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的弦,卻裹著冰碴子,刮得我耳膜發(fā)麻。
我僵硬地抬頭。王座上坐著個人。玄色長袍拖在地上,邊緣繡著暗金色的紋路,
像是凝固的血。他半邊臉陷在陰影里,露出的下頜線鋒利得能割破紙,
最醒目的是那雙眼睛——不是人類該有的顏色,是那種淬了血的紅,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像盯著籠子里的獵物。“水……”我嗓子干得冒煙,下意識地開口。他沒說話,
只是抬了抬手指。旁邊立刻竄出個尖嘴猴腮的魔侍,端著個破碗往我面前一摔,
渾濁的水里飄著幾片落葉?!澳ё鹳p你的,還不快喝?”魔侍啐了一口,
“別以為你是天界來的就金貴,到了咱們魔宮,就是條賤命!”天界?魔尊?
我腦子里像炸了個響雷。我不是在公司加班改方案嗎?連續(xù)熬了三個通宵,
眼前一黑就栽倒在鍵盤上……手里好像還攥著那本沒看完的仙俠小說《三界劫》,
主角跟我同名,也叫林晚,是個剛飛升的小仙娥。難道……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薄薄一層白紗,勉強能遮住身體,胳膊腿細得像筷子,
皮膚白得像紙——這根本不是我那個常年熬夜、渾身贅肉的社畜身體!“看來是想起來了。
”王座上的男人忽然笑了,笑聲里沒半點暖意,“林晚,天界最不起眼的小仙,飛升第三日,
就被本尊擄來了?!彼酒鹕?,一步步朝我走來。黑色的衣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冷風(fēng)。
他很高,站在我面前時,幾乎把所有光線都擋住了。我被迫抬頭看他,
鼻尖差點撞到他的胸膛。好濃的龍涎香。不是那種廉價的熏香,
是帶著侵略性的、霸道的味道,像他的人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聽說……”他低下頭,
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跟我耳語,溫?zé)岬暮粑鼑娫谖翌~頭上,“仙骨都是甜的?
”我的心臟突然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狂跳不止。他的臉離我只有不到十厘米,睫毛很長,
垂下來的時候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那雙猩紅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驚慌失措的臉。
他的指尖抬了起來,帶著一枚黑色的骨戒,緩緩朝我的下巴伸過來。我渾身僵得像塊石頭,
想躲,卻被鐵鏈鎖著動彈不得。指尖在離我皮膚還有半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他沒碰我,
只是用骨戒的邊緣輕輕蹭了蹭空氣,像是在丈量什么。“怕了?”他挑眉,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剛才在天界跟天兵叫板的時候,不是挺橫的嗎?”我腦子更亂了。
原主的記憶碎片涌進來:她不是什么安分的小仙,父母是天界的普通仙官,
三年前在仙魔大戰(zhàn)中被天界當(dāng)誘餌犧牲了,她拼死往上爬,就是想查清真相,
結(jié)果剛飛升就被魔尊擄了?!澳阕ノ襾砀墒裁矗俊蔽乙е绬?,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殺了我,天界正好有理由來打你?!薄皻⒛??”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本尊還沒玩夠呢?!彼逼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掃過我身上單薄的紗衣,
像帶著鉤子,刮得我皮膚發(fā)燙?!皬慕裉炱?,你就住在這里?!彼噶酥高@間冰牢,
“每天卯時起來,去本尊的大殿撫琴?!薄拔也粫?!”“那就學(xué)?!彼f得輕描淡寫,
“彈錯一個音,就割掉你一根手指?!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等等!”我急忙叫住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爹娘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guān)?”他腳步頓住,卻沒回頭?!澳愕??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里藏著的東西,讓我后背瞬間爬滿了冷汗,“他們死前,
倒是喊過你的名字。”這句話像一把冰錐,狠狠扎進我心里。魔侍把我拽起來,
拖著鐵鏈往冰牢深處走。經(jīng)過一面水鏡時,
我瞥見了自己的樣子——跟小說封面那個小仙娥長得一模一樣,就是臉色慘白,
眼神里全是驚恐?!皠e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蹦掏屏宋乙话?,“告訴你,
魔尊抓你來就是解悶的,前幾個天界來的仙子,最長的活了七天,
最短的當(dāng)天就被撕碎了喂狗!”我踉蹌著撞到石壁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七天?
