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權(quán)傾朝野的九千歲,遇到一個說要救贖我的穿書者。他不知道我能聽到他和系統(tǒng)的心聲,
救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救贖我的。1.寒風(fēng)颯颯吹,霜雪簌簌下。我手里提著食盒,
在寂靜的官道上慢悠悠地朝著皇宮大牢走去。我沒有披冬日素來不離身的狐毛大氅,
甚至連湯婆子也沒攏一個,就這樣著一身可以稱得上是單薄的衣裳在朔雪里走著,
路過的宮人、侍衛(wèi)定低著頭畢恭畢敬地向我行禮?!熬徘q安?!薄碍Z王殿下安。
”我斜眼打量著身后的人。璟王殿下,當(dāng)今陛下第九子,李明璟。
堂堂皇子走在我一個閹人的身后,卻沒人覺得不妥,因?yàn)槲沂侨缃駲?quán)傾朝野的九千歲,
離那萬歲只差一步之遙。只差一步一之遙么……無人看見我眼里的嘲諷。大牢里幽暗潮濕,
盤曲跗骨的陰冷卻折磨著人心??諝饫锏母癄€惡臭和血腥味讓我有些煩躁,
我指著深處的一扇門,示意獄卒:“打開,然后都退下。”獄卒顫顫巍巍照作,
和其他人一起低眉順眼地離開。這邊的動靜驚醒了里面昏睡的人。
駱嶼川四肢上扣著的鐵鏈因?yàn)樗膭幼鞫.?dāng)作響,
看清是我后他躬起的脊背驟然一松又猝地笑開:“九千歲這是來探望我了?”我沒有理他,
而是側(cè)身給李明璟讓路。我說:“璟王殿下不進(jìn)來嗎?”李明璟猶豫片刻還是抬腳走進(jìn)來,
走到我身邊他剛想說什么就被我打斷?!八麄儗δ銊有塘?”我從外面拿了支燭臺,
從懷里掏出火折點(diǎn)上,昏暗的空間這才明亮了許多,駱州身上的傷口就這樣暴露在我眼里。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問,駱嶼川一愣,又不著調(diào)道:“是啊,
九千歲要為我報仇嗎?”我神色淡淡,好像剛才并不是要關(guān)心他,只是隨口一問:“不了,
沒有意義?!瘪槑Z川眼里劃過失落,低頭不語。李明璟忍不住提醒:“九千歲,
我們是奉旨而來的?!睜T火搖曳不定,照得我的神色晦暗不明?!笆前。?/p>
我們是奉陛下旨意來的。”我拖著調(diào)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咸和三十四年,冬,
叛黨煜王駱嶼川于獄中畏罪白殺?!笔澈欣锏臇|西被我端出。是盤餃子,尚還溫?zé)嶂?/p>
我不顧地面的臟污,徑自在牢房里唯一能看的桌子的一邊席地而坐。我對駱嶼川說:“吃吧,
今日冬至?!蔽疫@前后轉(zhuǎn)得太快,李明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駱州倒是挪過來端起盤子,
一口一個餃子吃得飛快。駱嶼川眉眼低斂,我看不見他眼中情緒,但能聽見他的心聲。
駱嶼川:[系統(tǒng),我是不是要死了?]系統(tǒng):[從目前形勢看,是這樣的,宿主。
][哦][您好像并不著急,宿主。][又不是第一次死了,
著什么急?著急就不會死了嗎?][理論上講,您分析得沒錯。
但是宿主您只剩最后一次機(jī)會了哦,新人三次機(jī)會一旦使用完,您就真的死了。
]……李明璟有些急切:“九千歲!”我知道他在急什么,
笑:“璟王殿下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斷了我這把利刃嗎?”李明璟辛苦維持的表情有些崩裂,
卻還是極力掩飾。“九千歲這是何意?我有些聽不懂?!蔽亦托Γ骸把b什么啊,璟王殿下。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駱嶼川是我的人啊……”是了,駱嶼川是我的人。
他招兵買馬、圍城逼宮都是我叫的,要反的不是他,是我。是我要坐上那個萬萬歲的位置。
李明璟欲言,卻突然臉色大變,整個人些搖搖欲墜,他目眥欲裂:“江野!
