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說完,青櫻并未看她,而是端著雞湯跪下請罪,繼續(xù)勸太后:“臣妾有失,是臣妾的過錯,還愿太后顧及鳳體,多進一些吧?!?/p>
她端著雞湯,手上還帶著護甲,不知是不是雞湯太燙,青櫻幾根手指來回交替著端湯,炸開的花兒一般。
太后連一個眼神都欠奉,面無表情,并不接話,也不開口叫她起身。
陵容垂下眼,此刻,恐怕只有瑯嬅能開口解圍了,否則依著青櫻的性子,太后一直不開口給她臺階下,她便能一直勸太后喝雞湯。
最后到底還是瑯嬅開口打圓場,也算是給了青櫻起身的機會。
只是青櫻是會感激瑯嬅解圍,還是會怨怪瑯嬅炫耀,就不得而知了。
待眾人都回了自己的住處,銀翹替陵容捏著腿:“主兒真是辛苦了?!?/p>
應巧端著溫水過來,對銀翹道:“你是不知今日在太后那里的情景,咱們主兒還算好的了,青福晉那才是‘辛苦’呢?!?/p>
銀翹好奇,抬頭看了陵容一眼,見她并不責備,才轉過頭問道:“這話怎么說?應巧姐姐講給我聽聽?”
應巧擰了帕子出來給陵容擦臉,接著回答銀翹:“今兒各位主兒去給太后進獻膳食,青福晉奉上了火腿雞湯,非要太后喝呢,瞧那樣子,只怕此刻正在擦藥呢?!?/p>
“擦藥?怎么給太后進獻膳食還弄出傷來了?”銀翹覺得奇怪。
“大約是被燙傷的吧,也不知青福晉是怎么想的,喪期勸太后用葷腥也就罷了,那么燙的雞湯,她端著尚且受不了,更何況是要太后喝下去呢?”應巧一直不喜歡青櫻,從前她在瑯嬅處做粗使丫鬟的時候,青櫻每胡言亂語一次,瑯嬅就生氣一次,主子生氣,她們這些下人自然也不好過。后來來了陵容這里,她便更不喜歡青櫻了。
“好了?!绷耆萋牭竭@里,才坐直了身子緩緩開口,“總歸這位青福晉的想法也好、做法也罷,都是咱們尋常人不能理解的,只要影響不到咱們就行了,其余的,咱們只當看熱鬧就是了?!?/p>
“是,奴婢們都聽主兒的?!便y翹和應巧相視一笑,齊聲應下。
……
停靈期滿,大行皇帝的梓宮先挪到了景山,待欽天監(jiān)選取吉日,再進行安葬。
這日晚上,陵容剛哄睡了永瑾,讓乳母將永瑾抱了下去,便見應巧急匆匆進來,看樣子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要緊的消息。
陵容已經(jīng)準備睡下了,眼下散了發(fā)髻,絲發(fā)被兩肩,整個人在燭火的映襯下更顯柔和,見狀坐起身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應巧湊到床邊,低聲道:“景仁宮那位娘娘過身了,聽說人沒的時候,青主兒也在?!?/p>
陵容神色一斂,道:“她是景仁宮住著的那位娘娘的侄女,在身邊兒陪著,也屬正常。只是這位娘娘沒得突然,這兩日前朝還在為是否并立太后的事爭吵不休,皇上也正為此事頭疼,眼下這位娘娘沒了,只怕事情沒有這樣簡單,青櫻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p>
“奴婢也覺得是呢?!睉筛胶?,“不說旁的,就說皇上心中也是想并立兩宮太后的,一則是制衡太后,二則也是想有個人為青主兒撐腰,現(xiàn)如今人沒了,青主兒論情論理,都該是要替那位娘娘討個公道、查一查的?!?/p>
想起前世的宜修,今日竟落得這樣的下場,陵容也不免唏噓。
“主兒,奴婢聽說,前幾日皇上是聽了青主兒的話,打算將景仁宮過身的這位娘娘送去行宮頤養(yǎng)天年,雖一應份例都按太后的給,但卻并不加以尊號,青主兒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睉赏兄掳?,蹲坐在腳榻上,仰著頭看陵容,“要換了奴婢是青主兒,必定要全力爭取,便是不為別的,也是為自己將來謀算啊,萬一將來有什么事,好歹也能多個人替自己說話。”
“她一向以皇上的真愛自詡,又如何會認為自己能有需要人幫自己說話的時候呢?”到底也相處了近三年了,陵容對青櫻也算了解了個七七八八,“沒聽她身邊兒的阿箬張口便是青梅竹馬,旁人比不得,閉口就是當年本該她是福晉,是皇上真愛嗎?”
