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醫(yī)院。”林硯扶著我往場外走，他的手很穩(wěn)，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陽光穿過布景的縫隙落在我們身上，我突然想起他說過的野區(qū)，原來再亂的野區(qū)，只要敢亮明態(tài)度，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路。
拍夜戲的間隙，我抱著暖手寶蹲在布景板后面背詞，睫毛上還沾著人造雪的碎屑。林硯抱著一卷藍(lán)色幕布從旁邊經(jīng)過，布料蹭過我的肩膀，落下點細(xì)碎的閃片——是下午拍舞會戲時粘在他身上的。
“這句臺詞，”他突然停下來，指著我劇本上某一行，“‘我等過你三次’，尾音不用往下沉?！彼７挛覄偛拍钤~的語氣，又自己試了遍，聲音輕輕揚起來，像雪落在屋檐上的弧度，“等的人心里其實藏著點盼頭，再冷的話也該帶著點熱氣?！?/p>
我抬頭時，正撞見他低頭看我的眼睛。攝影棚的串燈在他瞳孔里晃出細(xì)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進(jìn)去。暖手寶的溫度順著掌心往上爬，臉頰卻比手更燙，慌忙低下頭翻頁，假裝被紙頁割到指尖，“嘶”了一聲。
他立刻彎腰：“怎么了？”指尖懸在我手背上，沒敢碰，只在空氣里頓了頓，“我辦公室有創(chuàng)可貼。”
“沒事，”我把手指蜷起來藏進(jìn)袖子，“剛才你說的，我記住了?！?/p>
他“嗯”了一聲，轉(zhuǎn)身繼續(xù)搬幕布，腳步卻比剛才慢了些。我盯著他的背影，看見他后頸沾著片雪花道具，忍不住想伸手幫他摘下來，手抬到半空又猛地縮回——像高中時想遞情書，卻怕被人發(fā)現(xiàn)的慌張。
后來拍淋雨的戲，我裹著浴巾坐在監(jiān)視器旁看回放，林硯端著兩杯姜茶過來，把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杯壁上凝著的水珠滴在桌面上，暈開小小的圈?！澳憧催@里，”他指著屏幕里我的側(cè)臉，“鏡頭掃過時，你睫毛顫了三下，比劇本里寫的‘強忍淚水’更準(zhǔn)?！?/p>
蘇曼恰好走過，高跟鞋踩過水洼濺起水花，大半落在我褲腳：“林指導(dǎo)現(xiàn)在真是越來越懂演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轉(zhuǎn)行當(dāng)導(dǎo)演?！彼脑捓飵е?，眼睛卻瞟著我們之間那杯沒動過的姜茶。
林硯沒接話，只是把自己那杯往我這邊推了推：“快喝，涼了就沒用了?！彼氖种概龅轿业谋?，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我端起來喝了一大口，姜的辛辣嗆得眼眶發(fā)紅，卻偷偷在水汽里看他——他正低頭看分鏡稿，嘴角抿著點淺淺的笑意。
有次收工早，劇組的車先送女演員回去。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見林硯站在路邊和場務(wù)交代事情，白襯衫被風(fēng)吹得貼在背上。車開出去很遠(yuǎn)，我回頭，還看見他站在原地，手里捏著個什么東西，對著車窗的方向。
后來才知道，那天他手里捏的是我掉在片場的發(fā)繩——根磨得快斷的黑色皮筋，上面還纏著根棕色的頭發(fā)。他在劇組群里@我：“明天來拿，在我辦公室?！?/p>
去拿發(fā)繩時，他正在畫夜景的燈光圖。晨光從百葉窗漏進(jìn)來，在他手背上投下格子狀的影子。“謝謝。”我接過發(fā)繩，指尖擦過他的，像觸到了初春的冰融水。
“下次別總掉東西?！彼皖^繼續(xù)畫畫，筆尖在紙上沙沙響，“丟三落四的，像我以前打比賽時總忘帶耳機(jī)?！?/p>
我沒說話，攥著發(fā)繩退出去，在走廊里站了很久。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風(fēng)卷著槐樹葉撲在臉上，帶著點甜意。發(fā)繩上還留著他辦公室的味道，淡淡的松節(jié)油混著陽光的氣息。
原來有些情愫，就像布景里的月光——不是真的，卻亮得讓人不敢伸手碰，只能在暗處悄悄記著，哪束光落在對方身上時，最像心里藏不住的歡喜。
劇組殺青那天，所有人都在收拾東西，攝影棚里滿是膠帶撕裂的聲音和行李箱滾輪的響動。我蹲在地上撿散落的劇本頁，林硯抱著最后一卷背景布走過來，布料上印著的星空圖案垂下來，剛好罩住我們兩個。
