我拿我的人格擔保！”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人格？沈喬在心里冷笑。你還有那東西？
“也許……是我太敏感了吧?！鄙騿虈@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疲憊和釋然，“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多了。謝謝你啊璐璐，有你真好?！彼词治兆∏罔吹氖?，指尖冰涼。
秦璐明顯松了口氣，笑容重新變得燦爛：“跟我還客氣什么！我們可是最好的姐妹！記住，有什么心事千萬別憋著，一定要跟我說！我?guī)湍愣⒅R錚，保證他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嗯，我知道。”沈喬點點頭，抽回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冰水滑過喉嚨，壓下那股翻涌的惡心。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上了一點好奇和試探，“對了璐璐，你最近好像……氣色特別好？皮膚都在發(fā)光呢！是不是……戀愛了？”
秦璐的臉頰立刻飛起兩朵可疑的紅暈，眼神躲閃了一下，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卻又故作嬌羞地推了沈喬一把：“哎呀！討厭！哪有！就是……最近換了一套新的護膚品，效果還不錯啦！”
“哦？是嗎？”沈喬挑眉，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光潔的脖頸和鎖骨處掃過，“我還以為……是有什么特別的‘滋潤’呢?！彼室馔祥L了語調(diào)。
秦璐的臉更紅了，嗔怪地瞪了沈喬一眼：“沈喬！你學(xué)壞了?。 彼酒鹕恚砹艘幌氯箶[，顯得有些慌亂，“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媽讓我今天早點回去幫她弄點東西。提拉米蘇你慢慢吃啊，我先走了！”
“這就走?。俊鄙騿桃哺酒鹕?，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不多坐會兒？”
“不了不了，下次再聊！”秦璐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向門口，腳步有些凌亂。手碰到門把時，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頭，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沈喬一眼，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和……心虛？“喬喬，你……你真的別胡思亂想了。賀錚他……挺好的。你們倆好好的，別折騰?！?/p>
門關(guān)上了。
公寓里恢復(fù)了死寂。
沈喬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走到茶幾邊，看著那塊被挖了一小角的提拉米蘇，精致的甜品此刻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她面無表情地端起碟子，走到廚房，毫不猶豫地將整個蛋糕連同碟子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哐當”一聲脆響。
她打開水龍頭，用力地沖洗著剛才被秦璐碰過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水沖刷著皮膚，卻沖不掉心底那層厚厚的、粘稠的污穢。
秦璐的警告猶在耳邊。“別折騰”？
沈喬關(guān)掉水龍頭，抬起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異常地亮，燃燒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火焰。
折騰？這才哪到哪。
好戲，才剛剛開場。
她拿起手機，劃開屏幕，點開通訊錄，指尖在一個名字上停頓了片刻——周嶼。賀錚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也是他們共同的朋友，一個職業(yè)攝影師，性格有點冷，但人很靠譜。他前段時間剛結(jié)束一個漫長的海外拍攝項目回到本市。
沈喬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一個低沉平穩(wěn)的男聲：“沈喬？”
“周嶼，”沈喬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晚上有空嗎？有點事……想找你聊聊。”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似乎有些意外她的主動聯(lián)系，但很快回應(yīng)：“可以。地點？”
“老地方吧，”沈喬說了一個他們以前偶爾會去小酌的安靜清吧名字，“七點半，我等你?！?/p>
“好?！敝軒Z干脆地掛了電話。
沈喬放下手機，走到窗邊。城市的霓虹開始次第亮起，燈火璀璨，卻照不進她幽深的眼底。她需要盟友，一個足夠冷靜、足夠強大，并且……立場足夠微妙的人。周嶼，無疑是最佳人選。他和賀錚是兄弟，但沈喬知道，周嶼骨子里有自己的原則和界限感。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和一只總能捕捉到關(guān)鍵瞬間的鏡頭。
今晚，她要布下第一枚棋子。這場風(fēng)暴，她需要冷靜的旁觀者和記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