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突然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卻難掩激動(dòng)的通傳聲!
“陛下駕到——!”
陛……陛下?
我猛地抬頭!
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
錦華宮所有宮女太監(jiān)瞬間跪了一地!
春桃她們也慌忙跪下!
垂首屏息!
殿門口。
逆著午后有些炫目的陽光。
一個(gè)高大挺拔、身著明黃常服的身影。
出現(xiàn)在那里。
光影模糊了他的面容。
但那通身的帝王氣度。
和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瞬間籠罩了整個(gè)大殿!
是他!
他真的來了!
在承嗣出生快一年后!
第一次踏足錦華宮!
我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
隨即瘋狂地跳動(dòng)起來!
抱著承嗣的手臂下意識收緊!
睡夢中的承嗣似乎被驚擾。
小眉頭皺了皺。
哼唧了一聲。
我慌忙輕輕拍撫他的背。
眼睛卻死死盯著門口那個(gè)身影。
他邁步走了進(jìn)來。
步伐沉穩(wěn)。
帶著慣有的冷漠疏離。
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宮人。
最后。
落在了窗邊軟榻上。
抱著孩子的我身上。
那目光。
依舊深沉。
冰冷。
帶著審視。
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jià)值。
我抱著孩子。
想起身行禮。
卻被他抬手制止。
“免了?!?/p>
聲音低沉平緩。
聽不出情緒。
他一步步走近。
明黃的袍角拂過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
無聲無息。
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
他在離軟榻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
目光。
落在了我懷里熟睡的承嗣臉上。
專注地。
看著。
看了很久。
久到殿內(nèi)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宮人們。
頭垂得更低。
大氣不敢出。
承嗣似乎睡得很沉。
小臉紅撲撲的。
長長的睫毛像蝶翼。
在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
陽光落在他細(xì)軟的胎發(fā)上。
泛著柔和的金光。
皇帝的目光。
在他臉上流連。
從飽滿的額頭。
到秀氣的眉毛。
到小巧的鼻子。
再到微微嘟起的、花瓣般的嘴唇。
那眼神深處。
冰冷堅(jiān)硬的壁壘。
似乎被這毫無防備的稚子睡顏。
撬開了一絲細(xì)微的縫隙。
泄露出一點(diǎn)極淡的。
幾乎難以捕捉的……
柔軟?
他忽然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
骨節(jié)分明。
帶著久居上位的冷硬。
朝著承嗣熟睡的小臉。
探了過去。
我渾身瞬間繃緊!
抱著孩子的手臂僵硬!
呼吸停滯!
他要干什么?!
那帶著薄繭、曾在我身上留下冰冷觸感的手指!
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碰到承嗣粉嫩的臉頰!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
睡夢中的承嗣。
小嘴忽然無意識地咂巴了一下。
像在夢里吃著什么好東西。
然后。
嘴角向上彎起。
露出了一個(gè)甜甜的、毫無防備的笑容。
兩個(gè)淺淺的小酒窩。
清晰地漾開。
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皇帝伸出的手指。
驀然頓在了半空。
距離承嗣的小臉。
只有毫厘。
他深邃的眼眸中。
清晰地閃過一絲波動(dòng)。
詫異。
怔忡。
隨即。
那冰冷的眼底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
悄無聲息地。
融化了一角。
他緩緩收回了手。
負(fù)在身后。
目光依舊落在承嗣帶著笑意的睡顏上。
良久。
低沉的聲音響起。
打破了殿內(nèi)死寂的沉默。
“像朕。”
兩個(gè)字。
很輕。
卻像驚雷!
炸響在每一個(gè)人心頭!
跪在地上的福安猛地抬起頭!
老臉上瞬間涌起狂喜!
春桃她們也飛快地交換了一個(gè)震驚的眼神!
像朕!
皇帝親口承認(rèn)!
小皇子像他!
這不僅僅是對容貌的認(rèn)可!
更是對血脈!
對身份!
最直接最有力的宣告!