“別撿了，”他把布往旁邊一放，蹲下來幫我拾，“晚上慶功宴，導(dǎo)演說要給你頒獎——‘最能藏劇本的演員’?！?/p>
我笑出聲，指尖碰到他撿起來的那頁，上面是我們第一次對戲的臺詞。他突然停下來，背景布外的喧囂好像被隔遠(yuǎn)了，只剩下他的呼吸聲，輕輕落在我耳邊。
“其實從試鏡那天起，”他的聲音比平時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你撿紙時無名指發(fā)抖的樣子，就總在我腦子里晃?！?/p>
我愣住，手里的劇本頁滑落在地。
我以為退役后，就不會再有那種心跳漏拍的感覺了?！彼痤^，眼睛在背景布透進(jìn)來的微光里亮得驚人，“打比賽時，每次預(yù)判到對手的走位，心臟會像被攥住一樣——后來看你演戲，看你站在聚光燈下明明很緊張，卻偏要挺直背的樣子，那種感覺又回來了?！?/p>
背景布突然被風(fēng)吹得鼓起來，露出外面正在搬設(shè)備的場務(wù)。他慌忙伸手按住布，側(cè)臉在忽明忽暗的光里顯得格外認(rèn)真：“我以前總覺得，賽場上的瞬間最珍貴?？筛阋黄鸶姆昼R，看你把小鎮(zhèn)的故事講給角色聽，才發(fā)現(xiàn)原來慢慢靠近一個人，比打贏一場比賽更讓人踏實?！?/p>
我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看著他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是根黑色的發(fā)繩，纏著根棕色的頭發(fā)，正是我上次丟的那根。他把發(fā)繩輕輕放在我手心里：“那天在路邊看你坐車走，突然很怕這根皮筋是你落下的最后一樣?xùn)|西?！?/p>
背景布外傳來導(dǎo)演喊我們的聲音，他卻沒動，只是看著我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我不是很會說好聽的，以前接受采訪總被罵木訥。但我想讓你知道，我想把野區(qū)的月光，片場的星光，還有以后所有的光，都攢起來給你。”
他的指尖輕輕覆在我手背上，帶著松節(jié)油和陽光的味道。攝影棚外的夕陽正落得熱烈，透過背景布的縫隙，在他白襯衫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林硯，”我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卻很清楚，“你知道嗎？我劇本里所有關(guān)于‘喜歡’的批注，都是照著你的樣子寫的?！?/p>
他突然笑了，像打贏了最重要的那場比賽，眼里的光比獎杯還亮。背景布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把外面的喧囂都擋在身后，只留下我們兩個，和那句沒說出口的“好”，在漫天星光圖案的包裹里，輕輕落進(jìn)彼此心里。
背景布還在風(fēng)里輕輕晃，把夕照的金輝篩成細(xì)碎的光，落在他發(fā)梢。我攥著那根纏了頭發(fā)的皮筋，指腹被勒出淺淺的紅痕，卻舍不得松開。
“所以……”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帶著點試探的啞，“你的意思是……”
我沒等他說完，踮起腳往他那邊湊了湊。距離突然拉近，能聞到他襯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點松節(jié)油的味道——是他畫分鏡時總蹭到身上的氣息。他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像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
下一秒，他的手輕輕扣住我后頸，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力道。呼吸交纏的瞬間，我閉上眼，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蓋過了背景布外所有的聲響。
他的吻很輕，像初春的雪落在眉心，帶著點試探的涼。我攥著他衣角的手不自覺收緊，把那點布料攥出褶皺——像攥著救命的浮木，又像攥著不敢相信的好運。他似乎愣了愣，隨即加深了這個吻，帶著點壓抑許久的急切，卻依舊溫柔，像怕碰碎什么珍寶。
