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謝尋是戰(zhàn)神,將我從匪寇手中救下時,他說最愛我這身烈骨。
可他那柔弱的義妹謝云初一垂淚,他便會罰我跪祠堂。他說:“知微,去莊子上學學規(guī)矩,
學得像云初一半好,我便接你回來?!蔽冶凰腿サ牡胤?,是個人間煉獄。
管教嬤嬤用針扎爛我的嘴,只因我頂撞了她。他們將我扔進冰窖,說要磨掉我的“野性”。
我死在那個冬天,尸體被野狗分食。死前我才從一個路過的小吏口中得知,謝尋剿匪,
只是為了給謝云初尋回一枚玉佩。救我,純屬意外。他說愛我的烈骨,
不過是想親手將它折斷。我們雙雙重生了。他帶著滿目悔恨與深情朝我奔來,
發(fā)誓今生絕不負我。可當匪寇的刀再次架上我的脖頸時,我卻對那匪首笑道:“我嫁你,
帶我走?!?冰冷的刀鋒貼著我脖頸的皮膚,帶來一陣熟悉的戰(zhàn)栗。我聞到了血腥味,
混合著匪首耶律梟身上粗獷的汗味?!疤K知微!”謝尋的聲音穿透人群,
帶著他重生以來偽裝得完美的悔恨與痛楚,像一把鈍刀子,企圖再次割開我的靈魂?!拔⑽?,
過來,到我這里來!我發(fā)誓,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他騎在馬上,
依舊是那個名滿京城、俊美無儔的戰(zhàn)神將軍。可在我眼里,他身上的每一寸鎧甲,
都浸透著我前世的血。我沒有看他。我仰起頭,看著挾持我的匪首耶律梟,他滿臉虬髯,
眼神像草原上最兇狠的狼。我笑了?!拔壹藿o你,帶我走。”我的話很輕,
卻像一塊巨石砸進喧鬧的戰(zhàn)場。耶律梟愣住了,連脖頸上的刀都松了幾分。謝尋徹底瘋狂了。
“蘇知微!你瘋了?你可知你在說什么?他是蠻夷匪首!他會殺了你!”他催動戰(zhàn)馬,
不顧一切地朝我沖來,銀槍閃爍,直指耶律梟。前世,我也曾這樣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期盼他能帶我逃離任何一個地獄??擅恳淮?,他都選擇轉身,走向他那哭哭啼啼的義妹。
“兄長!小心!”謝云初柔弱的驚呼聲適時響起。我甚至不用回頭,
都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意外”地從馬背上摔落,姿態(tài)又是如何楚楚可憐。果然,
謝尋前沖的身形猛地一滯。他勒住馬韁,回身一撈,將謝云初穩(wěn)穩(wěn)地抱進懷里,
錯過了救我的唯一時機。又是這樣。一模一樣。耶律梟狂笑起來,一把將我扛上馬背,
粗糲的手掌箍住我的腰?!俺?!”部落的馬隊卷起一陣煙塵,開始撤離。風刮在臉上,
像刀子一樣。我最后一次回頭,望向那個將義妹緊緊護在懷中的男人。
他的臉上寫滿了悔恨、不解和被背叛的痛苦。真可笑,他有什么資格感到痛苦?這一次,
我沒有哭。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他懷中那個正用帕子拭淚的謝云初身上。
她感覺到我的注視,抬起頭,對我露出了一個勝利的、惡毒的微笑。我收回視線。
再無一絲留戀?!嶔さ鸟R背幾乎要將我的骨頭震散,但這種痛楚,
遠不及前世冰窖里寒意的萬分之一。我聽見身后傳來謝尋親兵的議論?!皩④?,我們還追嗎?
