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廳出來,日頭已過午,廊下的紫藤花垂得老長,影子落在青磚地上,像幅褪色的畫。我腦子還亂著,帕子上的并蒂蓮被攥得皺巴巴,陸硯清冷的背影和夢里模糊的面容,在眼前晃來晃去。
阿桃氣呼呼的,腮幫子還鼓著:“夫人明明說給您找親事,咋又扯到陸公子那些傳言!” 我苦笑,指尖輕輕撫過帕子紋路:“府里事兒,哪有那么簡單?!?話剛出口,就聽見前頭傳來細碎的笑罵聲,像躲在暗處的小蛇,“嘶嘶” 往人耳朵里鉆。
路過廚房,竟撞見廚子張媽罵罵咧咧:“一個孤女,還想攀附公子,也不看看自己啥身份!” 油光滿面的臉漲得通紅,手里的鍋鏟敲得叮當響。我攥緊帕子要走,阿桃再也忍不住,沖上去:“你咋血口噴人!” 張媽叉腰罵得更兇:“我說的不是實話?她要真嫁出去,我把頭擰下來!” 唾沫星子濺在阿桃青布衫上,阿桃氣得眼眶都紅了,眼淚在睫毛上打轉(zhuǎn),卻梗著脖子不肯退。
正吵著,陸硯突然出現(xiàn)。他青緞長衫一塵不染,眉眼間的清冷比往常更甚,像淬了冰的劍??囱蹚垕?,冷聲:“大帥府容不下嚼舌根的,張媽,你去賬房領(lǐng)錢,別干了。” 聲音不高,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張媽臉一白,哭喪著跑了,鍋鏟都忘在地上,叮當一聲,驚飛了梁上幾只麻雀。阿桃忙謝:“公子仗義!” 我也低頭道謝,卻聽見他說:“別誤會,我只是討厭人擾了府里清凈?!?說完就走,青緞長衫擦過廊柱,帶起的風里,竟有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和夢里的味道重合。 我猛地抬頭,他背影已轉(zhuǎn)過月洞門,冷得像霜,可那點檀香,卻在鼻端繞啊繞,把心尖撓得發(fā)癢。
回房路上,阿桃氣還沒消:“陸公子看著冷,關(guān)鍵時候倒幫咱們!” 我沒應(yīng)聲,指尖反復(fù)摩挲帕子上的并蒂蓮。他到底為啥幫我?是因為半年前救過我,還是…… 那點檀香太可疑,可疑得讓我不敢深想,可夜里綺夢里的人,和他清冷的臉,竟慢慢重疊。
夜里,燭火跳了幾跳,我又被夢糾纏。這次,夢里他的聲音竟像陸硯!呼吸落在頸側(cè),帶著熟悉的檀香,驚得我猛地睜眼,冷汗把枕頭都洇濕。帳幔里影影綽綽,仿佛還能看見他的輪廓。正發(fā)怔,丫鬟突然慌慌張張進來:“小姐,夫人房里來人,說夫人犯了心口疼,叫您過去!” 燭臺被撞得搖晃,火苗舔舐著空氣,漸漸照亮阿桃煞白的臉。
我忙往沈氏住處跑,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滑溜溜的,踩在上面像踩著棉花,心里突突跳——這深宅里,夜里急召,能有啥好事? 風卷著廊角的銅鈴,“叮叮當當” 響個不停,像催命符,每一聲都砸在心上,把不安砸得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