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醫(yī)院的住院部，永遠(yuǎn)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絕望混合的味道。
我沖到繳費窗口，將那疊還帶著雨水濕氣的鈔票拍在柜臺上，幾乎是吼出來的：“繳費！林諾！803病房！”
收費員被我嚇了一跳，皺著眉，不情愿地開始操作。我死死盯著屏幕，直到她打印出那張繳費收據(jù)，我懸著的心才落下一半。
我拿著收據(jù)，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向電梯。
803病房門口，我停下了腳步。我深呼吸，努力平復(fù)狂跳的心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還算溫暖的笑容，才輕輕推開了門。
“諾諾，爸爸來了?！?/p>
病床上，我七歲的女兒諾諾，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她的手臂上插著輸液管，瘦小的身體陷在寬大的病號服里，顯得那么脆弱。聽到我的聲音，她那雙大大的、因為化療而失去光澤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爸爸！”她虛弱地喊了一聲，想要坐起來。
“別動別動！”我趕緊走過去，按住她，“爸爸在呢?！?/p>
我坐在床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她的手，還沒有我的巴掌大。我看著她，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愧疚。
“爸爸，你今天怎么這么晚呀？諾諾等了你好久?！彼男∽煳⑽⑧街瑤е唤z撒嬌的意味。
“爸爸……公司今天有點事，加班了。”我撒了謊，聲音有些沙啞。
“哦。”諾諾懂事地點點頭，“爸爸辛苦了。護士姐姐說，我們又該交錢了。爸爸，我們還有錢嗎？”
她的問題，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強忍著淚水，從口袋里掏出繳費后剩下的幾百塊錢，在她面前晃了晃，用一種夸張的輕松語氣說：“當(dāng)然有！你看，爸爸剛發(fā)了工資，多著呢！”
諾諾看到錢，真的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疤昧?。這樣諾諾就可以繼續(xù)打針，早點好了。好了以后，爸爸帶我去游樂園，好不好？”
“好，好，都好?！蔽业难蹨I終于忍不住了，趕緊扭過頭，假裝在看窗外?！暗戎Z諾好了，爸爸帶你去全世界最好玩的游樂園?！?/p>
我陪著諾諾，給她講故事，講那些我用代碼構(gòu)建的奇幻世界里的故事。她聽著聽著，就帶著微笑，慢慢睡著了。
看著她熟睡的臉龐，我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是為人父的溫情，一半是墜入深淵的冰冷。
那五千塊錢，只是杯水車薪。諾諾后續(xù)的治療，是一個無底洞。一次的“交易”遠(yuǎn)遠(yuǎn)不夠。我需要更多，更多！
深夜，我悄悄離開了病房。我沒有回家，而是再次走上了街頭。
我需要驗證，也需要……更多的資本。
這一次，我不再像之前那么慌張。我戴上衛(wèi)衣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走進了一個更偏僻的巷子，那里有另一臺老舊的ATM機。
開啟“佛眼”，那熟悉的代碼流再次涌現(xiàn)。
果然，同樣是那個dispenseCash()函數(shù)的邏輯漏洞?？磥磉@個銀行的外包程序員，習(xí)慣用復(fù)制粘貼。
我如法炮制。插卡，輸金額，在出鈔的瞬間，拍下緊急停止鍵。
“啪！”
又一個五千元到手。
劇烈的頭痛和失明如期而至。我早有準(zhǔn)備，靠著墻壁，咬牙忍受著這場“天罰”。冷汗順著我的額角流下，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撕裂。
當(dāng)視力恢復(fù)后，我看著手里的一萬元現(xiàn)金，心中再無半點波瀾。
罪惡感？不存在了。
當(dāng)一個父親為了拯救自己的女兒而選擇成為魔鬼時，人間的一切道德法規(guī)，都成了狗屁。
我沒有停下。
那一夜，我像一個幽靈，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我找遍了所有這種型號的老舊ATM機。
第三次，我取了五千。代價是頭痛欲裂，失明兩分鐘。
第四次，我取了五-千。我痛得跪在了地上，鼻血流了出來，失明了將近五分鐘。
第五次……
當(dāng)我第五次從劇痛和黑暗中恢復(fù)過來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我的口袋里，揣著兩萬五千塊錢的現(xiàn)金，我的身體，卻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搖搖欲墜。每一次利用BUG，反噬的痛苦都在加倍。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條用我的生命力，去換諾諾生命的路。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找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罐最冰的咖啡和一份三明治。
坐在便利店的窗邊，我看著外面漸漸蘇醒的城市，看著那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他們中，或許就有下一個“林默”。
我打開手機，銀行APP的推送新聞跳了出來。
【騰飛科技宣布“天穹系統(tǒng)”圓滿交付，將應(yīng)用于本市智慧城市項目。明日將召開盛大新聞發(fā)布會，技術(shù)總監(jiān)李建國、項目新星張浩將出席……】
看著李建國和張浩那兩張意氣風(fēng)發(fā)的照片，我笑了。
我喝了一口冰冷的咖啡，那股苦澀的味道，讓我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們以為，故事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
不。
對于你們來說，故事，才剛剛開始。
我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黑色的、沒有任何圖標(biāo)的APP。這是我過去用來測試網(wǎng)絡(luò)協(xié)議的工具。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擊著。
我的目標(biāo)，是騰飛科技的……官方網(wǎng)站。
我要送給他們一份，小小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