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的陷阱計落了空,心里的火氣憋得更旺。她蹲在河邊捶著洗衣板,看著水里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村里關(guān)于劉艷的閑言碎語——聽說那女人嫁去王家后日子過得憋屈,心里最恨的就是林晚秋。
一個更陰險的念頭冒了出來:借力打力。
她找了個借口溜回王家附近,果然在院墻外撞見了正曬被子的劉艷。劉艷瘦了不少,顴骨凸著,眼神里帶著股被日子磋磨出的戾氣,看見李紅,沒好氣地問:“你找誰?”
“我找你啊,劉嫂子?!崩罴t堆起笑,湊過去壓低聲音,“我聽說……你跟林晚秋有點(diǎn)過節(jié)?”
劉艷的手猛地一頓,眼里閃過一絲警惕:“你想干什么?”她吃過虧,可沒那么傻,知道這些城里來的知青心眼多。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挺冤的?!崩罴t嘆了口氣,假意替她不平,“那林晚秋現(xiàn)在多風(fēng)光啊,攤子開得紅火,還有沈聽瀾護(hù)著,哪還記得當(dāng)初怎么把你逼去王家的?”
這話戳中了劉艷的痛處,她的臉?biāo)查g漲紅,咬著牙罵道:“那個小賤人!我早晚要她好看!”
“就是啊?!崩罴t趕緊附和,想趁機(jī)攛掇,“其實我也看不慣她那副清高樣,要不……咱們合計合計?”
劉艷卻突然冷笑一聲:“合計什么?讓你當(dāng)槍使?我可沒那么傻。”她雖然恨林晚秋,卻清楚李紅這是想利用自己,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砰”地關(guān)上了門。
李紅被關(guān)在門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劉艷看著蠢,倒還有點(diǎn)防備心。
求人不成,她只能自己動手。
眼看到了初冬,河水冷得刺骨。村頭那條河是林晚秋去鎮(zhèn)上的必經(jīng)之路,河上搭著座窄窄的石板橋,橋面滑,兩邊還沒護(hù)欄。
李紅盯上了那座橋。
這天清晨,她特意起得比誰都早,揣著一小袋從倉庫偷拿的機(jī)油,繞到石板橋邊。天還沒亮透,河邊沒人,她借著微弱的天光,把機(jī)油偷偷抹在了橋面中間那塊最滑的石板上,又用枯草掃了掃,看著跟平時沒兩樣,才放心地溜走。
她算準(zhǔn)了時間,林晚秋每天這個點(diǎn)去鎮(zhèn)上進(jìn)貨,橋面結(jié)著薄霜,再沾上機(jī)油,只要輕輕一推……
李紅躲在遠(yuǎn)處的蘆葦叢里,眼睛死死盯著橋頭,心跳得像擂鼓。
沒過多久,林晚秋的身影出現(xiàn)在橋頭。她裹著件舊棉襖,背著空籃子,正小心翼翼地往橋上走。
李紅的呼吸都屏住了,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突然從后面追了上來,是沈聽瀾!
“晚秋,等一下!”沈聽瀾手里拿著件厚毛衣,快步跑到林晚秋身邊,“聽月說今天特別冷,讓我把這件給你帶來,你穿上。”
林晚秋愣了愣:“你怎么來了?”
“我早起去山上撿柴,順道看看你?!鄙蚵牉懓衙氯o她,眼神不經(jīng)意掃過橋面,眉頭突然皺了起來,“這橋怎么看著有點(diǎn)不對勁?”
他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橋面,指尖沾了點(diǎn)滑膩的東西,放在鼻尖一聞,臉色瞬間變了:“是機(jī)油!誰干的?”
林晚秋心里一驚,也反應(yīng)過來,后背瞬間爬滿冷汗。
沈聽瀾的臉色沉得像冰,他脫下自己的布鞋,墊在那塊石板上,又扶著林晚秋:“踩著我的鞋過去,慢點(diǎn)?!?/p>
兩人小心翼翼過了橋,沈聽瀾回頭看了眼蘆葦叢的方向,眼神冷得嚇人。
躲在叢里的李紅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沈聽瀾會突然出現(xiàn),更沒想到他能發(fā)現(xiàn)機(jī)油。她連滾帶爬地往后退,不小心踩斷了根枯枝,發(fā)出“咔嚓”一聲。
沈聽瀾猛地回頭:“誰在那里?!”
李紅嚇得不敢出聲,死死捂住嘴,等了半天沒動靜,才哆哆嗦嗦地從另一個方向溜走,心里只剩一個念頭:好險!
橋這邊,林晚秋看著沈聽瀾緊繃的側(cè)臉,聲音還有點(diǎn)抖:“謝謝你。”
“是我不好,沒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沈聽瀾的聲音帶著后怕,“以后我每天都來接你,不管早晚?!彼?,這次是僥幸,下次未必有這么好運(yùn)。
林晚秋點(diǎn)點(diǎn)頭,眼眶有點(diǎn)熱。她裹緊了沈聽瀾給的毛衣,上面還帶著他的體溫,讓她在這刺骨的寒風(fēng)里,突然覺得無比安心。
而溜走的李紅,一路跑回知青點(diǎn),心還在狂跳。她看著自己沾了泥的褲腳,眼里的恐懼慢慢變成了更深的怨毒——沈聽瀾!又是沈聽瀾!
她就不信,自己一次次出手,還動不了一個林晚秋!這河,這橋,這筆賬,她遲早要討回來!
