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婚宴上為顧承硯擋下砸落的水晶燈,左臉縫了十七針。
他卻在醫(yī)院握著白月光的手說:“薇薇別怕,她只是我的救命恩人。
”醒來后我燒掉所有婚紗照,用修復文物的手給自己設計了半邊臉的金絲面具。
當我在拍賣行鑒定乾隆寶璽時,顧承硯紅著眼闖進來:“晚晚,
你的臉...”我隔著展柜玻璃對他笑:“顧先生,破鏡重圓是收藏大忌。
”他顫抖著捧出當年我送的定情玉佩:“那這個呢?
你說過要修一輩子的...”玉佩在我掌心裂成三瓣:“忘了說,我專修死物,不修垃圾。
”---訂婚宴的喧囂像一層厚厚的金箔,涂抹在京城最昂貴的酒店宴會廳里。
空氣里浮動著名貴香水、頂級雪茄和陳年香檳混合的奢靡氣味,
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發(fā)花。我穿著那件耗費六個月手工縫制的定制禮服,
層層疊疊的象牙白蕾絲包裹著我,沉得幾乎喘不過氣。挽著顧承硯的手臂,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昂貴西裝下肌肉的緊繃,以及他投向入口處那不易察覺的、焦灼的余光。
林薇來了。她像一枚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蕩開無聲的漣漪。一襲素凈的月白旗袍,
勾勒出纖弱楚楚的輪廓,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蒼白和驚惶,仿佛誤入狼群的小鹿。她的目光,
越過衣香鬢影的人群,精準地、脆弱地,黏在顧承硯臉上。我指尖的溫度一點點褪去,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顧承硯驟然收緊力道攥著的手腕,
那里傳來一陣清晰的、帶著薄怒的疼痛。他在緊張,因為林薇的出現(xiàn)而緊張。
周圍賓客的竊竊私語如同細密的針,扎進我的耳朵:“看,那就是顧少心尖上的白月光吧?
”“嘖,正主在這兒呢,她怎么來了?
”“有好戲看咯……”“承硯……”林薇的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穿過人群,微弱卻清晰。
顧承硯猛地松開我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朝她邁步。就在這一瞬,
頭頂傳來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斷裂的尖銳嘶鳴!時間仿佛被猛地按下了慢放鍵。
我驚恐地抬頭,視線撞向穹頂。
那盞由無數(shù)水晶棱柱拼成的、象征著“永恒璀璨”的巨大吊燈,正以一種緩慢而猙獰的姿態(tài),
掙脫了最后的束縛,裹挾著死亡的陰影,直直朝著顧承硯的頭頂砸落!
水晶碎片折射出的寒光,刺得我瞳孔驟縮。身體在大腦發(fā)出指令前已經(jīng)動了。
一股巨大的、近乎野蠻的力量從身體深處爆發(fā)出來。
我猛地撞開身邊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用盡了我此生最大的力氣。
顧承硯被我撞得一個趔趄,踉蹌著向旁邊倒去。
視野里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破碎的、傾瀉而下的光雨填滿。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吞噬了一切聲音。世界被撕裂,感官被剝奪。無數(shù)冰冷的、尖銳的物體,
帶著巨大的沖擊力,狠狠砸在我的后背、肩膀,最后是左臉。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痛,
伴隨著皮膚被硬生生割開的觸感,瞬間淹沒了意識。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臉頰洶涌而下,
模糊了視線,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和鼻腔里彌漫開來。我重重地撲倒在地,
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和無數(shù)硌人的水晶碎片。劇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拍打著意識,
試圖將我徹底吞沒。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我艱難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透過睫毛上黏稠的血污,在混亂晃動的人影縫隙里,看到了唯一清晰的畫面——顧承硯,
他穩(wěn)穩(wěn)地站著,毫發(fā)無傷。而他懷里緊緊護著的,
是那個穿著月白旗袍、嚇得瑟瑟發(fā)抖的林薇。他寬闊的背脊將她完全遮擋,
仿佛在抵御世間所有的傷害。他微微低著頭,嘴唇似乎在急切地開合,