“這倒也是?!睉牲c點頭,想起從前在瑯嬅處的所見所聞,十分贊同陵容的話,“主兒這話倒叫奴婢想起從前的一些事來,主兒還沒進府的時候,奴婢在福晉處做粗使丫鬟,便時常見福晉為了青主兒的事情不快,不過依奴婢愚見,這事兒實在不是福晉容不得人,而是青主兒太過縱容身邊人了?!?/p>
想想也是,當初選秀時的事情,對瑯嬅來說是羞辱也不為過。后來事情既然已經(jīng)過去,兩人的位份也有了定論,那青櫻實在是不該再縱容身邊人頻繁提起,她這樣縱容身邊人大肆宣揚當初差點成為嫡福晉的事情,豈不是在打瑯嬅的臉嗎?
陵容心中冷笑,若換了她是瑯嬅,恐怕就不僅僅是不喜歡青櫻這樣簡單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有這樣一個曾經(jīng)差點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在,她非得徹底除掉此人,才能放心。
“哎呀,都怪奴婢,這么晚了還和主兒說這些,耽誤了主兒歇息。”應巧猛地反應過來,趕緊勸陵容休息,“主兒快歇著吧,這幾日都不得閑,好容易能歇歇了,可不能叫奴婢耽擱了?!?/p>
一夜好眠。
次日午膳時,弘歷來了陵容這里。他這幾日忙得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八瓣兒使,再加上昨夜的事情,實在是煩心得很。心中煩躁,便想到了來陵容這里。
聽到通傳聲,陵容忙起身帶著人出門迎接:“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妾身不知皇上前來,有失遠迎,萬望皇上恕罪?!?/p>
只見陵容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點而朱,竟是不施粉黛也楚楚動人。弘歷心中的煩悶登時一掃而空,更覺得自己來陵容這里躲清閑是來對了。
“快起來吧?!焙霘v伸手叫人起身。
陵容抬手,白皙修長的玉指搭在年輕帝王的手上,迤迤然起身,隨弘歷一同落座。
待落座之后,陵容一邊轉頭示意應巧給弘歷盛湯,一邊對著弘歷溫婉道:“皇上,妾身這里備著皇上最愛的這道鮮筍湯,皇上可要先嘗嘗,才不算是辜負了妾身的心意,皇上若是不喝,妾身可是不依呢。”
美人關切,弘歷心情舒暢不少,來了興致,問道:“朕今日是臨時起意來了這里,你如何能提前備下這湯?”
陵容不慌不忙答道:“不論皇上來與不來,只要是皇上喜歡的,妾身都一直備著,皇上不會怪罪妾身自作主張吧?”
弘歷怎么會怪罪?當即喝了湯。只是他雖是想來躲清閑,但到底不可能真的就在陵容這里不走,不管那些煩心事了。在陵容這里用了午膳,又瞧了眼永瑾,弘歷便又大步離開了。
弘歷走后,陵容吩咐應巧:“我瞧著皇上臉色不對,你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問出來今兒早上發(fā)生了什么?!?/p>
“是?!睉深I命,便出去了。
陵容又將銀翹叫到身邊:“你可知我為何不叫你去打聽?”
銀翹睜著大眼,搖了搖頭,雖不怨怪陵容,但神色到底帶了些委屈,咬著唇道:“奴婢不知?!彼龘牧耆菔窍铀龥]用,也怕陵容不再信任她。
“你是我從家中帶來的,認識的人到底沒有應巧這個一直在潛邸侍奉的人多,叫你去打聽,人家不一定和咱們說真話?!绷耆菡f完,又安她的心,像銀翹這樣從家中帶來的丫頭,是一定不能給旁人收買的機會的,“我知道你心中在擔憂什么,只是你是我從家中帶來的,咱們二人在這京城相互扶持,說是主仆,但更該像姐妹,誰也越不過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