”接著是謝云初那柔得能滴出水來的勸慰:“兄長,算了吧……蘇姐姐性子那般剛烈,
如今落入蠻夷之手,恐怕……恐怕早已遭遇不測了。你追上去,
也只能看到一具……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你的傷要緊?!彼f得真好聽。暗示我寧死不從,
已經自盡了。這樣,謝尋就不會再追。而我,一個死人,再也不會妨礙她了。我閉上眼睛,
任由冷風吹干最后一絲濕意。不知過了多久,馬停了。我被耶律梟扔在地上,
眼前是一個貧瘠、荒涼的部落營地。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羊膻和塵土混合的味道。
幾十個衣衫襤褸的蠻夷人圍了上來,他們的眼神充滿了不善和好奇?!鞍阉P起來,
等我處理完事情,再來享用我們大齊的將軍夫人。”耶律梟對我露出一口黃牙,
語氣充滿了占有欲。我沒有反抗,被兩個粗壯的女人拖進一個帳篷。我知道,從現在開始,
我不再是謝尋的夫人蘇知微。我是耶律梟的戰(zhàn)利品。但很快,我就會是他們的王后。
我靜靜地坐在帳篷里,聽著外面的動靜。我聽到他們在為食物和水爭吵,
聽到他們抱怨今年的收成太差,連鹽都快要吃不上了。鹽。前世,
謝尋為了徹底摧毀這個部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控制了他們賴以為生的幾口鹽井。
而我,恰好記得,有一口被他們廢棄的鹽井,因為出鹽量變少而被遺忘了。但那里的鹽,
足夠他們撐過這個冬天。夜里,耶律梟帶著一身酒氣闖了進來?!霸趺??想通了?
準備伺候我了?”他伸手想來撕扯我的衣服。我平靜地開口:“你想不想要鹽?
”他的動作停住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我知道。”我站起身,直視著他的眼睛,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你們取之不盡的鹽。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薄笆裁词拢?/p>
”“我要你娶我,立我為后。整個部落,都要聽我的號令?!币蓷n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放聲大笑?!熬蛻{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原女人?”“就憑我?!蔽覜]有退縮,
“能讓你的人吃飽肚子,能讓你的部落變得強大,能讓你,打敗謝尋?!弊詈笏膫€字,
我說得極慢,極清晰。耶律梟的笑聲戛然而止。2我如愿成了耶律梟的王后。當然,
沒人真心實意地承認。在這個強者為尊的部落,我只是耶律梟床上一個會耍點小聰明的玩物。
當我?guī)е麄冋业侥强趶U棄的鹽井時,那些蠻夷漢子臉上懷疑的表情,才轉為了一絲驚奇。
白花花的鹽被開采出來,部落里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耶律梟當眾將我抱起,
宣布我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我知道,這只是開始。與此同時,謝尋的日子很不好過。
“丟失夫人”、“剿匪不力”,這兩條罪名像兩座大山壓在他頭上。朝中政敵趁機發(fā)難,
彈劾他治軍不嚴、有辱國體?;实垭m然沒有削去他的兵權,
但申飭的圣旨和收回一半虎符的懲罰,足以讓他的聲望一落千丈。
我能想象得到他會如何暴怒。他不會反思自己的愚蠢和輕信,只會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于我。
歸咎于我的“不識好歹”和“背叛”。正如我所料,謝府里,謝尋砸碎了他最愛的一方硯臺。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這么對我!”他對著空氣吼叫,仿佛我還在他面前。
謝云初立刻端著一碗參湯進來,柔聲細語地勸慰他。“兄長,你別氣了,氣壞了身子,
云初會心疼的。蘇姐姐……她或許只是一時糊涂,被那些蠻夷匪逼迫的?!薄氨破??
”謝尋冷笑,“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嫁給那個匪首!她看我的那個樣子,像是被逼迫的嗎?
”“那……或許是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謝云初歪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兄長,
你還記得嗎?很久以前,蘇姐姐最愛吃城南那家鋪子的桂花糕了。
她說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彼盁o意”間透露了這個信息?!懊看文闳撬鷼猓?/p>
只要買一盒桂花糕,她立刻就眉開眼笑了。兄長,蘇姐姐到底是女子,心總是軟的。或許,
你派人送些她喜歡的東西過去,動之以情,她就肯回來了?!倍嗝大w貼入微的建議啊。
用我前世卑微的喜好,來提醒謝尋,我蘇知微不過是個用一塊糕點就能哄好的蠢女人。
謝尋果然聽進去了。他認為,我只是在鬧脾氣,只是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只要他稍微示好,我就會像以前一樣,搖著尾巴回到他身邊。他何其自負。而我,
正在蠻夷的部落里,做著另一件事。我脫下了耶律梟賞賜的華麗絲綢,
換上了和部落女人一樣的粗布麻衣。我開始學習他們的語言,
學著吃他們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學著喝烈喉的馬奶酒。我要盡快融入到他們當中去。
我要了解他們的權力結構,誰是勇士,誰有威望,誰和誰是死對頭。他們的軍事弱點,
巡邏的路線,哨兵換崗的時間,布防的漏洞。耶律梟很滿意我的“順從”。
他以為我已經認命,安心做他的王后。一天,他召集部落的勇士們,
準備商議如何應對謝尋下一次的圍剿。我端著馬奶酒走進去?!澳銈兊姆鼡酎c,
選在了黑風口?”我聽到他們談論的計劃,直接開口。
耶律梟皺眉:“女人不該插手男人的事?!薄叭绻@個女人,能讓你們少死一半的人呢?