我抱著孩子的手。
微微顫抖。
不是因?yàn)榭謶帧?/p>
而是因?yàn)椤?/p>
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承嗣還在熟睡。
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渾然不覺。
皇帝的目光終于從孩子臉上移開。
再次落到我身上。
那目光依舊深沉。
但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審視和冰冷。
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他沉默了片刻。
才開口。
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
“你……照顧得不錯(cuò)?!?/p>
一句極其平淡的肯定。
從他口中說出。
卻重逾千斤。
“謝陛下?!蔽掖瓜卵?。
聲音盡量平穩(wěn)。
他不再說話。
目光再次掃過熟睡的承嗣。
停留了幾息。
然后。
轉(zhuǎn)身。
“回宮?!?/p>
干脆利落。
沒有絲毫停留。
明黃的身影。
在宮人恭敬的簇?fù)硐隆?/p>
如來時(shí)一般。
消失在錦華宮門口。
午后的陽光依舊溫暖。
殿內(nèi)恢復(fù)了安靜。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只有皇帝那句“像朕”。
還在空氣中回蕩。
福安激動(dòng)得老淚縱橫。
“娘娘!娘娘您聽見了嗎!陛下說小皇子像他!像他?。 ?/p>
春桃她們也喜形于色。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我抱著懷里依舊熟睡、對此一無所知的承嗣。
感受著他溫?zé)岬暮粑鬟^我的脖頸。
看著窗外那片被陽光照亮的天空。
第一次覺得。
這深宮的天。
似乎……
透進(jìn)了一絲光。
自那日皇帝親臨。
留下“像朕”二字后。
錦華宮的一切。
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最大的變化。
是承嗣。
皇帝似乎對這個(gè)“意外”得來的兒子。
上了心。
先是派了兩個(gè)據(jù)說精通小兒推拿和藥膳的嬤嬤過來。
專門負(fù)責(zé)承嗣的飲食調(diào)養(yǎng)。
接著。
賞賜流水般地送進(jìn)來。
不再是給我這個(gè)昭儀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
而是指名道姓。
賜給大皇子承嗣的。
有精巧絕倫、會(huì)發(fā)出悅耳鈴聲的赤金嵌寶長命鎖。
有整塊暖玉雕琢而成的玲瓏玉球。
有江南進(jìn)貢的、比云朵還柔軟的頂級細(xì)棉布。
專門給承嗣做貼身小衣。
甚至。
還有一匹通體雪白、性情溫順的小矮馬駒。
說是給大皇子日后學(xué)騎射的玩伴。
這些賞賜。
每一樣都價(jià)值連城。
每一樣都昭示著皇帝對這個(gè)兒子的重視。
而對我這個(gè)“昭儀”。
皇帝依舊沒有額外的表示。
沒再踏足錦華宮。
沒有只言片語的溫存。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母憑子貴。
只要承嗣得寵。
我這個(gè)生母的地位。
就穩(wěn)如磐石。
錦華宮的門檻。
也瞬間變得炙手可熱。
曾經(jīng)門可羅雀。
如今。
各宮的妃嬪。
開始以各種名目前來“探望”。
說是看望大皇子。
實(shí)則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貴妃也來過一次。
帶著一臉虛假得令人作嘔的笑容。
“哎呀,昭儀妹妹真是好福氣!”
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
虛虛地拂過承嗣的小臉。
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
“瞧瞧咱們大皇子,長得可真??!難怪陛下如此疼愛!”
“妹妹如今苦盡甘來,可別忘了提攜提攜姐姐們啊!”
