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像一把鈍刀,緩慢地鋸開我的每一寸神經(jīng)。我蜷縮在潮濕的水泥地上,聽著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那已經(jīng)不是人類心跳的節(jié)奏,而是某種植物汁液在導管中奔涌的窸窣聲。
「顏星禾!看著我!」
周燼的雙手捧著我的臉,掌心的溫度是這片混沌中唯一的錨點。我努力聚焦視線,看到他嘴唇在動,卻只捕捉到零碎的詞句:「...呼吸...堅持...」
小皮球的臉突然從周燼肩后冒出來,他手里舉著那支空試管,里面殘留的藍綠色液體正詭異地扭動:「顏姐姐的眼淚!快讓她哭!」
「她現(xiàn)在連呼吸都——」周燼的聲音戛然而止。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木質(zhì)化正在緩慢蔓延,皮膚下透出葉脈狀的熒光紋路。
某種不屬于我的意識在腦海深處低語:【融合...進化...】
「不...」我咬破舌尖,鐵銹味瞬間充滿口腔,「給我...辣椒精...」
小皮球手忙腳亂地翻書包,掏出一個標著【卡羅萊納死神椒】的小瓶子。周燼奪過來咬開瓶蓋,毫不猶豫地往我嘴里倒了一滴。
火山爆發(fā)般的灼燒感從喉嚨直沖顱頂。我張大嘴卻發(fā)不出聲音,淚水像開閘的洪水般奔涌而出——那不再是透明的液體,而是粘稠如瀝青的黑色淚珠!
黑淚滴在木質(zhì)化的手臂上,立刻騰起刺鼻的白煙。我疼得弓起身子,卻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植物纖維在退縮、溶解。
「有效!」小皮球想湊近看,被周燼一把拽回:「別碰!有腐蝕性!」
黑淚流過的地方,皮膚逐漸恢復血色。但就在木質(zhì)化退到手腕時,整棟樓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簌簌落下水泥塊,遠處傳來建筑坍塌的轟鳴。
「藤蔓在找她!」周燼撕下襯衫裹住我仍在滲黑淚的眼睛,一把將我扛上肩頭,「從西側(cè)樓梯走!」
我們跌跌撞撞沖下樓梯,身后傳來鋼筋扭曲的尖嘯。拐角處,小皮球突然急剎:「下面有東西!」
透過欄桿間隙,我看到三樓平臺已經(jīng)變成了藤蔓的巢穴。十幾具被寄生的人類軀體像提線木偶般懸掛其中,他們頸后的菌絲交織成網(wǎng),正隨著某種無聲的韻律脈動。
「退回去!」周燼轉(zhuǎn)身的瞬間,那些「人」齊刷刷抬頭,熒綠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我們被迫退回五樓走廊。周燼踹開一間實驗室的門,反手將鐵柜推倒堵住入口。小皮球趴在窗邊,聲音發(fā)顫:「消防梯被巨型向日葵的根系纏住了...等等!」他突然興奮地指向遠處,「那是我們的摩托!」
我扯下眼罩看向窗外——摩托確實完好無損地停在街角,但中間隔著至少三十個被寄生的「人」。更糟的是,我手腕上的綠線又開始向上蔓延。
「黑淚只能暫時抑制?!怪軤a檢查著我的手臂,眉頭緊鎖,「我們需要徹底清除你體內(nèi)的7號樣本?!?/p>
「用那個。」我虛弱地指向?qū)嶒炇医锹涞呐囵B(yǎng)箱,「林教授...以前教過我們...極端環(huán)境篩選...」
培養(yǎng)箱里是臺老式離心機。周燼立刻會意,將試管殘余液體滴在載玻片上:「分離植物和人類細胞?」
「不...」我掙扎著坐起來,「反向操作...強制融合...」
小皮球倒吸一口涼氣:「你會完全變異!」
「總比變成傀儡強?!刮铱聪蛑軤a,發(fā)現(xiàn)他的左手疤痕正在發(fā)亮——不是往常的珍珠白,而是與黑淚相似的暗芒。
走廊外傳來撞擊聲,鐵柜已經(jīng)變形。周燼突然拔出匕首劃開左手疤痕,深藍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我的血能引導植物行為...如果混合你的黑淚...」
「可能創(chuàng)造第三種可能?!刮医由纤乃悸?,忍著劇痛再次催動淚腺。這次的黑淚更濃稠,滴在他的傷口上時發(fā)出油炸般的聲響。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兩股液體交融處迸發(fā)出銀白色的光點,像夏夜的螢火蟲群般懸浮在空中。小皮球伸手去碰,光點立刻附著在他手指上,形成保護膜似的微光。
「免疫層...」我喃喃道。窗外的寄生者們突然集體轉(zhuǎn)向,仿佛感知到了某種威脅。
周燼毫不猶豫地將混合液體注入離心機:「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十五分鐘!」我剛說完,堵門的鐵柜就被撞開一道縫隙,青灰色的手指扒了進來。
小皮球抓起實驗臺上的酒精燈砸過去,火焰順著酒精蔓延到入侵者身上,但他們毫無知覺地繼續(xù)推進。更可怕的是,燃燒的菌絲開始釋放熒光綠的孢子!
