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休沐。
聽竹院內(nèi)，暖陽融融。
封澤楷坐在一張嶄新的黃花梨木輪椅上，清晨陽光灑在他溫潤如玉的臉上，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
他不再是那個只能無聲躺在床上的活死人，蒼白的面頰已有了幾分血色。
他伸出尚有些遲緩但已能自如活動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盞，穩(wěn)穩(wěn)地遞到了唇邊。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旁邊的李氏看得紅了眼眶，連忙用帕子按住眼角。
“楷兒，慢些，別急?！?/p>
封懷安負(fù)手立于一旁，看著兒子重新挺直的脊梁，那雙曾黯淡眼眸，此刻也重新燃起了神采。
他心中激蕩，可這份喜悅尚未完全舒展，又想起另一樁愁思。
“爹，娘，我沒事?！?/p>
封澤楷放下茶盞，笑容溫和，“倒是萱兒，昨天在宮里，沒受驚吧？”
“驚？我是去看戲的，怎么會受驚！”
封澤萱正抓著一把瓜子啃得正香，聞言含糊不清地擺手。
“現(xiàn)場版的皇家捉奸，比戲文里刺激多了！就是可惜……”
【可惜沒帶瓜子進(jìn)去，不然嗑著瓜子看，那才叫一個身臨其境的美滋滋！】
封懷安夫婦：“……”
女兒，求你對皇家之事，稍微存一絲敬畏！
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封懷安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萱兒，有個事，爹必須同你商議?！?/p>
他臉上的笑意斂去，眉頭緊鎖。
“你替兄上朝，眼下天衣無縫?？伞鉂奢妗?，已經(jīng)‘臥病在床’快一個月了。
鎮(zhèn)國公府老夫人的壽宴帖子，安南侯夫人的賞花貼，都已被我托辭擋回。
昨日，宮里皇后娘娘派人來問詢，說念及你，特許你病愈后入宮陪伴。
這……已是避無可避了?！?/p>
李氏也面露憂色：“女兒家的名聲最要緊，再這么‘病’下去，外面指不定傳出什么難聽的揣測。這......這可如何是好?！?/p>
這確實是個問題。
她現(xiàn)在是翰林院編修“封澤楷”，不可能再以女兒身出現(xiàn)在人前。
可“封澤萱”這個身份，也不能憑空消失。
封澤萱眼珠子一轉(zhuǎn)，目光在自己和哥哥之間來回打量。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鼻梁，雙生子的容貌本就有七八分相似。
哥哥十年寒窗，肌膚比尋常男子要白皙細(xì)膩得多，身形清瘦，骨架纖細(xì)……
一個大膽到堪稱荒謬的念頭，在她腦海里“噌”地冒了出來。
她猛地一拍大腿，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這有何難！”
她湊到封澤楷的輪椅旁，捏著下巴，將他從頭到腳細(xì)細(xì)打量，嘖嘖有聲。
【我哥這顏值，這身段，這膚質(zhì)……略施粉黛，換上女裝，往輪椅上一坐，病中嬌弱的美人形象這不就立住了？誰還能分清哪個是探花郎，哪個是封家大小姐？完美！】
封懷安：“！?。 ?/p>
李氏：“?。?！”
封澤楷溫潤的笑容，僵在臉上。
讓他堂堂七尺男兒……
男扮女裝？！
這……這成何體統(tǒng)！
封澤萱興致勃勃道：“哥，這不還有你嗎？咱兩多像啊！你女裝一下成為我，我們就可以一起自由活動了。不然一直悶在房間里多難受呀！”
封澤楷看著妹妹那雙亮晶晶、寫滿了“快夸我聰明”的眼睛，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
“萱兒，休得胡鬧！”
封澤楷又氣又無奈，耳根都紅了。
“我沒胡鬧！”
封澤萱振振有詞。
“哥，你想想，你替我‘生病’，我替你上朝。這不是胡鬧，這是我們兄妹聯(lián)手，對這不公的命運(yùn)做出的反擊！你為我犧牲一次，就當(dāng)是……報答我為你尋來神藥的救命之恩了！”
【再說了，就是出去遛一圈，又不是讓你去選妃。犧牲一下你的男兒本色，成全我們周密的計劃，多劃算！】
封澤楷聽妹妹理直氣壯的心聲，一時竟無法反駁。
是啊，妹妹為了他，女扮男裝，冒著欺君的死罪日日游走在刀尖上。
他只是換一身衣服，坐著出去一趟，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他眼中的抗拒化作妥協(xié)。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決然：
“好，哥哥聽你的?！?/p>
半個時辰后。
內(nèi)室的簾子一掀，一個身著鵝黃羅裙，梳著雙環(huán)髻，眉心點著一粒朱砂花鈿的“少女”被喜兒推了出來，封懷安和封澤萱齊齊愣住了。
封懷安：這不就是平日里的萱兒嗎！比真的還像！
而封澤萱的口哨聲差點脫口而出。
娘親與喜兒的巧手，可真是神了！
封澤楷清雋的眉眼在胭脂水粉的修飾下，褪盡了男子的英氣，添上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柔美。
他靜坐輪椅，長睫垂下，在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陰影，我見猶憐。
“我滴天……”封澤萱由衷贊嘆。
【我哥這女裝扮相，簡直是純欲天花板！這要是往外一推，京城那幫王孫公子不得為他打破頭？我這算不算親手制造了一個紅顏禍水？】
封澤楷的耳根紅得快要滴血，他抬眼，羞惱地瞪了妹妹一眼。
那一眼，配上他此刻的妝容，非但沒有半分威懾，反而更添幾分欲說還休的嬌嗔。
封澤萱笑得前仰后合。
最終，這對“龍鳳顛倒”的兄妹，就這么出了門。
封澤萱一身月白常服，推著輪椅上“嬌弱貌美”的妹妹，一出現(xiàn)在朱雀大街，便成了流動的風(fēng)景。
“快看！那是新科探花封大人！身旁定是他那久病的妹妹了！天吶，真是個絕色美人，可惜身子骨太弱了?！?/p>
“兄妹二人都這般神仙樣貌，封御史好福氣??！”
議論聲中，夾雜著驚艷與同情。
封澤楷渾身不自在，只能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jìn)領(lǐng)子里。
封澤萱卻坦然自若，還買了串糖葫蘆遞給“妹妹”：
“來，萱兒，吃糖就不苦了?！?/p>
封澤楷：“……”
【嘖，古代八卦群眾的威力也不賴嘛。不錯不錯，這趟危機(jī)公關(guān)效果顯著?！?/p>
正走著，前方忽然一陣騷動，一輛華麗的馬車停下，一名衣著華貴的公子哥搖著扇子走了下來，徑直攔在他們面前。
“封兄，許久不見?！?/p>
那公子哥的目光卻貪婪地鎖在輪椅上的”“封澤萱”“身上。
封澤楷的身體瞬間繃緊，如臨大敵。