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潔的純白玫瑰堆疊成山，馥郁得幾乎令人窒息。水晶吊燈折射出冰冷銳利的光，切割著每一張精心修飾、笑意盎然的臉?？諝饫锔又嘿F香檳的微醺氣泡，還有……某種更加粘稠、更加令人不安的東西，像一層無形的油，膩在皮膚上。
顧承燁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只是刃尖淬著寒霜。他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漠然的陰影。他身邊站著林曉，我的妹妹。她穿著那件綴滿碎鉆的華麗婚紗，光芒四射，挽著顧承燁的手臂，下巴微微抬起，像一只驕傲的天鵝。她臉上洋溢著近乎完美的笑容，目光掃過全場，帶著一種志得意滿的炫耀。賓客們竊竊私語的浪潮，如同粘稠的糖漿，裹著“郎才女貌”、“終成眷屬”的陳詞濫調(diào)，一波波涌來。
“顧總和林小姐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是啊，熬了五年，林曉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了?！?/p>
“嘖，可惜了林晚，當(dāng)年鬧出那種丑事……不然今天站在這里的……”
“噓！大喜的日子提那個晦氣的人做什么？她不是早跟野男人跑了嗎？”
“就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活該……”
那些刻意壓低卻依然清晰鉆進(jìn)耳朵的議論，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隔著穿梭的侍者和搖曳的花影，我的目光死死釘在顧承燁身上。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恨意如同藤蔓，早已在我心房里盤根錯節(jié)，吸干了所有名為“愛”的養(yǎng)分?？纱丝蹋粗麨榱硪粋€女人，尤其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戴上象征誓言的戒指，那股沉埋的痛楚，還是帶著腐朽的鐵銹味，猛地翻涌上來，嗆得我喉嚨發(fā)緊。
“承燁哥，”林曉的聲音又甜又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輕輕晃了晃顧承燁的手臂，“該交換戒指了。”她仰著臉看他，眼神里盛滿了期待和毫不掩飾的愛慕。
顧承燁終于抬起了眼。那雙曾對我盛滿星光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他的視線掠過林曉期待的臉，沒有任何溫度，像在審視一件即將成交的商品。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枚靜靜躺在絲絨托盤上的巨大鉆戒上，冰冷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他伸出手，動作精準(zhǔn)而機(jī)械，如同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指尖捏起那枚沉重的戒指，冰涼的金屬觸感似乎讓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他執(zhí)起林曉纖細(xì)白皙、保養(yǎng)得宜的手。
司儀的聲音洪亮而煽情，帶著職業(yè)化的喜慶：“顧承燁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曉小姐為妻？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貧窮，健康或是疾病……”
顧承燁的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他的目光落在林曉的手指上，卻沒有聚焦，仿佛穿透了那根手指，落在了某個遙遠(yuǎn)而虛無的點(diǎn)。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帶著沉重的黏滯感。他握著戒指的手指，骨節(jié)因?yàn)橛昧Χ⑽⒎喊住?/p>
就在那枚冰冷的鉆石即將套上林曉無名指的瞬間——
“滋啦——！”
一聲刺耳的電流噪音驟然撕裂了禮堂內(nèi)虛假的祥和，像一把生銹的鋸子狠狠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緊接著，懸掛在舞臺正中央、原本播放著林曉和顧承燁唯美婚紗照的巨大LED屏幕，猛地一黑！
“怎么回事？”林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聲音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賓客席瞬間炸開了鍋，驚愕的低語匯成一片嗡嗡的噪音。
下一秒，屏幕倏然亮起。然而出現(xiàn)的，卻是一張截然不同的臉。一張蒼白、瘦削，眼窩深陷，如同被狂風(fēng)暴雨摧殘過的花朵般憔悴的臉。是我的臉。
那是一段視頻。像素不高，畫面有些晃動，帶著一種偷拍的倉促和惡意。背景是五年前那家聲名狼藉的地下酒吧，霓虹燈的光怪陸離地打在我臉上。畫面里，一個肥碩油膩的男人，戴著夸張的金鏈子，正將我緊緊摟在懷里，布滿橫肉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淫邪。他那只粗短、戴著碩大金戒指的手，正不安分地在我裸露的肩膀上摩挲。我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眼神空洞地望著鏡頭之外某個遙遠(yuǎn)的地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自己咬得滲出血絲。我微微偏著頭，極力想避開那令人作嘔的氣息，那份屈辱和絕望，即使隔著模糊的屏幕和五年的時光塵埃，依然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