她身后跟著的幾個(gè)低位妃嬪也連聲附和。
阿諛奉承。
眼神里卻充滿了嫉妒和不甘。
我抱著承嗣。
臉上掛著同樣虛偽的淺笑。
“貴妃娘娘言重了?!?/p>
“承嗣年幼,全賴陛下洪福和娘娘們照拂?!?/p>
“臣妾不過盡本分而已?!?/p>
不卑不亢。
疏離有禮。
李貴妃碰了個(gè)軟釘子。
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又寒暄了幾句。
放下一些華而不實(shí)的禮物。
悻悻地走了。
福安私下對我說。
“娘娘如今身份不同了?!?/p>
“該有的架子,得端起來?!?/p>
“有些人,該拒就拒。”
“別讓她們擾了大皇子和您的清凈?!?/p>
我明白他的意思。
后宮是吃人的地方。
捧高踩低是常態(tài)。
以前我是冷宮棄妃。
誰都可以踩一腳。
如今我是大皇子生母。
是皇帝親口承認(rèn)“像朕”的皇子的母親。
哪怕皇帝對我本人依舊冷淡。
但這份“子貴”。
足以讓我有資格。
對一些人說不。
日子在表面的風(fēng)光和暗地的算計(jì)中滑過。
承嗣一天天長大。
像春日里抽條的小樹。
健康。
活潑。
他繼承了皇帝深邃的眼廓。
和挺直的鼻梁。
但笑起來時(shí)。
那甜甜的酒窩和彎彎的眼睛。
卻像我。
他開口說話很早。
吐字清晰。
“娘親”叫得又甜又糯。
偶爾。
皇帝會(huì)派人來。
接承嗣去御書房。
有時(shí)是福安親自來。
有時(shí)是皇帝身邊得力的年輕太監(jiān)。
每次去。
時(shí)間都不長。
一兩個(gè)時(shí)辰。
回來時(shí)。
承嗣小臉上總是帶著興奮的紅暈。
小嘴叭叭地說個(gè)不停。
“娘親!爹爹好高!”
“爹爹的書房好大好大!有好多好多書!”
“爹爹給我看他的玉璽了!好重!金閃閃的!”
“爹爹還抱我坐他腿上了!讓我看他批奏折!”
他童言稚語。
描述著和那個(gè)高高在上的“爹爹”相處的點(diǎn)滴。
語氣里充滿了孺慕和崇拜。
我安靜地聽著。
撫摸著他柔軟的頭發(fā)。
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澀。
欣慰。
還有一絲……隱隱的擔(dān)憂。
皇帝似乎真的很喜歡承嗣。
這份喜歡。
能持續(xù)多久?
又能為承嗣。
為我。
擋去多少明槍暗箭?
承嗣三歲生辰那天。
錦華宮張燈結(jié)彩。
熱鬧非凡。
各宮送來的賀禮堆成了小山。
皇帝也派福安送來了厚賞。
一套按皇子規(guī)制打造的赤金鑲東珠項(xiàng)圈和手鐲。
一柄鑲嵌著各色寶石的、縮小版的玉如意。
還有一匣子稀罕的南洋進(jìn)貢的夜明珠。
給承嗣當(dāng)彈珠玩。
晚宴很豐盛。
但我沒什么胃口。
看著承嗣穿著簇新的皇子禮服。
被乳母和張嬤嬤她們圍著。
小臉興奮得通紅。
像個(gè)小大人似的。
接受著宮人們的拜賀。
心里空落落的。
晚宴進(jìn)行到一半。
殿外再次傳來通傳。
“陛下駕到——!”
這一次。
比上次更讓人意外!
皇帝竟然親自來了!
參加承嗣的生辰宴!
整個(gè)錦華宮瞬間沸騰!
所有人慌忙跪地迎駕!
我抱著承嗣。
也隨著眾人跪下。
心卻跳得厲害。
皇帝大步走了進(jìn)來。
依舊是那身明黃。
在燈火通明的殿內(nèi)。
更顯威儀。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宮人。
最后落在被抱著的承嗣身上。
承嗣看到皇帝。
眼睛瞬間亮了!
掙扎著從我懷里下來!
邁著小短腿!
噔噔噔地跑過去!
一頭撲在皇帝腿上!
仰著小臉。
甜甜地、響亮地喊了一聲:
“爹爹!”
這一聲“爹爹”。
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皇帝冷硬的唇角。
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
很淺。
卻真實(shí)存在。
他彎腰。
竟真的將承嗣抱了起來!
