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硯修的妹妹在長身體,娘半癱在炕上,傅硯修還要讀書考取功名。定親七年,
我給他家種了七年的地。一朝中舉,傅硯修沉著臉要來退親。他說:「歲珠,
京城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你?!?我知道傅硯修的意思?;ɑㄊ澜缑匀搜郏?/p>
你一個窮鄉(xiāng)僻壤出來的野丫頭把握不住。再說明白一點,就是傅硯修如今已是天子臣下,
我配不上。我割豬草的鐮刀抓在手里,臉上還有幾道草葉割出來的血痕。傅硯修嘆口氣,
難得走下泥濘里。他骨子里清高,農(nóng)忙時候也不愿意俯身插秧。腥臭的泥土熏得他幾欲作嘔,
又嫌棄光腳踩進泥地里惡心的感覺。傅硯修不該生在鄉(xiāng)野里,他適合去做少爺?,F(xiàn)在,
可能是怕我胡攪蠻纏。傅硯修的白底錦靴踩進濕漉漉的野地里,他用袖子擦了擦我的額角。
「歲珠。」他又叫我的名字,「別哭了,是我對不住你,你想要什么,只管開口?!?/p>
我想給他一拳。但傅硯修的身后跟著村長,知縣。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穿著得體的衣裳,
更重要的是還跟了幾個官兵。我的短襟就顯得束手束腳。更要命的是我的草鞋壞了一半,
一用力就有半個腳掌滑出鞋面。我踮著半只腳掌和傅硯修面對面?!肝夷芤裁矗?/p>
你給我點錢吧?!垢党幮匏闪丝跉?,這個要求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是小菜一碟?!负?,歲珠,
給你七十兩好不好?」七十兩是很大一筆錢,我活到十八歲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傅硯修靜靜盯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我抽了抽鼻子,彎下腰,繼續(xù)揮動手里的鐮刀。
「你走吧,我還有活沒干完?!垢党幮拮吡?。他大張旗鼓地來,大張旗鼓地走,
留給我的只有一地被踩趴下的草。還有我這個半死不活的人。七十兩,一年十兩,
這是我在他心里的價值。我才知道,傅硯修從來沒看得起我。2我坐在地上哭。
謝將時跟著我流淚。最后他求我。「歲珠別哭了,你一難受我也難受。
再哭下去我都要懷疑愛上傅硯修的是我了!」謝將時是住在我身體里的游魂,
他說他是秦王府的世子爺,但是我不相信。他定是哪個亂葬崗里冤魂不散的惡鬼,
跑到我身上來討香火吃。我燒過紙,敬過香。他不肯走,
還兇狠道:「你以為我愿意天天跟著你種地,割草,喂豬嗎!「我可是世子爺,
吃的是山珍海味,睡得是軟玉溫香。我犯得著要你個村姑供奉嗎?」做白日夢的人,
就算成了鬼也不安生。我抹抹眼淚,把一簍子豬草塞得滿滿當當才回去。謝將時要死要活。
「心里好酸,要死了要死了,這就是世人說的失戀嗎?」謝將時很聒噪,
他說自己從來不知道失魂落魄是什么滋味。這世上的女子,只要他勾勾手就會貼上來。
所以他不理解,我為什么因為傅硯修難過成這樣。我到家時爹已經(jīng)做好飯了。
他有一條腿征兵打仗時瘸了,治得不及時生了爛瘡。后來回鄉(xiāng),看了好多大夫也不好。
一年的收成就七兩銀子,剛好夠溫飽。爹的藥得耗去四兩,他治了一年欠的一屁股債。
干脆不治了。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傅硯修的銀子已經(jīng)送來,整整齊齊碼在桌子上。
當初傅硯修不事農(nóng)桑,一心只讀圣賢書。別人都笑話他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只有我爹覺得他不一樣?!父党幮捱@孩子一定能出人頭地?!垢党幮藜冶任壹疫€窮呢。
他爹死戰(zhàn)場上沒回來,撫恤金被鄉(xiāng)里貪了一半。娘生了妹妹,因為出大紅偏癱了,
家里的重擔一下子落在傅硯修身上。爹讓我去幫他家犁地?!改愕脤λ卸?,
他才能記著你的好?!刮业鶝]看錯,傅硯修確實有出息。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挾恩圖報沒什么用處。我難過難過在,除了幫他家種地時累趴下的自己。我還真挺喜歡他的。
那時候傅硯修站在田埂上,我趕著從鄰居家借來的牛。一邊犁地一邊看傅硯修。「傅硯修,
你長得真好看,我可喜歡你了。等你這次考試回來,我們就成親吧?!垢党幮廾蛑剑?/p>
眉眼低沉?!甘菃幔俊挂馕恫幻?,不置可否。我現(xiàn)在才知道,那眼神叫作不情愿。
爹自從瘸了就只能做些家務事,他年紀大了總情不自禁看我的臉色。爹的嘴唇張張合合,
哆嗦的手攏在銀子上,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冈鄄灰@銀子,走,好歹叫傅硯修給個說法!
