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在我記憶里，是個十足的大惡人。從我記事起，那份打心底里生出的厭惡，
就如影隨形。她那副刻薄的嘴臉，總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每次瞧見，
心里便像吞了只蒼蠅般膈應(yīng)難受。她對阿爹，永遠惡語相向，話里話外浸滿了嫌棄。
可一轉(zhuǎn)身面對大伯伯，立時換上溫言慈目的模樣，那變臉之快，比翻書還利索。那年盛夏，
日頭毒得能烙熟雞蛋，阿婆卻指使著懷著身孕的阿娘和阿爹去田間勞作。
他們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而大伯伯一家呢？安然坐在屋檐下?lián)u著蒲扇，
優(yōu)哉游哉地乘涼，歡聲笑語不斷，仿佛那灼人的酷熱與他們毫無干系。阿娘實在辛苦，
連生小弟都只能在田間的草垛上。那場景，至今想來仍讓我膽戰(zhàn)心驚——滿地刺目的鮮血，
阿娘痛苦的呻吟撕裂了燥熱的空氣。幸好老天垂憐，小弟平安落地。
看著襁褓里粉嘟嘟的小生命，我滿心歡喜，陳阿夏終于有弟弟了！小弟出生后，
阿娘的身體就一直沒緩過來，虛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阿婆心腸狠硬，家里兩只老母雞下的蛋，
一個不落地被她搜羅去，甚至母雞都被抱去了。大伯伯家，進了大哥哥陳安的肚子。
她還假惺惺地哄我：“阿夏呀，不是阿婆不給你們，你瞧瞧，咱們家就數(shù)陳安讀書拔尖，
將來是要考秀才、中舉人的！現(xiàn)在不給他補補身子，將來我們靠誰過好日子？
”陳安確實是我們家唯一的讀書人，在十里八鄉(xiāng)也小有名氣?？擅髅饔袃芍荒鸽u啊，
阿婆卻吝嗇得連一個雞蛋都舍不得分給我。我耷拉著腦袋，滿腹委屈地回到自家低矮的土屋。
阿娘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面色蒼白如紙，憔悴得不成人形。見我進來，
她吃力地扯出一絲笑容，那笑容里裹著多少無奈與心酸?！鞍⑾幕貋砹恕愕?？
怎么沒瞧見？”我強壓下心酸，忙安慰她：“許是路上耽擱了，阿娘別急，我去田里尋尋。
”暮色四合，將天地染成昏黃。我心里莫名地發(fā)慌，腳步也越走越快。遠遠地，
就看見阿爹孤零零地坐在田埂上，身影被夕陽拉得又細又長，瘦得像根隨時會折斷的竹竿，
看得人揪心。再望向田里——莊稼倒伏狼藉，一片凄涼！我的心瞬間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緊，
聲音帶了哭腔：“阿爹！這…這是怎么了？田里怎么…”阿爹滿臉自責(zé)，
聲音沙啞干澀：“是豪豬…那畜生橫沖直撞好幾趟…都怪爹沒本事，
攔不住…”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腳踝處洇著暗紅的血跡，他卻只是擺擺手苦笑：“不礙事，
擦破點皮。”他又問：“你阿娘…還好吧？你怎么一個人來了？”我忍著淚：“阿娘沒事，
她見你沒回，讓我來看看?！卑⒌凵窨斩?，
只是麻木地重復(fù)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撿起旁邊沾滿泥土的鋤頭，牽起我的手，
一步一頓，無比沉重地往那破敗的“家”挪去。屋里昏暗得幾乎辨不清人影，
只有灶膛里柴火噼啪作響，跳躍的火光映著我們一家人疲憊不堪的影子。
我們家從來用不起蠟燭。阿婆說那東西金貴，原先家里的幾根，全被她搜刮走了，
說是給“要考秀才”的陳安哥哥夜里看書用。一家人圍坐在冰冷的炕沿，
就著這微弱跳動的火光，默默吞咽著碗里苦澀的野菜。那日子，真是苦到了骨髓里。一天，
阿爹天不亮就出了門，說要去尋尋有沒有招短工的人家，好掙幾個銅板。
目送他單薄的背影消失在晨霧里，我心里暗暗下了決心。今天，我要干件大事！我貓著腰，
屏住呼吸，像只小貍貓般悄悄摸到阿婆家的雞圈旁。兩只母雞和一只公雞正在圈里悠閑踱步。
我緊張地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溜進去。雞窩的稻草上，
靜靜躺著兩個白生生的雞蛋，格外誘人。我的心怦怦直跳，飛快地抓起一個揣進懷里，
又躡手躡腳溜出來，輕輕帶上了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剛轉(zhuǎn)身，竟迎面撞上了阿公！
我嚇得魂飛魄散，心幾乎跳出嗓子眼，生怕他瞧出端倪。阿公卻只是撩起眼皮，
淡淡地“嗯”了一聲：“早些回去?！闭f完便自顧自走進雞圈喂食去了。阿公向來沉默寡言，
仿佛家里一個模糊的影子。聽阿爹說，他年輕時也曾豪爽過，后來家里遭了難，只剩他一個，
又因為是入贅的，本就沒什么地位。前些年喝醉酒摔了個狠的，為了給他治病，
阿婆連壓箱底的嫁妝都搭了進去。如今他只能佝僂著在家養(yǎng)著，干不了重活，