那我豈不是死定了?不對。我忽然想起小說里的情節(jié):魔尊體內(nèi)有上古邪力,
每到月圓之夜就會失控,只有至純的仙氣才能壓制。原主的父母當(dāng)年就是研究這個的,
她繼承了父母的仙骨,是三界最純的“藥引”。他抓我來,根本不是為了玩,是為了保命。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稍微松了口氣,卻又更害怕了。藥引……用完了,是不是就該扔了?
夜幕降臨時,冰牢里冷得像冰窖。我縮在角落里,裹緊那層薄紗,牙齒不停地打顫。突然,
鐵鏈嘩啦響了一聲。有人來了。是他。他沒穿外袍,只穿了件黑色的里衣,領(lǐng)口開著,
露出精致的鎖骨。猩紅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亮,像盯著獵物的狼。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距離太近了,我能聞到他身上龍涎香混著淡淡的酒氣,還有一種……壓抑的暴戾。“冷?
”他問。我沒說話,只是往墻角縮了縮。他忽然伸出手,我嚇得閉上眼,
卻感覺一件帶著體溫的黑色外袍落在我身上。帶著他的味道,很暖?!懊魈扉_始,去學(xué)琴。
”他站起身,聲音比白天柔和了一點,“別想著逃跑,這魔宮四周都是食仙蟻,你一出去,
就會被啃得只剩骨頭。”我攥緊了身上的外袍,布料很軟,跟他這個人完全不一樣。
他轉(zhuǎn)身要走,我突然鼓起勇氣問:“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抓我?”他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雙猩紅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等你學(xué)會彈《往生咒》,我就告訴你?!闭f完,
他就消失在黑暗里。我抱著他的外袍,聞著那股讓人心慌的龍涎香,一夜沒睡。
天快亮的時候,我聽到兩個魔侍在外面聊天?!奥犝f了嗎?再過三天就是月圓之夜,
魔尊的邪力又要發(fā)作了?!薄澳沁@個小仙豈不是……”“噓!小聲點!魔尊說了,
這次要用她的仙骨煉藥,徹底壓制邪力!”我的血液瞬間凍住了。煉藥?
原來他不是要留著我慢慢用,是要直接把我弄死?三天。我只有三天時間。要么逃出去,
要么……跟這個把我當(dāng)成藥引的魔頭,拼了。我摸著身上那件還帶著他體溫的外袍,
突然笑了。前世在公司被領(lǐng)導(dǎo)壓榨,被客戶刁難,忍了三年,最后還不是猝死在崗位上?
這輩子都成了小說里的角色,還怕個屁?魔尊是吧?天界是吧?誰也別想把我當(dāng)玩意兒。
我林晚的命,得我自己說了算。天剛蒙蒙亮,冰牢的門就被踹開了。
疤臉魔侍拎著一把琴進來,琴身黑得發(fā)亮,琴弦卻泛著詭異的銀光。“魔尊有令,
今天就得彈出個調(diào)調(diào)來?!彼亚偻颐媲耙凰?,琴角磕在石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彈不出來?那就先把你左手小指剁下來當(dāng)引子!”我盯著那琴弦,
昨天被割傷的指尖還在隱隱作痛?!拔乙菍W(xué)會了,有什么好處?”我突然問。
疤臉愣了一下,隨即嗤笑:“好處?能留你一條命就算天大的好處了!別給臉不要臉,
趕緊彈!”他手里的鞭子抽在石壁上,濺起一片冰碴。我深吸一口氣,坐上那個冰涼的石凳。
手指剛碰到琴弦,就被那股寒意刺得一哆嗦?!岸摺洹蔽蚁箯椓藘蓚€音,
完全不成調(diào)。疤臉的鞭子立刻揚了起來:“廢物!連音都找不準(zhǔn)?”鞭子帶著風(fēng)聲抽過來,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沒等來預(yù)想中的疼痛。睜眼一看,鞭子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攥住了。
魔尊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玄色長袍的下擺沾著晨露,猩紅的眼睛掃過我,
又落到疤臉身上?!罢l讓你動她的?”他的聲音很輕,疤臉卻嚇得臉色慘白,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屬下……屬下是想讓她快點學(xué)會……”“滾。”一個字,
疤臉連滾帶爬地跑了,連鞭子都忘了撿。冰牢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走到我面前,