」我拽住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要什么說法,又不是千金大小姐,還在乎名聲。鄉(xiāng)下人,
能干活還怕嫁不出去嗎?「傅硯修現(xiàn)在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了,再糾纏,就是他不出手,
手底下巴結(jié)討好的也不會有我們好果子吃!」爹氣得以手撫面,「就這么算了,就這么算了?
!」我去舀紅苕稀飯。「對,就這么算了。」看走眼怪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
今日稀飯熬得稠,平日里只有兩碗的量。今日大概是太傷心,竟吃了快四碗。
謝將時痛苦地哀嚎。「撐死了,就是豬也吃不下這么多!」胃里脹得難受,躺下去要吐,
坐起來頂著嗓子眼還是要吐。謝將時也被折騰的夠嗆,有氣無力道:「歲珠,
我們的五感是共享的。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好嗎?」我打了個飽嗝,
消化后的紅苕頂著一股酸氣溢出喉嚨。謝將時終于忍不住噦出聲,我也跟著一起吐了個干凈。
我現(xiàn)在懷疑謝將時真的是有錢人家了,紅苕稀飯這么好的東西給我,是舍不得吐的。
謝將時如同受了極大的委屈般控訴我?!笟q珠,我不是你院子里養(yǎng)的豬,
我再也不要吃紅苕了!」一連半個月,謝將時吃傷了。收拾完,謝將時又開始攛掇我去王府。
「等我魂魄歸體,一定給你說個好人家。比傅硯修不知高了幾個門檻的官宦人家,
就是王公貴族我也幫你牽線搭橋如何?」白日做夢。「就憑我,能進得去王府?
頂多人家布施的時候去討兩個饅頭。你這野鬼再不走,我就要請?zhí)鞄煷蚰銈€魂飛魄散了!」
謝將時沉默下來,過了半個時辰又忽地笑出聲?!笟q珠,我才不怕你。
天師下山少說得三十兩銀子,還不算開壇做法置辦法器在內(nèi),所以我是不會魂飛魄散的!」
這個惡鬼!3惡鬼謝將時企圖控制我的身體。一早起來,我頭暈目眩。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
走路更是在云端之上。緊接著,我就聽見自己的聲音。透著股興奮和賊兮兮的勁兒。
是謝將時!我要告訴爹,我被惡鬼奪了身子??梢婚_口就變成,「爹,我要去京城!」
「你去京城作甚?」謝將時沒有回答,他拎起包袱,飛快地坐上進城的驢車。
知道爹腿腳不好,是絕計追不上他的。一時間只有爹的聲音在風里越飄越遠?!改愀缮跞チ?,
還回來吃飯嗎?」恐怕是回不來了!我忍不住流淚。謝將時抬手胡亂抹去溫熱的淚水。
「哭什么,爺這是帶你去享福呢!」京城五百里地,謝將時花錢不知節(jié)省。
用足足三兩銀子雇了輛馬車,還嫌棄人家跑得慢。那馬夫看他一副好騙的樣子,哪里還趕馬,
只慢悠悠走著。謝將時催促,就伸出三根手指?!妇瓦@個速度,您要是想快,再給三兩銀子。
」謝將時沒有猶豫,麻利地付了錢。坐回馬車里,扯下在城里買的燒雞腿?!改悄憔涂煨?,
總之明天我一定要到京城。」我痛斥謝將時奢侈的行徑,可美味燒雞實在香得厲害。這東西,
只有過年才舍得買半只。謝將時一個人就要吃一只??峙率莻€餓死鬼。謝將時心情極好,
他說:「歲珠,等日后我請你吃八寶鴨,松鼠鱖魚,釀四珍。每一樣都比這燒雞好吃?!古?,
鬼說鬼信。我只想盡快奪回身體的控制權(quán),這種只能看不能做的感覺太差了。
謝將時去王府敲門,不出意外被扔了出來。他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屁股蹲。