安撫著懷里受驚的人兒,對幾步之外倒在血泊水晶碎片中的我,沒有投來哪怕一瞥。
意識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那幅畫面,像一把燒紅的烙鐵,深深燙進了靈魂深處。
……意識是被消毒水濃烈刺鼻的氣味強行拽回身體的。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神經(jīng)末梢,
尤其是左臉,那里像被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反復穿刺、灼燒,又像壓著一塊沉重的烙鐵,
麻木中翻涌著尖銳的痛楚。喉嚨干得如同沙漠,每一次吞咽都艱難得如同刀割。
我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慘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吊瓶,
還有……床邊趴伏著的身影。是顧承硯嗎?心臟在胸腔里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一絲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期待,如同微弱的火星,尚未燃起就被迎面潑來的冰水徹底澆熄。
那個伏在床邊、似乎累極睡著的,是我的助理小唐。她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擔憂和疲憊。
“小……唐……”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小唐猛地驚醒,看到我睜開的眼睛,
瞬間紅了眼眶:“晚晚姐!你醒了!太好了!嚇死我了!”她慌忙按鈴叫醫(yī)生,
又手忙腳亂地給我用棉簽沾水潤唇,動作小心翼翼,避開了我的左臉。醫(yī)生很快進來,檢查,
詢問,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冷靜:“蘇小姐,你醒了就好。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輕微腦震蕩,
需要靜養(yǎng)。另外……”醫(yī)生的目光在我纏滿厚重紗布的左臉上停留了一瞬,
聲音放得更低緩了些,“左臉傷口很深,雖然及時清創(chuàng)縫合,
但……可能會留下比較明顯的疤痕。后續(xù)的修復治療,我們會盡力。
”疤痕……我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去觸碰,卻被小唐輕輕按住。她眼中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沒事?!蔽衣牭阶约浩届o的聲音響起,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那平靜之下,
是洶涌過后可怕的死寂?!拔宜硕嗑茫俊薄叭?。”小唐的聲音帶著哽咽,
“顧總……顧先生他……”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薇薇,你慢點,小心門檻?!鳖櫝谐幍穆曇簦桃鈮旱?,
卻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寵溺的溫柔。我的身體瞬間繃緊,血液似乎凝固了。
目光死死地釘在門口。顧承硯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林薇走了進來。林薇穿著一身寬大的病號服,
臉色蒼白如紙,更顯得弱不禁風。她似乎被病房里的陣仗嚇了一跳,像只受驚的小鳥,
瑟縮了一下,往顧承硯身后躲了躲?!俺谐幐纭@里……”她的聲音怯生生的。
顧承硯立刻將她半護在身后,眼神銳利地掃過醫(yī)生和我,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但當他的目光落回林薇身上時,瞬間又化作了春水般的柔和。
“別怕,薇薇。”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安撫的力量,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病房里,
“這里是VIP區(qū),安靜。她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四個字,輕飄飄的,
卻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剛剛拼湊起一點的心口,瞬間又攪得血肉模糊。原來,
我豁出性命換來的,只是一個如此輕描淡寫、甚至帶著點避嫌意味的標簽。
林薇似乎松了口氣,依賴地靠在顧承硯手臂上,怯生生地看向我,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憐憫?
她小聲說:“蘇小姐……謝謝你救了承硯哥……你……還好嗎?
