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墨文淵的病漸漸好轉(zhuǎn),卻也借此歇了幾日公務(wù)。
陸聽竹依著他的話,在偏殿住了兩晚。白日里,她會去內(nèi)間看看他的情況,或是親手為他端去熬好的藥,兩人偶爾會說上幾句話,氣氛平和得讓她有些恍惚。
第三日清晨,雪停了,陽光透過窗欞灑進書房,暖融融的。
墨文淵已能下床走動,正站在窗邊看雪景。陸聽竹端著剛溫好的參湯走進來,見他背影挺拔,氣色好了許多,便松了口氣。
“王爺,該喝參湯了?!?/p>
墨文淵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湯碗上,淡淡道:“放下吧?!?/p>
陸聽竹將參湯放在桌上,正欲退開,卻見他忽然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鬢角。
她的發(fā)絲昨夜被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此刻正有一縷垂在頰邊。
他的指尖微涼,觸碰到皮膚時,陸聽竹像被燙到一般,猛地縮了縮脖子,心跳驟然加速。
“你……”她抬頭看他,眼中滿是錯愕。
墨文淵卻已收回手,仿佛剛才那一下只是無意之舉,語氣平淡:“頭發(fā)亂了?!?/p>
他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窗外,只是耳廓微微泛紅,泄露了幾分不自在。
陸聽竹站在原地,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鬢角,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她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像被投入了一顆溫?zé)岬氖樱_圈圈漣漪。
這個男人,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做出些讓她心慌意亂的舉動。
“王爺既已好轉(zhuǎn),妾身便回聽竹軒了?!彼硕ㄉ?,輕聲說道。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失態(tài)。
墨文淵沒有回頭,只“嗯”了一聲。
陸聽竹轉(zhuǎn)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卻聽到他忽然開口:“晚些時候,陪本王去趟庫房。”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他:“庫房?”
“嗯,”他轉(zhuǎn)過身,眸中帶著一絲她看不懂的意味,“去取樣?xùn)|西。”
陸聽竹雖疑惑,卻還是應(yīng)道:“好?!?/p>
回到聽竹軒,綠萼見她神色有些恍惚,便笑著打趣:“小姐,您這幾日在書房待著,回來后總像是魂不守舍的,莫不是被王爺?shù)镊攘γ宰×???/p>
陸聽竹臉一紅,嗔道:“胡說什么?!?/p>
嘴上反駁著,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墨文淵方才的動作,還有他面具下那雙深邃的眼睛。
她其實一直很好奇,那銀色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張怎樣的臉。世人都說攝政王容貌極美,卻因早年在戰(zhàn)場被劃傷,才以面具示人。可她總覺得,以墨文淵的性子,未必會因一道疤痕便遮掩至此。
傍晚時分,墨文淵派人來請陸聽竹。
王府的庫房位于西側(cè),守衛(wèi)森嚴。秦管家親自領(lǐng)著他們進去,打開沉重的木門,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
庫房極大,分門別類地放著許多東西,有珍貴的字畫,稀有的古玩,還有一排排的書架,想必是收藏的孤本。
“王爺要取什么?”秦管家問道。
墨文淵沒有回答,徑直走向庫房最深處的一個角落。那里放著一個不起眼的木柜,上了鎖。
他從腰間取下一把小巧的鑰匙,打開了木柜。
柜子里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個用錦緞包裹著的長盒。
墨文淵將盒子取出來,遞給陸聽竹:“打開看看?!?/p>
陸聽竹疑惑地接過,入手微涼,分量不輕。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緞,露出里面的紫檀木盒。打開木盒,里面靜靜躺著一支玉簪。
那玉簪通體瑩白,質(zhì)地溫潤,雕刻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花瓣上還鑲嵌著細小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這是……”陸聽竹有些驚訝。這玉簪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卻不似王府中常見的那種華貴張揚,反而透著一股清雅。
“前幾日宮宴,太后提及你父親,想必你心里不好受。”墨文淵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你父親在世時,曾于本王有恩。這玉簪,是他當(dāng)年送與友人的,后來輾轉(zhuǎn)到了本王手中。如今,便送與你吧?!?/p>
陸聽竹握著玉簪的手微微顫抖。
她知道父親生前確實有不少好友,卻沒想到,墨文淵竟也是其中之一,還一直記著這份恩情。
原來,他娶她,或許并不僅僅是一場交易。
“王爺……”她轉(zhuǎn)過身,眼眶有些發(fā)熱,“這份禮太貴重了,妾身不能收?!?/p>
“拿著?!蹦臏Y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不是賞賜,是還一份人情?!?/p>
他看著她,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緒在涌動:“而且,你是本王的王妃,配得上它。”
陸聽竹看著他眼中的認真,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將玉簪小心翼翼地收好:“多謝王爺?!?/p>
走出庫房時,天色已暗,月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兩人并肩走著,誰都沒有說話,卻并不覺得尷尬。
走到分叉路口,陸聽竹停下腳步:“王爺,妾身回聽竹軒了。”
墨文淵“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木盒上,忽然道:“明日,陪本王去個地方?!?/p>
“何處?”