我們兩個都痛得齜牙咧嘴?!肝曳菤⒘怂麄儾豢?!」這話聽得我吃吃笑,
王府的門房都是練家子。便是我常年在地里勞作的力氣也趕不上人家兩只胳膊,
謝將時還要他們的性命。一看就是沒被打夠??晌业脭r著他,若是謝將時自己的身體,
打爛了也不管我事?!杆懔怂懔?,好漢不吃眼前虧?!刮覄裰x將時,謝將時氣得兩眼猩紅。
「兩個狗奴才,連自己的主子都不認識了?!怪x將時一共帶了二十兩銀子,路上花去七兩,
手里還剩十三兩。我勸他一定要省著用。謝將時嘴上答應,轉(zhuǎn)頭要了間上房。天福樓的上房,
一天四兩銀子,不包飯食。謝將時還要嫌棄。「屋里的陳設也太小氣,遠不及明月樓?!?/p>
我兩眼發(fā)黑,這房里擺的瓷器,香薰每一件都是我不曾見過的。就連臉盆都是銅的,
水光瀲滟襯得金光閃閃。富不可言。謝將時一連住了三天。這三天,吃的是店里招牌,
用的是店中上品。到了第四天,小二翻開賬本,欠了足足三十六兩。我才知道,
原來四兩僅僅是房費。那間屋子里,但凡能用的東西都要另外算價。就是那小檀木香,
一盤也得要一兩。謝將時渾不在意,只說:「掛在秦王府賬上。」那小二扯開嘴角,
重重合上賬本。「秦王府,給你掛在陛下的賬上好不好啊?」謝將時還要辯解,
被兩個大漢架著扔出天福樓。小二拿來一張字據(jù),上頭清楚寫了謝將時欠的銀子。不僅如此,
還寫了,一個月是四分利。一個月還不清到下個月就得翻倍,翻成八分利。謝將時目瞪口呆,
我也是?!改氵@是犯法的!」小二掐腰大喊:「你爺爺我就是王法,
臭要飯的敢跑到我們天福樓來混吃混喝!告訴你,要是還不起這錢,就等著把你賣進窯子吧!
」謝將時急得亂轉(zhuǎn),「我要去報官!」小二更是得意,「你去報,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我倒要看看有哪位大人向著你!」謝將時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蹶不振。
「我記得天福樓的掌柜明明是個很好的人。從前還接濟過難民,怎么,怎么放上高利貸了?」
謝將時這幾天,比我十八年花得都多。三十六兩,我種了七年地掙來的錢,
短短三天就沒了大半。我控制不住地大哭,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謝將時,你個王八蛋,
我操你八輩祖宗!」這一罵,我才驚覺周圍的路人紛紛轉(zhuǎn)頭看向我。我盯著自己的手,
回來了我身體的掌控權(quán)。4天色漸晚,謝將時聲音悶悶地?!柑旌诹耍?/p>
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城西有朝廷建的濟惠坊,我們?nèi)ツ抢镞^夜?!?/p>
謝將時熟悉京城的路,我照著他的指示走了好一陣子才在最西邊瞧見了所謂的濟惠坊。
不過是一片空地,支起了數(shù)丈長的棚子。上頭是茅草和泥土糊的,既不遮風也不擋雨。
無處可去的人在棚子底下亂糟糟擠著,又各自劃分出區(qū)域。有的孤家寡人,
行囊只是一卷草席,有的拖家?guī)Э冢_底下胡亂擺著陶做的小鍋,旁邊的碗上布滿缺口。
地方差是差了點,但好歹是個睡覺的地方。我拖來一堆茅草,和一位老太太擠在一起。
閑話間,老人家把討來的炊餅掰碎在滾水里煮軟。無鹽無油,要是謝將時肯定吃不下去。
「姑娘,你也無處可去嗎?」我心說我在家里種地種得好好的,
要不是謝將時哪能落到這個地步??沙鲩T在外,最忌諱交淺言深。
我含糊地應著:「我來投奔親戚,盤纏用光了,還沒找著。不過有些眉目了,就在秦王府里。