”顧承硯的目光終于落在我纏滿紗布的臉上,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審視,有責任,
或許有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歉疚,但更多的,是一種急于擺脫麻煩的煩躁。他很快移開視線,
仿佛那紗布下的景象讓他不適。“醫(yī)生,她情況怎么樣?”他問,語氣是公事公辦的詢問。
醫(yī)生公式化地匯報著我的傷情。顧承硯聽著,眉頭越皺越緊,
尤其是在聽到“面部疤痕”、“長期修復”時,他下頜線明顯繃緊?!靶枰裁促Y源,
盡管開口,找我的助理處理。”他打斷醫(yī)生,語氣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居高臨下的果斷,
“務必保證最好的治療。”說完,他低頭,溫聲對林薇說:“薇薇,這里空氣不好,
我送你回病房休息,你身體要緊。”那聲音里的溫柔,與方才的公式化判若兩人。
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個亟待處理的、有些棘手的“善后事宜”。
他小心地護著林薇的肩膀,兩人相攜著離開了病房。門輕輕合上,
隔絕了那個屬于他們的世界。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
還有我左臉傷口下,那無聲的、徹底崩裂的劇痛。小唐氣得渾身發(fā)抖,
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晚晚姐!他們……他們怎么能這樣!你差點……”“小唐,
”我打斷她,聲音平靜得可怕,連自己都驚訝于這份平靜,“幫我個忙?!薄笆裁??
”小唐擦著眼淚,不解地看著我?!叭ノ壹遥蔽仪逦赝鲁雒恳粋€字,
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把我床頭柜里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拿來。還有……書房柜子頂上,
那個落了灰的舊箱子?!毙√沏读艘幌?,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點頭:“好!我馬上去!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左臉的疼痛在麻藥徹底失效后,如同蘇醒的惡魔,瘋狂啃噬著神經(jīng)。
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著傷口。我睜著眼,看著慘白的天花板,訂婚宴上那刺眼的一幕,
醫(yī)院里顧承硯那句“救命恩人”,反復在腦海中切割。心,在劇痛中一點點沉下去,
沉入冰冷的、堅硬的深淵。小唐很快回來了,
抱著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和一個積滿灰塵的舊皮箱。她眼圈紅紅的,
把東西輕輕放在我床邊?!巴硗斫恪薄按蜷_它?!蔽铱粗莻€深藍色盒子。
小唐依言打開。盒子里,靜靜躺著一枚璀璨奪目的鉆戒,
碩大的主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這是顧承硯親手為我戴上的訂婚戒指,
象征著顧家未來女主人的身份。曾經(jīng),它是我以為的幸福終點?!斑€有那個箱子。
”我的目光移向舊皮箱。小唐費力地打開卡扣,掀開箱蓋。
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疊疊厚厚的照片。最上面一張,是我們在巴黎鐵塔下的合影,
我穿著紅裙,笑容燦爛,依偎在顧承硯懷里,他低頭看我,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照片下方,
壓著一本厚厚的、封面印著燙金“囍”字的冊子——那是我們精心挑選的婚紗照樣片。
小唐看著這些,眼淚又涌了上來?!靶√疲蔽覔纹鹕眢w,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傷口,
劇痛讓我額頭冒出冷汗,但我眼神冰冷,語氣斬釘截鐵,“把戒指摘下來,扔了。
”小唐震驚地看著我,手都在抖?!叭恿耍 蔽业穆曇舳溉话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小唐哆嗦著,拿起那枚價值連城的鉆戒,像拿著燙手山芋,走到病房角落的垃圾桶邊,
猶豫了一下,終究一咬牙,把它丟了進去?!斑旬敗币宦曒p響,如同一個時代的終結。
“還有那些照片,”我指著箱子,“拿去護士站,問她們要個打火機?!薄巴硗斫?!