你對我下毒?”“叛反的事我都做了,還差給你下個毒嗎?”我伸手在那豆?fàn)T火上輕扇兩下,
若是觀察仔細(xì),能看到絲縷青煙裊裊升騰。這可是我精心準(zhǔn)備的毒藥,三炷香內(nèi)必死無疑。
但是我不想毒殺李明璟,我想親手弄死他。而且毒藥也不是給他準(zhǔn)備的。
2.門被我偷偷鎖了,李明璟無處可逃。大牢深處,只有我們?nèi)齻€,沒人救得了他。
李明璟說我瘋了。雪白利刃捅進(jìn)心臟,溫?zé)岬难猴w濺到我臉上,
艷色明亮了我眼底的血腥和瘋狂。我笑著轉(zhuǎn)了轉(zhuǎn)刀柄,感受著那顆心臟漸漸停止跳動。
李明璟死了。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在皇宮大牢深處,被我一刀捅死了。哈。我心情頗好,
在駱嶼川呆滯的目光中走向他。駱嶼川仍坐在地上,我一只腳踏上桌子,彎身逼近,
用沾血的匕首抬起他的下巴,仔細(xì)端量著他。飛濺的血珠在我白皙的臉上顯得驚心動魄,
不出意外,此時的我應(yīng)該像個索命的惡鬼。惡鬼說:“去同問你的好系統(tǒng),
男主死了這個世界會怎樣?”駱明川瞳孔地震,臉色一白,
和地上那個死人比起來也沒差多少了。不用他說,系統(tǒng)自行給了我答案。[警報!警報!
檢測到男主死亡!小世界即將崩塌!]地面震顫,視野里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閃爍。
而駱嶼川死死抓著我的衣袖不語。我氣笑了。我揪住他的衣領(lǐng),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末了還狠狠咬了一口。我唇上涂了藥,是引誘毒發(fā)的引子。那毒是我留給自己和駱嶼川的。
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也用不上,但也不能浪費(fèi)不是。腹中痛感傳來,
我朝駱嶼川懷里吐了一大口血?!榜槑Z川,我們下輩子見。
那時你最好能想好一個讓我滿意的借口,
不然……我就不要你了…”駱嶼川有句話說得不錯:又不是第一次死了。
我死過多少次了?太多了,多到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我父親是大雍王朝的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
十六歲開始從軍,一生征戰(zhàn)沙場、戍守邊疆。端的是錚錚將軍鐵骨,灑的是瀟瀟為國熱血。
戰(zhàn)功赫赫,曾也是天子寵臣,一度榮至封侯,只是可恨君心深沉,
邊疆戰(zhàn)事穩(wěn)定后手握軍權(quán)的父親又成了帝王的心腹大患。咸和七年春,匈奴投降求和,
承平帝大喜,大赦天下,加封鎮(zhèn)遠(yuǎn)將軍江封連為永安侯。江家盛極一時。同年初秋,我出生。
彼時父親已敏銳地察覺到帝王對他的隱隱忌憚,自請留守西北邊遠(yuǎn)封地。于是我的存在,
在父親的刻意遮掩下京都鮮有人知。咸和十四年,永安侯因謀反罪落入大牢,江家滿門抄斬。
除了提早被送走的我。我這個不為外人知曉的永安侯幼子,江清璉。我的父母、兄長、阿姐,
還有逗我玩樂的管家伯伯、一眾家仆……只因帝王的猜忌而一夜間遭逢此禍。滿門忠烈,
如此結(jié)局……如此結(jié)局!承平帝年事漸高,行事也愈發(fā)昏聵殘暴。奸邪當(dāng)?shù)?,忠良不得善身?/p>
貪官污吏,百姓哀聲怨道。大雍哀敗之氣益盛,亂世之象漸顯。我要報仇。我要權(quán),
我要爬上那萬人之巔。我要掀了這腐朽發(fā)臭的破爛天地!