」老太太不再說什么,給我盛了碗。我沒敢接,她自顧自講著。「我早些年死了丈夫,
婆家把我攆回娘家。后來我爹做主又把我嫁出去,可惜我先前在月子里落下病根,
生不了孩子。人家又不肯要我,娘家我也回不去,就只能來這處茍且偷生了?!?/p>
謝將時忍不住插嘴?!笧楹尾蝗フ覀€工作?」我懶得搭理謝將時。不說大戶人家招傭人,
先看的就是年紀。年歲越小越好教導,用起來也放心。普通人家的女子,生來不曾讀過書,
要么在家里做家務要么種地,沒有一技之長。被嫁了兩次,定然老氣橫秋,受盡磋磨。
哪個主家愿意做好事收留這些女人。能乞討為生都是運氣好,運氣差的只能去做暗門子。
謝將時望著破敗的濟惠坊,言語間都有些顫抖?!赋芰藥浊摄y子,
這里該有臥房數(shù)百間。若是夫妻育有兒女,便該有人專門照看這些孩子。分的房也是兩間,
且月租只要三錢。這濟惠坊破敗成這樣,只修了個頂。戶部還成天叫著要撥款,錢呢?
錢去哪了?」我怎么知道錢去哪了?我雖然來這過夜卻不打算睡覺,
只裹著稻草靜靜聽著四周的動靜。謝將時失落極了,平日喋喋不休的嘴今天格外沉默。
難得的,他察覺到我的緊張。「歲珠,你怎么還不睡?」我不敢睡,撐著眼皮和謝將時閑聊。
「你發(fā)現(xiàn)沒,這里單身的女人很少。」謝將時才察覺,「是哦?!闺m然沒人聽見他說話,
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壓低了嗓子。「為什么?」?jié)莘坏呐顺松狭四昙o的老嫗,
剩下的大多是和男人們依附在一起?;蛟S是夫妻,或許只是暫時結(jié)伴。
像我這樣獨身一人的一只手也數(shù)得過來。所以我不敢吃那個老太太給的東西。
出門在外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對方是什么心思。「謝將時你知道嗎,
一個女人走在外頭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女人可以生孩子,賣給窮人家,
倒上十幾手也是常事。若是生得好看,賣到青樓,錢貨兩清,誰管你是怎么來的。
只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我不禁有些發(fā)抖了。謝將時放軟了聲音,「你睡吧我?guī)湍憧粗?/p>
要是有賊人我定然跑得飛快?!?/p>
而后又狠狠道:「待我日后稟明圣上非要扒了戶部那群人的皮。」我沒敢在濟惠坊停留過久,
天才亮就上街找工作。但其實,我什么也不會。那些話本故事里,主角們總是多才多藝。
會吟詩作對,琴棋書畫。再不濟也會刺繡來養(yǎng)家糊口。但事實上,
填飽肚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糧食收了,地主先要收去三成。再交朝廷的稅,
交完了還要買種子。最后剩下的才是落到口袋里。這是豐年,要是碰上災年就只能委屈肚子。
不先緊著朝廷和地主,來年天災過去地沒了更難熬。所以我只會種地,
剩下的就是賣一把子力氣。然而女人天生沒男人力氣大。干活的工錢自然也只有人家的一半。
這還是主家好心,因為大部分主家根本不會雇傭女人。在我第六次被拒絕后,
謝將時終于出聲?!溉ネ醺艺业侥隳芨傻幕盍??!?謝將時說他有匹好馬,
是專門從胡人那買的,名為赤霄,光是中間人就花了三百兩。
這匹馬更是用了一千八百兩才牽回王府?!妇褪潜绕饘m中的御馬也毫不遜色?!怪x將時說著,
言語間不禁有些得意。「赤霄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極難伺候,恐怕現(xiàn)在府中沒人能降住它。」
