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傍晚，陳默被一陣劇烈的咳嗽驚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寶盈貓咖后巷的垃圾堆旁。左手腕不知被什么東西劃開了道口子，血已經(jīng)凝成了暗紅的痂，混著泥土和貓毛，黏得人發(fā)慌。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按回原地。眉骨的疤痕像被火烤著似的疼，視線里的垃圾桶、鐵絲網(wǎng)、斷了腿的自行車，都在慢慢扭曲、重疊，最后變成林薇那雙淬了冰的眼睛。
“醒了？”
陳默猛地轉(zhuǎn)頭，看到林薇站在巷口，背對著落日，周身裹著層金紅色的光暈，偏偏臉隱在陰影里，只有嘴角那抹笑清晰得刺眼。她手里還拎著那個黑色的包，指尖在包鏈上輕輕摩挲，和在躲貓貓貓咖時一模一樣。
“你跑什么？”林薇往前走了兩步，高跟鞋踩過水洼，濺起的泥點落在陳默的褲腿上，“在包房里不敢出來，現(xiàn)在倒有膽子躲在后巷？”
陳默這才想起自己是怎么逃出來的——李娜巡查結(jié)束后，他剛走出雜物間就撞見林薇站在走廊盡頭，手里把玩著那把美工刀，刀刃在光線下閃著冷光。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沖進消防通道，從二樓跳了下來，落在這片堆滿貓咖廢料的后巷里。
“你的手?！标惸穆曇舾蓾孟裆凹埬Σ粒抗馑浪蓝⒅洲钡挠沂?。那道傷口已經(jīng)腫得像饅頭，紫黑色的膿水浸透了創(chuàng)可貼，順著指尖往下滴，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濕痕。
林薇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突然笑出聲：“怎么？關(guān)心我？還是關(guān)心這些貓？”她踢了腳旁邊的紙箱，里面?zhèn)鞒鰩茁暭?xì)弱的貓叫——是那四只奶貓，被她裝在箱子里帶了出來。
陳默的心臟驟然縮緊，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林薇一腳踩住胸口。高跟鞋的鞋跟陷進他的皮肉里，疼得他眼前發(fā)黑。
“你和躲貓貓那個小丫頭一樣，都喜歡多管閑事?！绷洲备┥砜粗?，眼底的瘋狂像快要溢出來的墨，“你知道嗎？看著這些東西在手里掙扎，最后慢慢不動了，有多解壓？”
她說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傷口的疼痛終于開始發(fā)作。陳默注意到她的指尖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連握著美工刀的力氣都在減弱——雪球的皮膚病菌在她體內(nèi)擴散的速度，比預(yù)想中更快。
“可惜啊，”林薇突然嘆了口氣，抬腳踹向那個紙箱，“還沒玩夠呢，就被你攪了局?！?/p>
紙箱被踢得翻滾起來，一只橘色的奶貓從縫隙里掉出來，摔在陳默眼前。它的腿好像斷了，掙扎著想爬回箱子，卻只能在地上拖著身體蠕動，發(fā)出凄厲的尖叫。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前世被踢開的那只白貓，此刻和這只橘貓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猛地抓住林薇的腳踝，用盡全身力氣往旁邊一拽。
林薇沒站穩(wěn)，尖叫著摔倒在地，美工刀脫手飛出，落在紙箱旁邊。陳默趁機爬起來，剛要去撿刀，卻看到林薇的手背上突然爆出幾道青筋，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疼得渾身發(fā)抖。
“我的手……我的手……”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指尖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好疼……像有蟲子在咬……”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這不是普通的發(fā)炎癥狀，更像是……敗血癥的前兆。他沒想到雪球的皮膚病菌會這么厲害，或者說，沒想到林薇根本沒處理傷口，任由病菌在體內(nèi)滋生。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刺耳的剎車聲。陳默抬頭一看，是輛白色的轎車，車身上印著“寵物救助站”的字樣。一個穿藍色馬甲的男人從車上下來，看到巷子里的景象，驚呼道：“這里怎么回事？”
林薇像是看到了救星，掙扎著朝男人伸出手：“救我……我的手……”
男人剛要走過來，陳默突然開口：“別碰她！她虐貓！”他指著那個翻滾的紙箱，聲音因為激動而發(fā)顫，“里面還有四只奶貓，被她弄傷了！”
男人的腳步頓住了，目光在林薇和紙箱之間來回移動，最后落在她發(fā)黑的手背上，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掏出手機，一邊后退一邊撥打電話：“喂，110嗎？沈北新區(qū)道義街這邊……有人虐貓，還好像得了傳染病……”
林薇聽到“虐貓”兩個字，突然像瘋了一樣撲向陳默：“是你！是你害我！”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大概是疼痛激發(fā)了最后的瘋狂，死死掐住陳默的脖子，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