舉高!
承嗣興奮得咯咯直笑!
伸出小胳膊摟住皇帝的脖子!
“爹爹!生辰快樂!”他奶聲奶氣地喊。
皇帝抱著他。
掂了掂。
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重了?!?/p>
他抱著承嗣。
走到主位坐下。
承嗣就坐在他腿上。
小臉上滿是驕傲和幸福。
皇帝的目光。
這才緩緩抬起。
掃過殿內(nèi)眾人。
最后。
落在了依舊跪在地上的我身上。
“都起來吧?!?/p>
“謝陛下?!?/p>
眾人起身。
垂首侍立。
我站起身。
垂著眼。
站在一旁。
像個(gè)局外人。
看著他們父子親密無間的樣子。
心口像堵了一塊石頭。
悶悶的。
“今日是承嗣生辰?!?/p>
皇帝的聲音響起。
打破了有些凝滯的氣氛。
“上官昭儀養(yǎng)育皇子有功。”
他頓了頓。
目光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審視和……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晉貴妃?!?/p>
貴妃?!
這兩個(gè)字像驚雷!
炸響在每一個(gè)人耳邊!
福安猛地抬頭!
眼中充滿了狂喜和難以置信!
春桃她們也震驚地捂住了嘴!
李貴妃更是臉色劇變!
死死攥緊了手里的帕子!
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從昭儀。
直接晉為貴妃!
位同副后!
這是何等的榮寵?!
就因?yàn)椤藗€(gè)好兒子?!
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狂喜!
瞬間席卷了我!
但很快。
就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貴妃?
多么尊貴的名號。
可這尊貴。
是“養(yǎng)育皇子有功”換來的。
是承嗣坐在他腿上換來的。
與我上官晚本人。
又有何干?
我依舊是他不愿多看一眼的。
冷宮意外。
只是如今。
這塊意外。
被鑲上了華麗的金邊。
“謝陛下隆恩。”
我屈膝行禮。
聲音平靜無波。
聽不出一絲喜悅。
皇帝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應(yīng)。
他的注意力都在懷里的承嗣身上。
承嗣正拿著一塊精致的糕點(diǎn)。
努力地想喂到皇帝嘴邊。
“爹爹吃!甜甜的!”
皇帝低頭。
就著承嗣的小手。
咬了一小口。
“嗯。甜?!?/p>
他低聲道。
眼中那點(diǎn)溫和。
只為懷中的稚子綻放。
宴會(huì)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歌舞升平。
觥籌交錯(cuò)。
我坐在新晉貴妃的尊位上。
看著這滿殿的繁華。
看著皇帝偶爾投向承嗣的溫和目光。
看著那些妃嬪們強(qiáng)顏歡笑、眼底藏刀。
看著福安喜氣洋洋、春桃她們小心翼翼。
只覺得這一切。
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而我。
不過是夢中的一個(gè)道具。
一個(gè)因“子”而貴的。
華麗擺設(shè)。
承嗣五歲那年。
宮里出了件大事。
皇后。
那位一直久居深宮、體弱多病、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中宮之主。
薨了。
國喪。
舉宮縞素。
壓抑的哭聲和哀樂籠罩著整個(gè)皇宮。
前朝后宮。
暗流涌動(dòng)得更加激烈。
后位空懸。
如同一塊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肥肉。
吸引了所有饑餓的目光。
李貴妃的父兄在前朝異?;钴S。
各種為她造勢。
其他有皇子傍身的妃嬪也不甘示弱。
明爭暗斗。
愈演愈烈。
錦華宮。
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我依舊深居簡出。
每日除了禮佛誦經(jīng)(做做樣子)。
就是教導(dǎo)承嗣讀書識字。
承嗣很聰明。
三字經(jīng)、百家姓早已倒背如流。
正在學(xué)千字文。
字也寫得有模有樣。
皇帝來看承嗣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
有時(shí)是考校功課。
有時(shí)是帶些宮外搜羅來的新奇玩意。
父子倆在書房一待就是小半天。
氣氛融洽。
承嗣對皇帝的孺慕之情日深。
皇帝看著承嗣的眼神。
也日漸溫和。
甚至偶爾會(huì)流露出真切的贊賞和……期許?