”我放下酒壺,走到簡陋的沙盤前。我指著黑風口兩側的山谷?!爸x尋用兵,
最擅長出其不意。他絕不會走這條官道,他會從這里,”我的手指劃過一條隱秘的小路,
“分兵兩路,一路佯攻,另一路繞后包抄,將你們堵死在黑風口?!辈柯涞膶㈩I們發(fā)出嗤笑。
“一個中原女人懂什么兵法?”“大汗,別聽她的,謝尋小兒上次吃了虧,
這次定然不敢冒進!”我沒理會他們,只看著耶律梟?!靶挪恍盼?,你來決定。
我們可以先拿一支小隊,在這里做一次演練。我來扮演謝尋,你來指揮防御。輸了,
我任你處置。贏了,我要你把部落的布防權,分我一半?!蔽业脑捵屨麄€帳篷鴉雀無聲。
耶律梟盯著我,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從最初純粹的占有欲,漸漸變成了一種審視,
一種真正的、對對手的欣賞?!昂??!彼_口,“我跟你賭。”那場伏擊演練,
我贏得毫無懸念。我太了解謝尋了,了解他每一個用兵的習慣,每一個自以為是的計謀。
當耶律梟的隊伍,被我指揮的小隊打得落花流水時,所有蠻夷漢子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震驚、敬畏,還有一絲恐懼。那晚,耶律梟第一次沒有用強迫的姿態(tài)進入我的帳篷。
他將一塊刻著狼頭的令牌放在我面前?!澳阏f得對,部落的布防,分你一半。
3謝尋的“柔情攻勢”如期而至。他派來的信使帶著兩個精致的食盒和一箱上好的絲綢華服,
趾高氣揚地出現在部落大營前?!胺钗覀冎x將軍之命,為蘇夫人送來家鄉(xiāng)的吃食與衣物。
”信使展開一封信,當著耶律梟和眾人的面,用一種憐憫的語氣念道:“微微吾妻,
見字如面。邊境一別,為夫日夜難安,悔不當初。云初摔馬實乃意外,非我所愿。
我知你心中有氣,然蠻夷之地苦寒,非你久居之所。特備你最愛的桂花糕與新制華服,
盼你早日消氣,與我歸家。尋,親筆?!边@封信寫得情真意切,
仿佛他真的是個悔過思妻的好丈夫。部落里一些人開始竊竊私語,看我的眼神又充滿了懷疑。
耶律梟的臉色很難看。我笑了。我走到信使面前,打開食盒。香甜的桂花糕,
還是熟悉的味道。前世的我,為了這一口甜,能忘記他所有的冷落和懲罰。我捏起一塊,
卻沒有吃。我把它遞給旁邊一個流著口水的蠻夷孩童?!俺园桑挤纸o孩子們。
”我吩咐下去,將一整盒桂花糕分得干干凈凈。然后,我走向那箱華服。上好的云錦,
繡著繁復的牡丹,是京城最新的樣式。謝尋總喜歡看我穿這樣的衣服,他說,
這能蓋住我身上的“野性”。我提起那件最華麗的衣裙,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
將它扔進了營地的篝火里。絲綢遇火,瞬間燃起,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很快就化為一團灰燼?!案嬖V謝尋?!蔽肄D頭,看著目瞪口呆的信使,“謝將軍的恩情,
我蘇知微和這蠻夷之地,都承受不起。讓他收起他那套惡心的把戲,別再來臟了我的眼。
”信使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抱著剩下的東西,狼狽地逃走了。我知道,
我的話一定會激怒謝尋。他那種骨子里高高在上的男人,
絕不允許自己的“好意”被如此踐踏。他會來。帶著他引以為傲的精銳部隊,
來把我這個“不聽話”的女人,強行“請”回去。而他選擇的路線,一定是他前世用過,
并大獲全勝的那條秘道。他以為,那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伤耍笆?,
是我在冰天雪地里,一步一步替他探出來的路。
我把部落所有的精銳都調集到了秘道的出口——一線天。
耶律梟還有些疑慮:“你確定他會從這里來?這條路,連我們本地人都很少走?!薄拔掖_定。
”我看著沙盤,語氣不容置疑,“他這個人,最喜歡在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展現他的‘神機妙算’。而且,他現在急需一場勝利來挽回聲譽?!比旌?,消息傳來。
謝尋果然被激怒了。他以“解救夫人”為名,親率三千精銳,發(fā)動了突襲。一切都如我所料。
他的大部隊佯攻正面關隘,而他自己,則帶著最核心的五百親兵,
悄無聲息地鉆進了那條秘道。他以為自己是黃雀在后。卻不知,我早已張好了網,