在家里更是說不上半句話。我一路小跑回家，心還在狂跳，腳步卻輕快得像要飛起來。
一到家，立刻生火把雞蛋煮熟，小心翼翼地端到阿娘面前。阿娘看著碗里圓滾滾的雞蛋，
滿臉驚疑：“阿夏，這…這是哪來的？”我連忙扯謊：“阿娘，今早去集市口，
有個心善的員外施粥，見著我，順手就給了個雞蛋。”我催促阿娘快吃。
看著她小口小口咽下那珍貴的雞蛋，臉上似乎真的透出一點暖意，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
小弟在破褥子里時不時哼唧幾聲，又咿咿呀呀地笑起來。阿娘說，我小時候也這樣。
我滿心歡喜地看著那粉團似的小人兒，盼著他快快長大，長成能護著阿娘的男子漢。傍晚，
阿爹回來了，眼角的皺紋里都透著難得的笑意：“今兒運氣好！碰著張員外家休憩院子招工，
我干了大半天，他們讓我往后也去！張員外家出手闊氣，今天就給了一百文！
要是能長久干下去，過些日子，咱家就能割點肉打打牙祭了！”阿娘聽了，
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些，輕聲說：“那你先踏實干著?！闭f完，又低頭去逗弄襁褓里的小弟。
阿爹看著炕上的小人兒，想了想說：“咱阿夏的弟弟還沒個大名呢。我看，就叫陳阿冬吧，
隨他姐姐‘夏’字，取四季之意，盼著他們姐弟倆四季平安，順順?biāo)焖??！卑⒛锉е〉埽?/p>
溫柔地喚著：“阿冬，我們小阿冬要好好長大呀。”聽著爹娘的話語，
看著他們眼中久違的希冀，我心里那點微弱的火苗，也仿佛被重新點燃了。然而，
這點微薄的希望如同朝露，太陽一曬便消散了。阿爹才干了沒幾天，就被幾個工友抬了回來。
我正打水回來，撞見阿爹被放在炕上，阿娘驚慌失措地圍著他。
工友嘆著氣說：“陳二哥今兒在架子上干活，許是天太熱中了暑氣，
眼一黑就栽下來了…在員外府上已經(jīng)瞧過大夫了，說是…手摔斷了。張員外給了些錢，
讓我們把他送回來，說…讓二哥先好好養(yǎng)著，工…就先別去了?！卑⒛镉中奶塾旨?，
一會兒怨阿爹不小心，一會兒又忍不住捂著臉哭起來。我默默地把水缸打滿，
望著土炕上昏睡的爹和哭泣的娘，還有懵懂無知的小弟，指甲深深掐進手心：要是有機會，
我一定要讓阿爹阿娘和小弟過上好日子！這念頭像顆種子，狠狠扎進了心底。
我一邊走一邊盤算著怎么才能賺到錢，不知不覺竟走上了一條偏僻的林間小道。忽然，
前面一輛裝飾得極其奢華的馬車壞了，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圍著修理。那馬車的華美，
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正看得發(fā)愣，馬車簾子一掀，里面的人朝我這邊瞥了一眼，
隨意地擺了擺手。緊接著，一個身材異常魁梧的漢子便如猛虎般朝我沖來！
我甚至來不及驚呼，就被他像拎小雞崽似的抄起，一把丟進了那華麗得令人窒息的馬車?yán)铩?/p>
我驚恐地蜷縮在角落，看著馬車主人。他氣定神閑地摩挲著拇指上碩大的玉扳指，
慢悠悠地說：“老實待著，你跑不掉的?！蔽夜钠饸埓娴挠職猓?/p>
聲音發(fā)顫：“你…你是什么人？抓我做什么？”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我，
眼中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究：“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怯生生地搖頭：“你…你是有錢人？
”他又問，語氣帶著理所當(dāng)然的倨傲：“你不知道江乾？”我茫然地再次搖頭：“不知道。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不可置信地拔高了聲音：“你真不知道江乾？”我依舊茫然地搖頭：“我…我應(yīng)該知道嗎？
”他像是被噎住了，煩躁地揮了揮手：“也罷，也罷！”可他那眼神里一閃而過的惱怒，
我看得清清楚楚。馬車顛簸著，不知行駛了多久，窗外的市井喧囂漸漸遠去，
四周變得一片死寂?！袄蠣?，到府門口了。”車簾被掀開，一陣風(fēng)猛地灌進來，明明是酷暑，
我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江乾看都沒看我一眼，匆匆下車進府，只丟下一句：“福伯，
好生安置她?！蔽覒?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了車，抬頭望去——眼前的府邸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仿佛闖入了另一個世界，美得不真實，也冷得刺骨。福伯，一個面容和善的老者，
笑著對我說：“姑娘，隨我來吧?！蔽异话驳貑枺骸笆恰钦形易鲅诀叩膯?？
”福伯的笑容里藏著深意：“姑娘與我們府上有緣，此番入府，是來享福的。
”這話讓我心頭警鈴大作：天下哪有這等好事？就算有，又怎會落到我頭上？