背景布突然被風(fēng)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外面場務(wù)驚訝的臉。他慌忙側(cè)過身把我護(hù)在懷里，用后背擋住那道目光，耳朵紅得快要滴血。我埋在他胸口笑，聽見他心臟在胸腔里跳得比我還兇，像剛打完一場極限翻盤的團(tuán)戰(zhàn)。
“別笑?！彼皖^蹭了蹭我的發(fā)頂，聲音悶在布料里，帶著點羞赧的啞，“第一次……有點緊張?！?/p>
我仰頭看他，他的睫毛上還沾著點背景布的閃片，在夕陽里亮閃閃的?！拔乙彩?。”我說著，伸手幫他摘掉那點閃片，指尖擦過他臉頰時，被燙得縮了縮。
他捉住我縮回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讓我聽那擂鼓般的心跳。“以前打世界賽，決勝局都沒這么慌過。”他笑起來，眼里的光比剛才更亮，“怕搞砸了，怕你反悔?！?/p>
風(fēng)又吹過來，背景布上的星光圖案在他背后輕輕起伏。他低頭，這次的吻帶著篤定的暖，混著夕照的溫度，落在唇角時，像把所有沒說出口的歡喜，都揉進(jìn)了這一瞬的安靜里。遠(yuǎn)處傳來導(dǎo)演催促的喊聲，他卻沒動，只是用拇指輕輕蹭過我發(fā)燙的耳垂。
“走吧，”他牽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時，掌心的汗混在一起，黏糊糊的，卻讓人安心，“去告訴他們，野區(qū)魔術(shù)師，找到他的專屬輔助了?！?/p>
我跟著他走出背景布的陰影，被夕照迎面裹住。他的手很暖，攥得很緊，像要把這瞬間的溫度，一直攥到很久以后。
還有一次是在收工后的攝影棚格外安靜，只剩幾盞工作燈亮著，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帶。林硯正在收拾畫具，松節(jié)油的味道在空氣里漫開，混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成了讓人安心的氣息。
我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臉頰貼在他溫?zé)岬暮蟊成?，能聽見他胸腔里沉穩(wěn)的心跳。他手里的畫筆頓了頓，轉(zhuǎn)過身時，顏料沾在指尖，蹭到我下巴上，像顆調(diào)皮的星子。
“還沒走？”他笑著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那點顏料，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易碎的瓷器。我沒說話，只是踮起腳，湊近他的唇。
這次的吻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帶著試探的輕。他的手臂瞬間收緊，將我牢牢圈在懷里，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卻又小心翼翼，像怕太用力會捏碎懷里的人。呼吸交纏間，能嘗到他剛喝的橘子汽水味，帶著點微甜的酸，混著彼此急促的喘息，在安靜的棚里漾開。
我的手順著他的背脊往上爬，攥住他后頸的發(fā)，把他拉得更近。他的吻越來越深，帶著壓抑許久的急切，從唇角滑到耳垂，留下濕熱的癢。我忍不住顫了顫，聽見他低低的笑，帶著點得逞的喟嘆，落在鎖骨上。
工作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的細(xì)小顏料，和眼底翻涌的溫柔。他突然打橫將我抱起，讓我坐在堆滿畫稿的工作臺上，分鏡紙上的光影圖案蹭到我后背，像片細(xì)碎的星。
“別動，”他抵著我的額頭，聲音啞得厲害，“讓我抱抱?！?/p>
他的吻重新落下來，帶著點不容拒絕的強勢，卻又藏著極致的溫柔。我環(huán)住他的脖頸，感受他襯衫下緊繃的肩線——是常年握鼠標(biāo)和畫筆練出的流暢線條，此刻卻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顫。棚外的月光從高窗漏進(jìn)來，落在我們交纏的手上，把那枚他送我的素圈戒指，映得發(fā)亮。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稍稍退開些，額頭抵著我的，呼吸還帶著急促的熱?！耙郧翱傆X得，贏了世界賽是最痛快的事，”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我發(fā)燙的臉頰，眼底的紅血絲里盛著笑意，“現(xiàn)在才知道，比那痛快的事多著呢。”