「閉氣!」周燼扯下窗簾浸濕捂住口鼻,但已經(jīng)晚了——幾個孢子落在小皮球手臂上,立刻生根般鉆入皮膚。
男孩驚恐地拍打手臂,但那些綠點已經(jīng)形成網(wǎng)狀紋路。我撲過去用黑淚滴在感染處,孢子立刻死亡脫落,但小皮球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渙散。
「堅持?。 刮遗闹哪?,發(fā)現(xiàn)他后頸開始凸起細小的菌絲芽點。
離心機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分離完成了。周燼撬開蓋子,里面的液體已經(jīng)分層:上層是透明的血清,下層是粘稠的藍綠色物質(zhì),中間隔著極薄的一層銀白色。
「就是它!」我抓起吸管抽取那層銀白,「這是...」
話沒說完,整面墻轟然倒塌!趙志明站在藤蔓編織的平臺上,機械臂閃爍著電光:「多么感人的自愈實驗??上銈兺恕顾e起一個遙控器,「所有樣本都內(nèi)置了終止程序?!?/p>
他按下按鈕的瞬間,我手腕上的綠線突然暴起,像活物般刺向心臟!千鈞一發(fā)之際,小皮球猛地撞開我,銀白液體灑了大半。
「不!」我看著男孩踉蹌倒地,菌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他的脖頸。趙志明冷笑著轉(zhuǎn)身離去,寄生者們?nèi)绯彼阌縼怼?/p>
周燼突然做了個瘋狂的動作——他將剩余銀白液體全部倒在自己左手傷口上,然后一拳砸向離心機!
「嘩啦!」
飛濺的碎片中,他的血液與機器殘留液體混合,瞬間爆發(fā)出一圈銀色光環(huán)。光環(huán)所過之處,寄生者們像斷了線的木偶紛紛倒地,他們頸后的菌絲迅速枯萎脫落。
「共生抗體...」趙志明在走廊盡頭轉(zhuǎn)身,機械臂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你居然能...」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天花板突然塌陷,那株巨型向日葵的根系破墻而入,精準地卷住趙志明!更令人震驚的是,根系表面覆蓋著與我黑淚相似的腐蝕性黏液。
「顏姐姐...看...」小皮球虛弱地指向窗外。
整座城市正在發(fā)生奇異的變化——所有被「創(chuàng)世紀」氣體污染的植物都在滲出黑淚般的物質(zhì)。它們攻擊著藤蔓和寄生者,卻小心避開普通人類。而遠方的天際線上,那枚隕石所在的方位正被銀白與漆黑交織的光柱籠罩。
「反向感染...」我爬向小皮球,用最后幾滴黑淚滴在他后頸,「7號樣本在...進化出集體免疫...」
趙志明的慘叫從走廊盡頭傳來。我們轉(zhuǎn)頭時,正好看到他被向日葵根系拋向窗外。他的機械臂在空中解體,露出里面...根本不是金屬,而是與林教授相似的植物化組織!
「他早就被感染了...」周燼扶起小皮球,「所謂的機械臂只是偽裝...」
震動再次襲來,這次整層樓開始傾斜。我們抓著斷裂的鋼筋滑向窗口,下方是密密麻麻的藤蔓與黑淚植物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
「跳!」周燼一手抱住我,一手夾著小皮球,縱身躍向最近的向日葵葉片。
我們像坐滑梯般順著巨大的葉片滑落,沿途看到無數(shù)匪夷所思的景象:蒲公英釋放著黑色孢子清理空氣中的綠霧,食人花正在吞噬藤蔓巨人殘留的肢體,最驚人的是那些曾經(jīng)被寄生的人類——他們身上的菌絲正在銀白化,形成某種保護性外衣。
摩托居然還在原地。周燼把我抱上車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黑淚已經(jīng)流干,取而代之的是普通淚水。而手腕上的綠線...變成了銀色。
「它還在你體內(nèi)...」周燼盯著我的手腕,聲音沙啞,「但性質(zhì)改變了。」
小皮球突然指著生物公司大樓:「那是什么?」
在徹底坍塌的廢墟上,一株通體銀白的幼苗正破土而出。它只有兩片嫩葉,但葉脈中流動的光芒與離心機里那層銀白物質(zhì)一模一樣。
「第二代7號樣本...」我輕聲說,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共鳴感,「它在...呼喚我...」
周燼猛踩油門避開墜落的建筑碎塊:「先回消防站!我們需要...」
他的話被天空中的異象打斷——那道銀黑交織的光柱突然分裂成無數(shù)細流,像倒灌的暴雨般落向城市各處。每一道光命中的位置,都有藤蔓在痛苦扭動。
而最粗的那道光束,正直奔我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