福伯又問：“對了，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我好通傳一聲，免得家里著急。
”我咬著下唇，猶豫再三，只低聲道：“我叫阿夏……”福伯將我領(lǐng)進府內(nèi)深處，
安置在一間陳設(shè)雅致的廂房里，還撥了兩個丫鬟專門伺候我。很快，
華美的衣裳和閃亮的首飾也送了過來。起初，我在廂房里如坐針氈，
總覺得這是進了狼窩虎穴，再也回不去了。說不定哪天，那位江老爺就會把我當(dāng)成物件，
送給什么達官顯貴做小妾。后來才隱約聽說，是江老爺作惡太多，報應(yīng)竟落在了他獨子身上。
大公子得了怪病，請遍名醫(yī)都束手無策。江老爺去寺廟求告，有個道士掐指一算，
說需找一個命格極其硬朗的人來“擋災(zāi)”，方可渡過此劫。而我，
就是他們回程路上“碰巧”遇到的那個“有緣人”。我天真地以為，等大公子病好了，
我就能回家。直到那天，福伯帶我回家探望阿爹阿娘，
我才從爹娘躲閃的眼神和絕望的淚水中得知殘酷的真相——阿婆已經(jīng)收了江府的錢，
把我給賣了！這次探視，不過是短暫的恩典，看完了，還得回到那座黃金打造的牢籠。
回家之時，我穿著綾羅綢緞，梳著城里小姐般的發(fā)髻，坐著那輛曾讓我驚恐的華麗馬車，
回到了熟悉又破敗的村口。這陣仗引來了左鄰右舍的圍觀，指指點點。
阿爹阿娘相互攙扶著從屋里出來，短短時日，他們仿佛老了十歲?？吹剿麄兛蓍碌拿嫒?，
我的心像被鈍刀狠狠剜了一下。阿娘淚水漣漣，
泣不成聲：“阿夏…是阿娘沒用…護不住你…”我強忍淚水，擠出笑容：“阿娘，別這么說，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我急切地問：“小弟呢？是不是長大了些？
”邊說邊快步走進昏暗的屋里?？吹酵量簧线捱扪窖?、揮舞著小手的小弟安然無恙，
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只要家人還在，日子就還有一絲念想。環(huán)顧家徒四壁的景象，
我忍不住問：“阿婆…她把賣我的錢，都拿走了？”阿爹阿娘羞愧地低下頭，沉默便是默認。
這時，福伯在門外輕聲催促。這次能回來，是福伯心善，偷偷帶我出來的，時間緊迫。
我飛快地拔下頭上的金釵，塞進阿娘粗糙的手里。我知道這或許不妥，
但只要能讓他們多吃幾頓飽飯，給小弟添件衣裳，我認了。我不舍地上了馬車。車輪剛滾動，
身后就傳來阿婆那令我作嘔的聲音。回頭望去，只見她竟穿了一身嶄新的綢緞衣裳，
頭上還簪著一個明晃晃的銀釵，假惺惺地高喊：“阿夏??！往后發(fā)達了，
可別忘了阿婆和你大伯伯一家啊！”那副嘴臉，真是又可笑，又諷刺，
像一把鹽狠狠撒在我心頭的傷口上?；氐侥橇钊酥舷⒌慕?，
我被挪到了大公子院子附近的一間屋子住下，以便隨時“擋災(zāi)”。每天，
那緊閉的院門內(nèi)都會傳出大公子壓抑而痛苦的呻吟，像鈍鋸子拉扯著我的心弦，
既同情他的遭遇，又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深深的無力。伺候我的兩個丫鬟，春桃和秋菊，
面上還算客氣，可她們看我的眼神里，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憐憫，
像在看一個注定犧牲的祭品。日子在壓抑中一天天流逝，大公子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zhuǎn)，
反而日益沉重。江老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重金延請名醫(yī)，卻都束手無策。
終于有一天，我被叫到了他那間陰森的書房。江老爺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太師椅上，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在我身上，
過了許久才森然開口：“你不是命格硬朗嗎？怎么一點用處都沒有？
大公子的病一日重過一日，你是不是在欺瞞本老爺？”我嚇得撲通跪倒在地，
渾身發(fā)抖：“老爺明鑒！奴婢真的什么也沒做！
奴婢也日夜盼著大公子能好起來…這樣…這樣奴婢或許就能回家了…” “回家？
”江老爺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冷哼，“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
由得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既然你這‘擋災(zāi)’的廢物沒用，那就別怪本老爺心狠！
”他一揮手，兩個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沖進來，像拖麻袋一樣把我拖了出去。