我被母親故人帶走本意是想讓我就此隱姓埋名安度一生,但我又怎么會呢?
我用江野這個名字,入了宮,在宮里曲意逢迎過、忍辱負(fù)重,
借著承平帝的昏庸無不盡其用地攬權(quán)往上爬。我一手掌監(jiān)閣,
凌駕百官之上;又一手掌城中禁軍,鉗制一城生死命脈。我駕空皇帝,挾天子令諸侯,
最后權(quán)傾朝野,成了人人聞之色變的“九千歲”。
九千歲吶……九千、歲……離那巔峰龍椅僅一步之遙。一點(diǎn),只差一點(diǎn)。每次都只差一點(diǎn),
我就能徹底推了這李氏天下。偏偏每次都會冒出個李明璟。
第一世我甚至都沒把他放在眼里過——不過是冷宮廢妃生的一個藉藉無名的,
不受寵皇子而已。但他好像將“天命所歸”四個字演繹地淋漓盡致,
他總是能在未個時間橫至出世,天災(zāi)、人禍在他面前輕松化解。每一次死后,
我總能重生到江家滅門的那天夜里。我死過無數(shù)次,重生過無數(shù)次,
和這個世界斗爭過無數(shù)次。我甚至自殺過,但再次睜眼還是原點(diǎn),
然后又是望不到盡頭的循環(huán)重來。我恨!這又算什么?天意弄人嗎?讓我不斷死后重生,
讓我自以為先機(jī)占盡,卻又讓我一次次親眼看著大仇如何不能得報,
讓我知道什么叫上天厚愛?!要我干什么?信命嗎?狗屁的命!
狗屁的天!天命要李氏坐攬?zhí)煜?,我偏要做亂臣賊子!天命要冤者不瞑、民生多艱,
我偏要忠魂得息,萬世太平。3.可是我一個人在這個荒謬不公的世界掙扎了太久,
竟然也有些麻木。但我又遇到了駱嶼川。一個綁定了救贖系統(tǒng),
說要救贖我這個反派的穿書者。穿書者么,
原來這個世界是一本書啊……怪不得……怪不得李明璟每次都能匪夷所思的取勝,
原來人家是男主,有世界意識的庇護(hù)……呵。知道真相后我更加不甘。
所以上一世某次宴會上聽到駱嶼川和系統(tǒng)的心聲后,我并沒有殺了這個人,而是暗中留意。
我很好奇,他要怎么救贖我這個……反派。但他的那個系統(tǒng)好像并無什么有用之處,
沒給駱嶼川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幫助。至少,他一個孤兒的身份,在這吃人的社會自身都難保。
于是駱嶼川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世死在了浮沉骯臟的官場。甚至他的案子還是我判的。
救贖?呵,真是天真,先救得了自己再說吧。但是這一世——駱崢川在這個世界的第二世,
出乎我意料地,他竟是從了軍,一路摸爬滾打地成為一名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將軍。
我再次見到他那日是個冬至日,宮中設(shè)宴,百官來聚。我不喜宴上嘈雜,
一人來到梅園湖邊吹冷風(fēng)醒酒。駱嶼川就是這個時候踏雪而來。
深藍(lán)勁裝勾勒出少年將軍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向我單膝下跪,目光熱烈而真摯。他說:“九千歲,
臣想追隨您?!薄笆乃雷冯S?”“誓死追隨?!焙髞眈槑Z川成了我手里最快的一把刀。
我目光所至,他劍鋒所指。多世的經(jīng)驗(yàn)告訴我,只有雷霆手段才有破局的可能。
過往都是我一人踽踽獨(dú)行,但這次多了一個駱嶼川,哪怕仍是背負(fù)罵名,
哪怕明知對方?jīng)_著任務(wù)而來,我也不可否認(rèn),我枯守?zé)o望的心有了慰籍。我想要一點(diǎn)光。
一點(diǎn),就好。這一世有了駱嶼川,奪權(quán)之路似乎容易了許多。駱嶼川擊退來犯的匈奴,
又平了南方諸侯割據(jù)分裂,累累戰(zhàn)功再加之我的推波助瀾,駱嶼川著封煜王,