一千八百兩!我瞪大了眼,就是胡財主家那匹棕紅色的小馬駒也不過花了八十三兩。
在莊稼人眼里已經(jīng)是天價,一千八百兩,難不成是神仙騎的馬?謝將時嗤笑一聲,
「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刮覀兊酵醺舐?,接待的嬤嬤說赤霄已經(jīng)好多天不吃不喝,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不行的。「到時候世子爺怪罪起來可怎么辦喲?」老嬤嬤掉下眼淚,
「世子爺先前最在乎的就是這匹寶馬,可自從他出事。赤霄就仿佛知道主人的境地一般,
換了許多人伺候也不張嘴。到如今,已經(jīng)找不出法子了?!刮衣牭妹济碧?,
又想起胡財主那匹棕紅色小馬跑進我家的麥田里發(fā)瘋,糟蹋了一大片麥苗。
我心疼得把手指頭都扣爛了,胡財主也不過輕描淡寫一句。
「就是你家的麥子加起來也不足我的馬金貴?!刮野凑罩x將時排練好的告訴嬤嬤。
「赤霄性子古怪,吃的草一定是草場里最鮮嫩的那一批,不能沾一點黃氣?!?/p>
「喝的得是山泉水,如今天氣漸漸冷了,這水就得滾過一遍再給赤霄喝?!?/p>
「每日需跑足一個時辰,不然赤霄會鬧脾氣?!埂缸钪匾氖?,
一天三次為赤霄梳理皮毛......」嬤嬤見我說得頭頭是道不禁疑問:「姑娘會養(yǎng)馬?」
謝將時面不改色地撒著謊,「對啊,我先前是開馬場的,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到人家做事。
還請嬤嬤給我這個機會?!箣邒甙盐?guī)У匠嘞雒媲?,嘟囔著,「若是做不好還是要趕你走的。
」不知道赤霄是不是看穿了住在我身體里,謝將時的靈魂。原本蔫頭耷腦的,
在看到我的瞬間竟然亢奮起來。毛茸茸的大腦袋頂著我的胳膊險些把我頂飛出去。
嬤嬤嘖嘖稱奇,「赤霄從來不與旁人親近,怎會如此喜歡你?」托謝將時的福,
我暫時找到了工作。秦王府的馬夫一個月有三兩銀子,專門伺候赤霄的一個月有七兩。
這也不夠還高利貸的。謝將時讓我不要急,等他醒了這點債就如毛毛細雨一般。
我盯著手里翠綠的青草。已經(jīng)是深秋,這草里卻看不見一絲黃葉子??梢姡腔始姨毓?。
原來謝將時沒有撒謊,他真的是皇親國戚。我仰面瞧見赤霄金黃色的皮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好像馬有三六九等,人也一樣。棕紅色的小馬踩爛了我家的麥子,可若是赤霄,
連看上一眼也不會。到了夜晚,謝將時又搶走我身體的控制權(quán)。他鬼鬼祟祟溜進主院,
避開來回巡視的護院,翻上圍墻摸進了世子的房間。世子躺在床上,病氣沉沉,面色如紙。
饒是如此,也好看得嚇我一大跳?;璋档臒艄饫?,
世子眉間一點朱砂痣像是指尖一滴殷紅的血。又像老人口口相傳中,攝人心魄的妖魅。
謝將時得意又雀躍,「怎么樣,我比那個傅硯修好看吧?」我才想起,我原是見過謝將時的。
那是半個月前,一伙人急急忙忙從我家路過。領頭的要借用我家廚房煎藥,
剩下的人抬著渾身是血的謝將時進了我的臥房。當時的謝將時面色潮紅,雙眼睜著卻無神,
后腦不斷流出血液。一看就是摔壞腦子了。一堆人熬藥的熬藥,施針的施針。
把我家圍了個水泄不通。當天晚上,我只能在廚房睡。到了后半夜我尿急,急匆匆要去茅房。
冷白的月光下,一道身影站在我家院子里。我低頭看了看地下,沒有影子。
或許是察覺到人氣,那東西轉(zhuǎn)過身子。好白的一張臉,不是鬼又是什么?