冰冷的柴房成了我的囚籠。又冷又餓，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緊了我。我蜷縮在角落，
拼命想著阿爹佝僂的背影，阿娘蒼白的臉，小弟咿呀的笑聲…就在這時，
柴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春桃和秋菊閃了進來。她們?nèi)o我?guī)讉€冷硬的饅頭，
低聲告訴我：“阿夏，大公子…怕是不太好了，老爺現(xiàn)在焦頭爛額，暫時顧不上你。
”春桃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決絕：“我們看你實在可憐…想幫你逃出去！
府里西角門有條廢棄的狗洞，外面是條僻靜巷子…”秋菊也急急催促：“快走吧！
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逃？回家的渴望瞬間如野火燎原！可這念頭剛?cè)计穑?/p>
就被冰冷的現(xiàn)實澆滅。我苦笑著搖頭：“不行…我的身契還在府里攥著。就算我逃了，
江老爺豈能善罷甘休？他若遷怒…我爹娘小弟…他們怎么辦？”春桃和秋菊對視一眼，
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無奈與同情。從柴房被放出來后，我無處可去，心中只有一個執(zhí)念。
我徑直走到大公子緊閉的院門前，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在了堅硬的青石板上。正是晌午，
烈日當(dāng)空，毫無遮攔地炙烤下來。后背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浸透，緊貼在皮膚上，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脖頸滾落，砸在滾燙的地面，瞬間蒸發(fā)。我緊閉雙眼，雙手合十，
用盡全身力氣在心里一遍遍吶喊：“老天爺！菩薩！求求你們！讓大公子的病好起來吧！
只要他能好，我阿夏愿折壽！愿受任何苦！
我只想回家…回到阿爹阿娘和小弟身邊…”周圍的蟬鳴、風(fēng)聲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無聲的祈禱在烈日下蒸騰。雙腿早已麻木失去知覺，膝蓋疼得像針扎。
每一次想要放棄，眼前就浮現(xiàn)阿爹布滿老繭的手，阿娘含淚的眼，
小弟無邪的笑臉…那點微弱的念想支撐著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還有一絲希望，
我就跪穿這青石板！不知是我的虔誠撼動了上天，還是命運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大公子的病情竟真的出現(xiàn)了一絲轉(zhuǎn)機。先是咳嗽聲少了些，夜里能安睡幾個時辰；接著，
竟能在丫鬟的攙扶下，在院中蹣跚幾步了。江老爺看著兒子這變化，喜不自勝，
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這天，我正在院角侍弄幾盆半枯的花草，福伯匆匆走來，
臉上帶著罕見的笑意：“阿夏，老爺喚你去前廳，說是要好好賞你?！蔽业男拿偷匾怀?，
握水瓢的手緊了緊，忐忑不安地跟在福伯身后。踏入那間曾讓我恐懼的前廳，
只見江老爺端坐主位，滿面春風(fēng)。他看著我，目光里竟破天荒地有了一絲贊許：“阿夏，
大公子病情好轉(zhuǎn)，你功不可沒！心誠則靈，你是我江府的福星！”說著，他一揮手，
旁邊的小廝立刻端上幾個沉甸甸、描金繪彩的錦盒?！斑@些金銀首飾、綾羅綢緞，
還有上好的山參靈芝，都是賞你的?！苯蠣?shù)穆曇魷睾偷貌幌袼?。我僵在原地?/p>
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直到福伯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才如夢初醒，慌忙跪下：“謝老爺恩典！
能幫到大公子，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居功?！被氐侥情g不屬于我的華麗廂房，打開錦盒，
珠光寶氣瞬間晃花了眼。金釵玉鐲璀璨奪目，綢緞光滑如流水，名貴藥材散發(fā)著奇異的幽香。
我指尖拂過這些冰冷的珍寶，心頭卻一片茫然。這些東西再好，
又怎能比得上那張薄薄的身契？比得上回家看一眼爹娘和小弟？春桃和秋菊圍上來，
滿臉艷羨：“阿夏，你真是時來運轉(zhuǎn)了！這下可發(fā)達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這些東西…換不來我想過的日子?！彼齻兟勓?，也只得默默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