李紅逃回知青點(diǎn)時,陳默正坐在桌前翻著一本舊書。晨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身上,側(cè)臉在書頁的陰影里顯得有些模糊,依舊是那副清冷疏離的樣子。
李紅的心猛地一跳,剛才的驚懼瞬間被一股執(zhí)拗的熱情壓了下去。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理了理頭發(fā),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走過去輕聲說:“陳默哥,你醒得真早。”
陳默抬了抬眼皮,“嗯”了一聲,視線又落回書上,顯然沒什么聊天的興致。
李紅的手攥緊了衣角,心里又酸又澀。她從高中時就喜歡陳默,喜歡他鼻梁上架著的眼鏡,喜歡他說話時慢條斯理的語調(diào),甚至為了能跟他一起來下鄉(xiāng),不惜跟家里鬧僵。她總覺得,只要自己再堅持些,陳默總會看到她的好。
“陳默哥,”她咬了咬唇,還是開了口,“等我們回城了,你……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我知道我不如城里的姑娘能干,但我會對你好的?!?/p>
陳默翻過一頁書,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李紅,我們只是同學(xué),下鄉(xiāng)是來鍛煉的,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直白的拒絕像一盆冷水,澆得李紅從頭涼到腳。她看著陳默毫無波瀾的側(cè)臉,突然覺得,自己的喜歡在他眼里,或許就像路邊的野草,不值一提。
委屈和不甘涌上來,她又想起了林晚秋——若不是林晚秋,陳默哥是不是就不會對自己這么冷淡?恨意像藤蔓一樣纏緊了心臟。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劉艷的聲音,怯生生的:“請問……李知青在嗎?”
李紅愣了一下,不耐煩地拉開門:“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別來找我嗎?”
劉艷裹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臉上帶著點(diǎn)刻意的討好:“李知青,上次是我不對,我想通了,咱……咱或許能好好聊聊。”
她其實憋了好幾天。自從被李紅找上門,心里那個毀了林晚秋的念頭就沒斷過。她恨林晚秋讓她嫁了個屠夫,恨她如今過得風(fēng)生水起,可自己單打獨(dú)斗又沒勝算,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李紅這把“刀”能用——知青有文化,點(diǎn)子多,而且看那樣子,對林晚秋的恨意不比自己少。
李紅挑眉:“聊什么?我可沒功夫陪你閑扯?!?/p>
“聊林晚秋啊?!眲⑵G壓低聲音,眼神里閃過一絲陰狠,“你不也看她不順眼嗎?咱聯(lián)手,讓她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李紅心里一動。她剛才在河邊吃了虧,正愁沒幫手,劉艷主動送上門,倒省了她的功夫。
“你想怎么聯(lián)手?”她側(cè)身讓劉艷進(jìn)來,警惕地看了眼屋里的陳默,拉著劉艷往院角走。
劉艷湊近她耳邊,聲音又輕又毒:“林晚秋不是看重名聲嗎?咱就毀了她的清白。找個晚上,把她引到?jīng)]人的地方,再……再找個男人‘撞見’,到時候人言可畏,我看她還怎么跟沈聽瀾好,怎么在鎮(zhèn)上擺攤!”
這主意比李紅的“推下河”陰毒多了。李紅的眼睛亮了亮,卻又有些猶豫:“找哪個男人?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
“找個外地來的流浪漢就行,用完了就讓他走,誰也查不到?!眲⑵G顯然早就盤算好了,“你負(fù)責(zé)把她引出來,我負(fù)責(zé)找‘人’,咋樣?”
李紅看著劉艷眼里的狠勁,心里的那點(diǎn)猶豫被嫉妒沖散了。她想起陳默對林晚秋的“興趣”,想起沈聽瀾護(hù)著林晚秋的樣子,咬了咬牙:“行!就這么辦!”
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像兩只暗中勾結(jié)的毒蝎,在院角的陰影里敲定了這樁骯臟的交易。
屋里的陳默看似在看書,耳朵卻捕捉到了“林晚秋”“名聲”幾個字眼。他皺了皺眉,沒起身,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兩個女人,倒是蠢得志同道合。
他對林晚秋確實有點(diǎn)興趣,不是喜歡,更像是獵人對狡猾獵物的好奇——她總能避開陷阱,總能讓沈聽瀾那個悶葫蘆失態(tài),有點(diǎn)意思。但要說為了她跟誰斗,或是被誰利用,他可沒那么閑。
至于李紅的心思,他早就看穿了,不過是懶得戳破。至于劉艷,一個被生活磋磨得只剩怨毒的鄉(xiāng)下婦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他合上書,起身往門外走。路過院角時,故意咳嗽了一聲。
李紅和劉艷嚇得趕緊閉了嘴,像被抓包的小偷,臉色都白了。
陳默沒看她們,徑直走出院門,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少惹事,真鬧出人命,誰也保不住你們?!?/p>
這話聽著像警告,卻更像是在“提醒”——別把事鬧太大,適可而止。
劉艷和李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慌亂,卻又很快被更深的惡意取代。
不管陳默怎么說,這步棋,她們走定了。
林晚秋,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院外的風(fēng)更冷了,卷著地上的枯葉,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陰謀,奏響不祥的序曲。而此時的林晚秋,正和沈聽瀾在鎮(zhèn)上的雜貨鋪里挑選布料,準(zhǔn)備給沈聽月做件新棉襖,對暗處滋生的毒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