等著他這條自作聰明的雀。當謝尋的部隊走出狹窄的一線天時,迎接他們的,
是早已埋伏好的滾石和火箭。山谷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蠻夷的勇士們從兩側高地沖殺而下,
喊殺聲震天。謝尋的精銳部隊,在狹窄的地形里根本施展不開,瞬間陣腳大亂,死傷慘重。
我站在最高處的瞭望臺上,用千里鏡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我看到了謝尋。他渾身浴血,
盔甲上沾滿了泥土和灰燼,正拼命地指揮部隊突圍。他臉上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他想不通。
他想不通為什么自己萬無一失的計策會敗露。他想不通為什么這些他一向看不起的“蠻夷”,
會變得如此悍不畏死,戰(zhàn)術精妙。最終,他帶著不足百人的殘兵,狼狽地逃了回去。這一戰(zhàn),
讓我在部落中的威望達到了頂峰。再也無人敢質疑我的命令。而謝尋,則因為輕敵冒進,
折損了三千精銳,再次被皇帝下旨申斥,僅剩的一半虎符也被收回,
徹底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空頭將軍。我知道,他快要瘋了。一個瘋了的敵人,
才會做出最愚蠢,也最殘忍的事。我等著。等著他出下一張牌。4軍事上的慘敗,
徹底扭曲了謝尋的心理。他不再偽裝深情和悔恨,轉而露出了他最殘忍、最卑劣的獠牙。
他抓住了春兒。那個在前世莊子上,
唯一會偷偷給我塞一個熱饅頭、在我被打得遍體鱗傷時悄悄送來傷藥的啞巴婢女。
她是那個冰冷地獄里,我唯一的一絲溫暖。這一世,我重生后第一件事,
就是派人將她送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晌业凸懒酥x尋的喪心病狂。他動用了所有力量,
還是把她找了出來。消息傳到部落時,我正在和耶律梟商議下一步的戰(zhàn)略。“王后,
大齊那邊派人傳話來了?!币粋€士兵匆匆跑進帳篷。我的心猛地一沉。傳話的人,
帶來了謝尋的條件。他將春兒帶到了兩國邊境的一處高崖上,在那里,
他用冰塊搭建了一座高臺。完全復刻了前世我受刑的那個冰窖。謝尋的話很簡單。
“三日之內,蘇知微孤身前來歸降。否則,三日之后,這個啞巴婢女,
就會在冰臺上活活凍死,尸身喂狗?!泵恳粋€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
扎進我靈魂最深處的傷口。冰臺。凍死。喂狗。前世被扔進冰窖的徹骨寒意,
瞬間從骨髓里蔓延開來,凍結了我每一寸肌膚。被野狗分食的劇痛和恐懼,仿佛就在昨天,
撕扯著我的神經。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耶律梟察覺到我的異樣,一把扶住我。
“他媽的!這個謝尋還是不是人!用一個無辜的女人來威脅!
”耶律梟暴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我?guī)巳?,把那個丫頭搶回來!
”“不……”我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安恍校 蔽抑?,那是個陷阱。高崖地勢險要,
易守難攻,謝尋一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我們去鉆。他根本不在乎春兒的死活。
他要的,是我。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放棄所有的尊嚴和驕傲,像條狗一樣爬回到他腳下。
或者,是看著唯一對我好的人,因為我而慘死。無論我怎么選,都是輸。他要用這種方式,
摧毀我的意志,讓我知道,我永遠也斗不過他。我推開耶律梟,一步步登上營地的城墻。
我拿起了千里鏡。風很大,吹得我的眼睛生疼。在千里鏡的視野里,
我清晰地看到了那座冰臺。春兒就跪在上面,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囚衣。她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