彎腰撿起那把琴,修長的手指拂過琴弦,發(fā)出一串清越的音?!昂茈y?”他問。我沒說話,
只是低著頭看自己的手。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不是昨天那種懸在半空的試探,
而是實實在在地握住了。他的手心很熱,燙得我像被火燎了一樣?!澳憧?。
”他把我的手指按在琴弦上,“這樣按,音才準(zhǔn)?!彼臍庀⒕驮谖叶?,
龍涎香混著清晨的寒氣,鉆進我的鼻子里。我能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離我只有一拳的距離。
心跳又開始失控?!盀槭裁础涛??”我艱難地開口。他松開手,后退一步,
又恢復(fù)了那種冷漠的樣子:“我只是不想我的‘藥引’,連琴都彈不好?!彼幰齼蓚€字,
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他轉(zhuǎn)身要走,我突然想起昨晚聽到的話,
鼓起勇氣問:“三天后的月圓之夜,你是不是要……殺了我?”他腳步頓住,卻沒回頭。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闭f完,他就走了。我坐在石凳上,看著那把琴,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真要殺我,為什么還要教我彈琴?
為什么要阻止疤臉打我?一整天,我都在練琴。指尖被琴弦磨出了水泡,破了又結(jié)疤,
疼得鉆心。但我不敢停,我怕他真的剁掉我的手指,更怕三天后那個未知的結(jié)局。
傍晚的時候,疤臉又來了,手里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澳ё鹳p的,喝了。
”他把碗往我面前一遞,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我聞了聞,一股腥臭味,胃里一陣翻涌。
“這是什么?”“管它是什么,魔尊讓你喝你就喝!”疤臉不耐煩地說,
“難不成你還怕有毒?”我看著他的表情,心里警鈴大作。他肯定在里面加了什么東西。
“我不渴。”我把碗推回去。“你敢抗命?”疤臉眼睛一瞪,伸手就要來灌我。
我掙扎著躲開,碗摔在地上,黑色的液體濺了一地,還冒著泡泡?!澳阏宜?!”疤臉怒了,
抬手就朝我打來。我閉上眼睛,等著疼痛落下,卻聽到“砰”的一聲悶響。睜開眼,
疤臉已經(jīng)倒在地上,嘴角流著血。魔尊站在他身后,手里捏著一塊玉佩,
玉佩上刻著復(fù)雜的花紋,我看著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誰讓你在她的湯里加瀉藥的?”魔尊的聲音冷得像冰。疤臉嚇得魂都沒了,
磕頭如搗蒜:“屬下……屬下只是想給她點教訓(xùn)……”“拖下去,杖責(zé)一百,扔去喂食仙蟻。
”兩個魔侍立刻上前,把哀嚎的疤臉拖了出去。冰牢里又安靜下來。他走到我面前,
撿起地上的玉佩,放進懷里?!耙院笏賮碚夷懵闊?,就告訴我?!彼f。
“你為什么要幫我?”我忍不住又問。他看著我,
猩紅的眼睛里似乎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我說過,你是我的‘藥引’,只有我能處置。
”又是這句話。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很累?!叭绻皇撬幰悄悻F(xiàn)在就殺了我吧。
”我累得癱坐在地上,“我不想再猜了,也不想再等了?!彼紫律恚x我很近。
我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還有那雙猩紅眼睛里的我。“你就這么想死?
”“與其被人當(dāng)成玩物,不如死了干凈?!蔽覄e過頭,不想看他。他突然伸手,
用指腹輕輕擦過我的臉頰。很輕,像羽毛拂過,卻燙得我渾身一顫?!罢l說你是玩物了?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我愣住了,抬頭看他。他卻已經(jīng)站起身,
恢復(fù)了那副冷漠的樣子:“好好練琴,別再胡思亂想?!蹦翘焱砩希易隽艘粋€夢。
夢里有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背對著我,手里也拿著一塊和魔尊一模一樣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