“到了便知?!彼u了個關(guān)子,看著她眼中的疑惑,嘴角似乎微微上揚,“早些歇息?!?/p>
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陸聽竹摸了摸懷中的木盒,心中暖意融融。
回到聽竹軒,她將玉簪取出來,放在梳妝臺上。綠萼湊過來看,驚嘆道:“小姐,這玉簪真漂亮!王爺對你真好?!?/p>
陸聽竹看著玉簪,輕輕“嗯”了一聲。
是啊,他對她,似乎真的很好。
這種好,已經(jīng)超出了交易的范疇。
她忍不住想起他面具下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著許多她不知道的情緒。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他對她的好,是因為父親的恩情,還是……別的什么?
陸聽竹不敢深想,卻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全是墨文淵的身影,還有他那雙仿佛能吸噬人心的眼睛。
第二日清晨,墨文淵果然派人來接她。
馬車一路駛出京城,朝著郊外而去。陸聽竹坐在車里,心中充滿了好奇,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里。
大約半個時辰后,馬車停了下來。
陸聽竹下車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片梅園。
此時雖已過了臘梅最盛的時節(jié),但枝頭依舊綴滿了花苞,零星有幾朵綻放的,散發(fā)著清冽的香氣。雪后的梅園,更是美得像一幅水墨畫。
“這里是……”陸聽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皇家別苑的一處梅園,平日里少有人來?!蹦臏Y站在她身邊,看著雪中的梅花,“知道你喜歡清靜,便帶你來看看。”
陸聽竹心中一動,她確實喜歡梅花,卻從未對他說過。他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察覺到她的疑惑,墨文淵淡淡道:“前幾日見你在府中梅園駐足許久。”
原來,他竟連這點小事都注意到了。
陸聽竹看著他,忽然鼓起勇氣,輕聲問道:“王爺,您……為何總戴著面具?”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這或許是他的忌諱。
墨文淵的腳步頓了頓,側(cè)頭看她,眸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抬手,握住了面具的邊緣。
陸聽竹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著他。
在她的注視下,墨文淵輕輕摘下了臉上的銀色面具。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容顏。
那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唇形優(yōu)美。肌膚白皙,甚至比許多女子還要細膩。眉眼間帶著一絲清冷,卻又因那雙深邃的眸子而顯得格外迷人。
哪里有什么疤痕?
陸聽竹驚得說不出話來。
墨文淵看著她呆滯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間點亮了整個梅園。
“很意外?”他問道,聲音帶著一絲笑意。
陸聽竹愣愣地點頭,又猛地搖頭,臉頰通紅:“不……不是?!?/p>
他根本不需要用面具遮掩什么,這張臉,足以讓天下女子為之傾倒。
“為何要戴面具?”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聲音細若蚊蚋。
墨文淵看著她泛紅的臉頰,眸中笑意更深:“因為,不想讓太多人覬覦本王的容貌?!?/p>
這話帶著幾分戲謔,卻又似乎藏著幾分認真。
陸聽竹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低下頭,心跳如擂鼓。
原來,面具之下,是這樣一張驚為天人的臉。
而這樣的他,此刻正含笑看著她。
她的心跳,亂了節(jié)拍。
她知道,自己心中那道名為“交易”的防線,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悄然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