但他對我。
依舊疏離。
客氣得如同對待一個(gè)盡職盡責(zé)的保姆。
國喪期滿。
選立新后的風(fēng)聲。
甚囂塵上。
李貴妃志在必得。
她父兄在前朝勢力盤根錯(cuò)節(jié)。
她本人也以“代掌鳳印”多年為由。
四處活動(dòng)。
拉攏人心。
打壓異己。
錦華宮的門庭。
反而冷清了不少。
那些曾經(jīng)趨炎附勢的妃嬪。
嗅到了風(fēng)向。
開始疏遠(yuǎn)。
春桃有些憂心忡忡。
“娘娘,咱們……是不是也該……”
“該什么?”我修剪著一盆蘭草的枯葉。
頭也沒抬。
“該去爭?去搶?”
我放下剪刀。
看著窗外蕭瑟的秋景。
“那后位,是火爐?!?/p>
“坐上去,烤的是自己?!?/p>
“不如在這錦華宮?!?/p>
“守著承嗣?!?/p>
“過幾天清凈日子?!?/p>
春桃似懂非懂。
但沒再多言。
這天傍晚。
福安突然來了。
他如今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總管大太監(jiān)。
氣度威嚴(yán)了許多。
但面對我時(shí)。
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和……復(fù)雜。
他屏退了左右。
殿內(nèi)只剩下我和他。
“娘娘?!?/p>
他聲音壓得很低。
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前朝……吵翻天了?!?/p>
“為立后之事?!?/p>
“李相(李貴妃之父)一黨,咄咄逼人。”
“聯(lián)合了不少朝臣?!?/p>
“力主立李貴妃為后?!?/p>
“說她是貴妃之首,代掌鳳印多年,名正言順?!?/p>
我靜靜地聽著。
沒什么反應(yīng)。
“還有幾位有皇子的娘娘母家,也在暗中使勁。”
“不過……”
福安話鋒一轉(zhuǎn)。
“今日早朝?!?/p>
“御史大夫周大人?!?/p>
“突然上了一道奏折。”
他頓了頓。
看著我。
眼神深邃。
“周大人說……”
“國不可一日無君?!?/p>
“后宮亦不可一日無主?!?/p>
“中宮之位,當(dāng)擇賢德,育有皇嗣者居之?!?/p>
“且……”
他深吸一口氣。
一字一句道。
“當(dāng)立……長子之母!”
長子之母?!
我修剪花枝的手。
猛地一頓!
承嗣!
大皇子承嗣!
皇帝目前唯一的兒子!
長子之母!
那不就是……
我?!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瞬間停止了跳動(dòng)!
隨即又瘋狂地擂動(dòng)起來!
咚咚!咚咚!
震耳欲聾!
“周大人還說……”
福安的聲音繼續(xù)傳來。
像隔著一層水。
有些模糊。
“大皇子承嗣,天資聰穎,仁孝純善,深肖朕躬?!?/p>
“其母上官貴妃,出自……嗯,雖非顯赫,然品性端方,溫良恭儉,撫育皇嗣,功在社稷?!?/p>
“立其為后,上承天意,下順民心,乃穩(wěn)固國本之良策!”
福安說完。
殿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
我手中的小銀剪。
當(dāng)啷一聲。
掉落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陛下……是何態(tài)度?”我的聲音干澀。
“陛下……”福安眼神閃爍了一下。
“陛下當(dāng)時(shí)并未表態(tài)?!?/p>
“只是……留中不發(fā)?!?/p>
“但散朝后……”
他聲音壓得更低。
“陛下在御書房,獨(dú)自一人。”
“拿著大皇子昨日臨摹的那篇《孝經(jīng)》?!?/p>
“看了……很久?!?/p>
福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