怪不得謝將時會在我身體里,原來是我撞著他了。我們倆看了半天,謝將時發(fā)出疑問。
「我要怎么回去呢?」謝將時咋舌,「要不你親我一口,話本子里都這么說的。」他攛掇我,
「試試吧,試試,你又不吃虧?!怪x將時的房間里有股沉重的藥草味,十分苦澀。
他瘦得單薄,兩頰都有幾分凹陷??雌饋砀窆砹?。我是十分嫌棄的。謝將時氣得大叫。
「你嫌棄我,你敢嫌棄我!」我只能哄著他,「別吵了,我親就是!」我彎下腰,
謝將時身上的藥味并不難聞。他生得的確好看,甚至帶了幾分女氣。唇并沒有碰到,
只覺得有幾分涼意在唇瓣相觸的瞬間沿著脊髓涌向四肢百骸。隨后便聽啪的一聲,
門被人踹開了?!改睦飦淼牡峭阶痈逸p薄世子,還不給我拿下!」我被嚇得三魂丟了七竅,
一個哆嗦,謝將時頂號了。王府的侍衛(wèi)押著我的腦袋,臉皮就使勁蹭在粗糙的地磚上,
沒一會就血肉模糊了。王妃氣得眉毛都歪了,還要顧忌自己的顏面,沒讓人立刻把我打死。
我心里不住哀嘆,恐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謝將時卻一點也不著急,
他死命把頭往上頂了頂,終于不杵著地了?!阜A王妃,奴才并沒有輕薄世子,
而是在為世子度氣?!埂付葰??」王妃冷不丁笑了,「你說說看為什么要度氣?」
謝將時撒謊草稿都不打一個,「奴才自小就有陰陽眼,一進王府就看見有一生魂在府中游蕩。
細問才知竟是世子,因為生氣不足,所以魂魄離體久久不醒。再這樣下去,
等最后一絲生氣耗盡,恐怕世子就要......」此話一出,王妃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可她仍保持警惕?!肝以踔悴皇茄曰蟊??」謝將時忽然和空氣說起話來,
隨后道:「王妃,奴才問過世子了。他的左邊屁股尖上也有一顆朱砂痣。」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沉寂幾分之后,王妃沉聲道:「快去欽天監(jiān)請?zhí)鞄焷?!?/p>
謝將時緩緩起身,我驚訝于他編瞎話的能力?!该麍隼锊欢际侨秩嗽捚叻止碓拞幔?/p>
沒心眼的人早死了?!固鞄焷砜催^,證明了我沒有說謊。王妃的臉色也好看起來。
「你以后不用去喂馬了,專門給我兒度氣?!埂敢黄ヱR哪有世子的命重要,
大不了以后再買一匹就是。」除此之外,我還得到了一百兩賞錢。
還完天福樓的銀子還有六十四兩巨款。如果謝將時真的醒了,還會有另外的賞賜。
我咽了咽唾沫,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貴人。?貴人指縫里漏出來一點,
就是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著的盛景。謝將時笑話我沒出息?!笟q珠,你就光想著買地買種子,
就不想想有沒有可能一步登天呢?」想啊,怎么不想呢?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
誰不希望自己是那只麻雀,可青天哪里就那么容易上。我把握不住。
我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土地。我知道怎么播種,怎么施肥。多少糧食可以養(yǎng)活一家子人,
知道怎么才能活過一整個災年。在我心里,土地比謝將時重要。謝將時氣壞了,
「原來我比不過傅硯修就算了,我連你家的那一畝三分地都比不過?!怪x將時沒窮過,
怎么知道吃不飽是什么滋味。不做有錢人的老婆不會死,但餓肚子真的會死。我們心意相通,
謝將時又被震驚了?!溉缃裉绞⑹?,還會有人餓死嗎?」我沒有回答謝將時的問題,
因為我不知道怎么讓他理解,就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我只能搪塞過去?!杆疅昧?,
我要洗澡了。在家里到了冬天,只有除夕那天才舍得燒水洗澡呢!」因為柴也很貴。
為謝將時度氣前要先沐浴,我坐在木桶里把渾身上下搓了個干凈。一開始,
謝將時是很不好意思的。也不知是水太熱還是屋里太過密不透風。臉上燙燙的,
腦袋暈乎乎的。后來就不了,謝將時看見了烏黑的水。那股熱氣刷一下消散了,
只有謝將時死灰一般的臉色。謝將時讓我親他,幾天下來嘴都親爛了他也沒走。
可見這個方法毫無用處??芍x將時樂在其中。「我這么帥,你不吃虧啊!」我覺得很古怪,
雖然謝將時的嘴唇軟軟的。「謝將時你不覺得我親你,就是你自己在親自己嗎?換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