”小唐徹底驚呆了?!叭ィ 蔽覅柭暤?,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紗布瞬間滲出一小片殷紅。
但我毫不在意,眼神里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火焰。
小唐被我眼中那種瘋狂而冰冷的決絕嚇住了,她不敢再問,抱起那個裝滿甜蜜回憶的舊箱子,
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很快,她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廉價的塑料打火機,臉色蒼白。
“就在這兒,”我指著病房空曠的地面,“燒。
”“可是……這里是病房……”小唐的聲音帶著哭腔?!盁 蔽业穆曇羲粏?,
卻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小唐流著淚,顫抖著手,劃燃了打火機。小小的火苗跳躍起來,
帶著危險的氣息。她拿起最上面那張巴黎鐵塔下的合影,將火苗湊近照片的一角。
火舌貪婪地舔舐上去,瞬間吞噬了顧承硯溫柔的笑臉,吞噬了我曾經(jīng)燦爛無憂的笑容,
吞噬了巴黎的藍天白云。鮮艷的色彩在火焰中扭曲、焦黑、化為灰燼。
塑料燃燒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詭異而悲愴的氣息。一張,
又一張。那些記錄著“愛情”的影像,那些承載著“未來”的憧憬,
在火焰中痛苦地蜷縮、碳化、最終成為地上的一小撮黑色灰燼?;鸸饷鳒?,
映照著我纏滿紗布的半邊臉,那未被紗布覆蓋的右眼里,沒有任何眼淚,
只有一片被烈火焚燒過后的、寸草不生的荒蕪和冰冷。燒吧。把那些愚蠢的幻想,
廉價的感動,連同那個為愛卑微到塵埃里的蘇晚,一起燒成灰燼。灰燼在冰冷的地磚上攤開,
像一塊丑陋的黑色傷疤。小唐蹲在那里,肩膀還在微微抽動,無聲地啜泣。
病房里彌漫著塑料燃燒后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消毒水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我閉上眼,左臉的疼痛依舊尖銳,每一次心跳都震動著傷口,但那片荒蕪的內(nèi)心,
卻仿佛在焚燒過后,獲得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平靜。過去的蘇晚,
連同那些廉價的照片和戒指,一起被付之一炬了。“小唐,”我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嘶啞卻異常清晰,“幫我找面鏡子。”小唐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
眼中是驚惶和不解:“晚晚姐!醫(yī)生說過……”“我知道。”我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
“拿來。”小唐看著我右眼中那片死寂的平靜,終究沒敢再反駁,默默地起身,
從病房配套的小洗手間里,拿來了一面光潔的塑料柄方鏡。她猶豫著,不敢遞給我?!敖o我。
”我伸出手。動作牽動傷口,紗布下又是一陣鈍痛,我眉頭都沒皺一下。
鏡子最終還是落入了我的掌心。冰冷的塑料邊緣貼著皮膚。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
將鏡面轉(zhuǎn)向自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慘白的、毫無血色的皮膚,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嘴唇干裂。然后,視線無法控制地移向左邊——那層層疊疊纏繞的厚重紗布,
覆蓋了幾乎半張臉,邊緣隱隱透出消毒藥水的黃色和……一絲暗紅的血漬。
紗布包裹下的輪廓,僵硬而陌生,像一個不屬于我的面具。這就是代價。
為一個從未愛過我的男人,擋下死神的代價。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塑料鏡柄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鏡子里那只露在外面的右眼,
瞳孔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碎裂、重組,最后沉淀為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
沒有預想中的崩潰和尖叫,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原來,哀莫真的會大于心死?!靶√?,
”我放下鏡子,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幫我辦出院?!薄安恍?!”小唐立刻反對,“晚晚姐,
你的傷還沒好!醫(yī)生說……”“我說,出院。”我抬眼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
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現(xiàn)在?!毙√圃谖疫@樣的目光下,所有勸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她最終只是咬著嘴唇,用力點了點頭:“……好,我去辦手續(xù)?!背鲈旱倪^程,
顧承硯的人沒有出現(xiàn)。大概他覺得,支付了最昂貴的醫(yī)療費用,安排了最好的病房,
便是對“救命恩人”最大的仁慈和交代?;氐侥莻€曾經(jīng)被稱之為“家”的頂層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璀璨的都市夜景,室內(nèi)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訂婚宴前夜挑選禮服時,那若有若無的香水味。一切都像一場荒誕的夢。
我沒有開燈,徑直走向我的工作間。這里,才是我靈魂真正棲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