陳默的呼吸驟然停滯，眼前開始發(fā)黑。他能感覺到林薇手背上的膿水滴在自己的脖子上，黏膩而滾燙，帶著股腐爛的腥氣。瀕死的窒息感再次襲來，和前世在這條后巷的感覺一模一樣。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瞥見那只掉出來的橘貓。它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美工刀旁邊，用沒受傷的前爪扒著刀刃，發(fā)出微弱的“喵嗚”聲。
陳默猛地睜開眼，用盡全力撞向林薇的胸口。她疼得松開手，捂著胸口后退，正好撞在那個紙箱上。箱子翻倒，剩下的三只奶貓滾了出來，其中那只纏紗布的白貓一落地就往陳默這邊跑，卻在跑到巷口時突然停住了。
一陣刺耳的鳴笛聲。
陳默眼睜睜看著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從巷口沖進來，躲閃不及，前輪狠狠碾過白貓的身體。一聲微弱的哀鳴后，世界突然安靜了。
摩托車騎手罵了句臟話，加著油門消失在巷尾。白貓?zhí)稍诘厣?，身體還在微微抽搐，淺灰色的眼睛望著天空，慢慢失去了光澤。
林薇也愣住了，掐著陳默脖子的手垂了下來，臉上的瘋狂被一種詭異的平靜取代。她看著地上的白貓，突然笑了，聲音輕飄飄的：“你看，它也死了……和那天那只一樣……”
陳默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他推開林薇，跌跌撞撞地跑到白貓身邊，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來。小家伙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變冷，纏紗布的左前爪還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像是還在扒著什么東西。
是他塞給它的阿莫西林。陳默的手指摸到白貓的嘴角，那里還沾著一點白色的粉末。
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陳默抱著白貓站起身，看著被警察按在地上的林薇。她還在笑，手背上的黑斑已經(jīng)蔓延到了小臂，整個人像朵迅速枯萎的花。
“你的報應(yīng)來了。”陳默的聲音很輕，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轉(zhuǎn)身走出后巷，懷里的白貓漸漸失去了溫度。路過寶盈貓咖的門口時，王女士正站在那里打電話，看到他懷里的貓，突然捂住了嘴，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那只……那只是最乖的……”她哽咽著說，“早上還在跟我撒嬌……”
陳默沒說話，只是輕輕摸了摸白貓的頭。它的毛很軟，像雪一樣，和前世那只死在車輪下的白貓一模一樣。
走到街角的寵物醫(yī)院時，醫(yī)生正在門口等他，手里拿著個急救箱：“我聽救助站的人說了，你跟那個女人接觸過？快進來檢查！”
陳默搖了搖頭，把白貓遞過去：“幫我好好安葬它?！彼哪抗饴湓谧约旱淖蟊凵?，那里的皮膚已經(jīng)紅腫發(fā)炎，和林薇最初的癥狀一模一樣，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疼了。
醫(yī)生嘆了口氣，接過白貓：“你的手也傷了，還有低燒，真不檢查？”
“不用了?！标惸D(zhuǎn)身要走，卻被醫(yī)生拉住。
“等等?！贬t(yī)生從急救箱里拿出個小瓶子，塞到他手里，“這是抗病毒血清，以防萬一?！?/p>
陳默捏著那個冰涼的小瓶子，站在醫(yī)院門口，看著夕陽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巷子里的警笛聲還在響，林薇的尖叫已經(jīng)聽不見了，大概是被救護車?yán)吡恕?/p>
他贏了嗎？
陳默低頭看著自己紅腫的左臂，又想起那只死在車輪下的白貓，突然覺得很可笑。他費盡心機布下的局，終究沒能護住所有的貓。那些死去的，受傷的，驚恐的，像一根根針，扎在他的心上，比眉骨的疤痕更疼。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條陌生短信，發(fā)信人顯示是救助站的那個男人：“我們在那女人的包里找到了這個，好像是她的下一個目標(biāo)?！?/p>
附件是張照片，上面是家私人寵物救助站的地址，旁邊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貓爪印。
陳默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慢慢握緊了手里的抗病毒血清。他知道，游戲還沒結(jié)束。林薇的報應(yīng)來了，但還有更多的“林薇”在暗處盯著那些無辜的生命。
他轉(zhuǎn)身往救助站的方向走去，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背影上，像給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鎧甲。左臂的刺癢越來越明顯，但他的腳步卻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