我笑著捶了他一下，卻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工作臺的畫稿上。紙張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混著他低低的笑，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他重新湊過來，吻落在我唇角，輕得像羽毛，卻帶著篤定的甜：“比如現(xiàn)在。”
工作燈的光漸漸暗下來，只剩月光在畫稿上流淌。他抱著我坐在那里，不說一句話，卻好像把所有的安穩(wěn)，都揉進(jìn)了這個帶著松節(jié)油和橘子汽水味的吻里。
周末的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林硯的公寓比我想象中整潔，書桌上擺著疊得整齊的隊服，旁邊是攤開的分鏡稿，畫筆還斜插在筆筒里。
他把筆記本電腦搬到茶幾上，拍了拍身邊的地毯：“來，坐這兒?！蔽覄傭槠鹜龋腿舆^來個印著閃電標(biāo)志的抱枕，“墊著點，地上涼?！?/p>
登錄游戲時，他的賬號界面跳出來，勝率高得晃眼。我戳了戳屏幕上那個熟悉的打野英雄：“就他？野區(qū)魔術(shù)師？”
“嗯，”他笑著揉了揉我頭發(fā)，“今天讓魔術(shù)師給你當(dāng)專屬保鏢?！?/p>
第一局我選了個粉色頭發(fā)的輔助，技能是撒花瓣。他操控著黑色身影在野區(qū)清怪，我就跟在他身后撒花瓣，像在鋪一條粉色的路。有次對面英雄突然竄出來，我手忙腳亂按錯技能，把自己定在原地。林硯的英雄瞬間轉(zhuǎn)身，技能精準(zhǔn)地落在敵人身上，語氣卻輕松得像在聊天：“別怕，我在呢?！?/p>
他的指尖在觸控板上跳躍，偶爾抬眼看看我，眼里的笑意比屏幕還亮。陽光落在他側(cè)臉，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溫柔得不像那個在賽場上眼神凌厲的少年。
中場休息時，他起身去廚房拿飲料。我偷偷點開他的戰(zhàn)績詳情，看見最近多了很多輔助場次，勝率低得可憐，備注里還寫著“練手”。正看得發(fā)怔，他端著兩杯橙汁回來，看見我屏幕上的頁面，耳尖突然紅了：“隨便玩玩的。”
是為了帶我玩，特意練的嗎？”我仰頭看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他把橙汁往我面前推了推，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只是低頭點開下一局：“快開始了，這次教你怎么搶河蟹。”
第二局我漸入佳境，居然能跟上他的節(jié)奏。他打龍時，我就在旁邊轉(zhuǎn)圈放技能探視野，像只護(hù)食的小獸。最后一波團(tuán)戰(zhàn)，他繞后開團(tuán)，我沒跟緊，被對面抓住機(jī)會控住。眼看血量見底，他突然放棄追殺殘血，回身把我從人群里撈出來，自己卻被集火帶走。
“你干嘛呀！”我急得拍桌子，眼看著他的英雄倒下。
“沒事，”他說得輕描淡寫，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你活著就行，剩下的交給隊友?！?/p>
游戲結(jié)束時，我們輸了。我正懊惱，他卻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聲音里帶著笑意：“打得不錯，比我第一次帶的輔助強多了。”
窗外的陽光漸漸斜了，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光帶。他關(guān)了電腦，從身后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發(fā)頂：“其實輸贏不重要?！?/p>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轉(zhuǎn)過我的肩膀，讓我看著他的眼睛，陽光在他瞳孔里晃出細(xì)碎的光，“你在我身后撒花瓣的時候，我覺得野區(qū)都變成粉色的了。”
我笑著捶他，卻被他攥住手腕拉進(jìn)懷里。午后的風(fēng)從窗戶鉆進(jìn)來，帶著點橘子花香，混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把那句沒說出口的“我也是”，輕輕吹進(jìn)彼此心里。茶幾上的橙汁還冒著熱氣，像我們此刻的溫度，不燙，卻暖得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