成為了大雍王朝唯一的異姓王。這次進(jìn)展比我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速順暢得多。但可惜,
老天爺再一次告訴我一個血淋淋的事實(shí):李明璟才是男主,真正的天命所歸。駱嶼川受陷,
被冠以謀反的罪名入了牢。又是璟王。但駱嶼川處理得很好,絲毫沒有影響到我,
我完全可以含棄了他斷尾求生,再靜待時機(jī)與李明璟一搏。但是我不想讓駱嶼川死,
至少不是這個時候。他說要親眼看著我登基,見證我如何成為千古一帝。所以,下輩子見吧。
4.再次睜眼,沒有如過去一般回到江家滅門的那天夜里,而是回到了咸和二十九年。
我二十二歲這年。若是按上一世的進(jìn)展,這會兒是我成為監(jiān)閣督主的第四年,
掌管禁軍的第二年。眼前景象和記憶重疊:遠(yuǎn)處宴場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熱鬧蔓延到我這里的闌珊處,又熄于寂靜的冬夜。湖邊,落雪,紅梅,
還有踏著風(fēng)雪而來的少年將年。粼粼湖心月,風(fēng)吹落,點(diǎn)點(diǎn)星雨疏。壓不住,幽幽暗香紅。
這次竟是回到了上一世再遇駱嶼川的冬至宮宴。我說:“想好借口了么,
駱嶼川?”然后就落入了一個霜雪味的懷抱?!敖?,你讓我陪你一起,
別不要我好不好?”“你先松手?!薄拔也?!松手你就跑了!”我:……我被他氣笑,
一腳將人踹開:“駱嶼川!我只是你的任務(wù)對象而已,我拿你當(dāng)?shù)妒梗阃瓿赡愕木融H任務(wù),
大家各取所需!現(xiàn)在你擺出這副被人拋棄的委屈樣做戲給誰看!”駱嶼川踉蹌后退兩步,
沉默片刻后低聲道:“我不想騙你,也不想找什么借口……”畢竟是在宮里,人多眼雜,
我轉(zhuǎn)身想帶人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駱嶼川卻以為我要離開,慌忙拉住我。“別走江野,
你聽我解釋!”他語無倫次,想說些什么挽留我,“你親了我的!你得對我負(fù)責(zé)!
不能丟下我!”“我那是想殺你?!薄澳悄阍趺床粴e人只殺我?”“……我也殺了李明璟。
”“那不一樣!他是被你捅死的!我是被你親死的!
這難道還不算愛嗎?”“……”最后我把駱嶼川拖進(jìn)了我府里。到了我屋里,
駱嶼川又突然變得拘謹(jǐn),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像個聽夫子訓(xùn)話的乖巧小童。
我在他對面坐下,等著他開口。
駱嶼川:“你……什么時候知道系統(tǒng)的?”我:“一開始就知道,就是前前世,
我見到你的第一次。
這兩世的經(jīng)歷你都記得?”“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關(guān)心我為什么會知道系統(tǒng)的事嗎?”“……哦,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能聽到你和它的對話。”駱嶼川的臉色瞬間爆紅,
結(jié)巴道:“你、你能聽到我的心聲?”我莫名其妙看著他:“不能,只能在你們對話時聽到。
”“哦……”駱嶼川猛松一口氣,又追回了前面的話題。我目光沉沉地盯著他。良久,
我嘆氣。罷了,告訴他也無妨。我簡言講述了我的循環(huán)。駱嶼川臉色有些發(fā)白:“所以,
你一個人經(jīng)歷了那么多次的循環(huán)?”“嗯。”一個人。我和他都陷入了沉默。
駱嶼川走到我面前,做了和上一世相同的事——屈膝單腿而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